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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爱德华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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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也不再显示出它那独有的魅力而开始下起雨来时,我望着阴雨连绵的暗色天空,也不再愿意出门了。
“安妮小姐,有客人求见。”
这话引起了我的好奇,这段时间我见到的人物少之又少,在我已经称病闭门不出的情况下,仍有人来访,必定是受到了沃里克伯爵的默许的,虽然后者现在正在伦敦和从法国来的安茹的玛格丽特商讨下一部的计划。
我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到侍者引进来一个和年岁上与我和理查都差不多的年轻人。
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极了。衣摆处的颜色更深,大抵也是雨的杰作。
等着侍人接过他握在手里的马鞭后,他才开口,或者说是准备开口。
他张了张口,似乎准备说点儿什么,但是被好几声剧烈的咳嗽打断了。
“想必你就是爱德华王子?”
我并非对人人都有耐心,所以等他咳得差不多时,我首先开口了。
“正、正是在下。我在伦敦的居所还没有修缮好,沃里克伯爵邀请我可以先来弗瑟林赫庄园小住。”
我微微颔首,我知道在这些事情上我是没有决定权的。
兰开斯特家的爱德华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贵族,是那种知道上帝名讳也不愿意说出口的人。而且,他异常的脆弱。
关于这个,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毕竟在上大学时主要了解理查的生平了。
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法语,甚至讲英语时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些法语的音调。不过这也不难猜,因为他自小便在法国宫廷长大。
对于一些无趣的交际,我向来是能免则免,但还没等我借口头晕回到卧室时,爱德华却先向我抱恙,“安妮小姐,请帮我安排一间卧室,我该休息了。”
艾玛自觉承担起了这一项任务,把爱德华引上楼。
午饭时间他也未曾下楼。
等我也上楼准备午间小睡一会儿,路过理查的房间时我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且发现房门并没有关紧。
且不说理查根本不会在里面,按照我的吩咐,侍人们应该也不会轻易地进入理查的房间。
我猛地推开门,瞧见一个和理查身形相似的人背对着我,好像在看着什么东西,地上是黑色的天鹅绒罩。
“看来你已经醒了?”
我没好气地问。潜意识里,我已经把理查的房间变成了一个禁地,任何人尝试踏足首先都得得到我的允许。
“这是理查?约克画的?”
我想,是我的问题太显而易见,爱德华不屑于回答。
“这是理查的房间,你不应该擅自进来。”
我继续说道。
“画得不错,”爱德华回头打量了一眼,好像是在确定着什么,“但是画中的你似乎更活泼,你觉得呢?” 他往旁边挪开一笔,似乎是为了让我更好地看清这幅画。
我确实看到了,随即,我便愣住了—— 两年间,我未曾记得理查拿起过画笔,也是,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上课,哪有闲暇来进行什么艺术创作,整天忙都忙死了——所以,这幅画仍然是一个未完成品。
画中的那个人显然是我,但是画家太忙,对背景并没有详细描绘。
骗子理查,他说他画得没我好的。
“你是我父亲邀请来的客人,我尊重你;但说到底,这座庄园也不是你的,我希望你以后不要随便进理查的房间。”
“呵,你父亲说了,这座庄园连同弗瑟林赫郡的所有土地,都将会是你的陪嫁——所以,这个房间,连同这座庄园,迟早会是我的,威尔士王妃?”
爱德华虽然与理查的年纪相仿,但却比理查幼稚得多,像是从未出笼的小鸟。我必须得承认上午的判断有误,我不欲与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辩。
我的沉默在他看来似乎是占上风的标志,爱德华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越过我走出了房间。
我又端详了一会儿这幅画,我从未在现代见过任何理查的作品,可能是亨利七世把大部分有利于理查的资料都销毁了。
我决定把这幅画搬回我的房间,过了几天,又重新拿起画笔,补全了背景部分。
幸好那位不受欢迎的客人还没有无礼到擅自进入我的房间。所以,不自觉地,我在房间里待得时间也越来越多。
雨季过后,树叶悄然变黄。弗瑟林赫庄园已然变成了一个孤立的世界,没有外界任何消息传来。我也愈发思念起理查来了。
冬日悄然而至,房间的壁炉内跳跃着温暖的火苗,在墙上映照出了一个模糊的、晃动着的影子。火光如此温暖,但是影子却显得如此孤独。
春天到来时,我已经读完了图书馆内每一门我看的懂的书,日子平淡如水,每一天都像是在重复前一天。只有窗外树枝上不断冒出嫩绿的叶子才让我猛然惊觉时间的流逝竟然是这么地悄无声息。
某一天,窗外阳光明媚,对比起来,室内就显得阴冷很多了。沃里克伯爵一个月前给庄园的来信中“希望我和爱德华多多相处”,从此我便不能一用完早饭就钻到房间里去了。
但我和爱德华并没有共同话题,把中世纪时期淑女和绅士的礼节性寒暄都说了遍之后,我们之间便只剩下了沉默。
正当我寻思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好回到房间里时,侍卫匆匆来报:
“殿下,安妮小姐,老爷要求您二位迅速前往伦敦!”
“没说是什么原因吗?”
我迅速打起了精神。
“这...”年轻的侍卫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全盘托出,“约克家的理查正率兵向这里赶来,恐怕弗瑟林赫庄园即将失守!”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爱德华王子听到了这则消息,激动地站了起来,“我的母后说了什么没?”
侍卫稍稍低下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殿下,没有。”
爱德华看了我一眼,仿佛心中的摆锤在剧烈地晃动着,迟迟没法做出决定。
蓦然,他向我走来,抓住我的胳膊,说,“走,安妮,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我觉得他似乎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但是形势太紧急,我没来得及问就被推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行驶到了开阔的平地,我可以从窄小的窗户看见弗瑟林赫庄园,那个我和理查一起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此刻每一扇宽阔的窗户都映照这火光,冒出滚滚浓烟。
这下,我终于明白爱德华的决定是什么了。
夕阳时分,车子终于抵达了伦敦某处豪华宅邸,我下了车,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
另一辆马车不一会儿也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体弱多病的爱德华看起来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我抑制着想要扇他一巴掌的冲动,走到他面前,“你把庄园烧了,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不想哭的,但是这句话一出,声音里便不自觉地带上了些颤音,我也感觉眼角渗出了泪水,但我并不想去擦掉。
爱德华看起来愣住了,他的手垂在空中,似乎是不知道应该替我擦掉眼泪,还是任其自然下垂。
我后退一步,继续问,“你什么意思?”
虽然身处伦敦,但在我的鼻尖萦绕不去的,仿佛还是燃烧的弗瑟林赫庄园所散发出的焦味…我和理查在那里的一切随着不断升高的浓烟散去了。
爱德华向我靠近一步,攥住我的胳膊,“你和理查的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下颌肌肉紧紧地崩在一起,那些话看起来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打掉他的手,“那又怎么样?”
“你以为我会让理查得意?他们家的人让我在欧洲流亡这么多年…就算兰开斯特注定要丢掉英格兰的王冠,我也不会让理查好过!”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的脸迅速染上了一丝不健康的红晕,咳得太久了,久到我对他能否眼睁睁地看见本来短暂地属于过他的一切重又落入白玫瑰的手中。
“哼,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了,我并不介意明目张胆地展示我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