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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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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晨曦却还是像炸了毛的刺猬,吵着闹着要下车。
“你要不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今天非打死你。”周父一脸头疼。
“那怎么办,我就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你看妈妈跟不跟你闹,你看爷爷奶奶会不会打死你。”周晨曦声音撕裂,伸手就要推车门。
“把他捆了,捆死。”周父指挥着,听他说话声音大的很,不忘提醒,“嘴巴也给他堵上,别让他吵我。”
周晨曦被强硬地捆上,从头到脚,动弹不得,李成蹊还在学校,班主任和教导主任都来了,他们找了李成蹊,这事闹得挺大,连五川教育局都发了话,学校总得处理好给公众一个说法。
李成蹊看似有朋友,可都只是泛泛之交,他有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那些虚伪的只知道维护脸面的领导会怎么处罚成蹊,周晨曦几乎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些。
等周晨曦再回学校时,已经是安排家长会的时候了,周父周母这么忙的人居然同时出现在了周晨曦的家长会,明明是家长会,但他们周围时刻都围满了人,一声一声的“周总”。
周晨曦的眼睛梭巡着,寻找着李成蹊的身影,才几天而已,那本就有些单薄的身形更加瘦削,让那本来贴身的校服显得有些宽松,黎锦的妈妈指挥着李成蹊正在给她搬凳子端水杯。
周晨曦眼神淡薄地看着这个中年女人,一如既往地媚上而凌下,可是周晨曦被他妈妈拉着手,完全没有机会上前和李成蹊哪怕说句话。
以往这样的场合都是李成蹊上台讲话,今天换成了柴骏。
而李成蹊安静地坐在后面,他身边的家长席位空缺着,在一排一排挤在一起交谈的人群里格外的突兀。
就好像这个家长会跟他没关系,人声嘈杂,脚步纷乱,都和他无关,有人驱使他,他就站起身来挂着惨淡的笑容服务,然后又坐回去,听着台上一轮一轮的讲话。
李成蹊的爸爸迟到了很久,那已经是家长会接近尾声了,周晨曦从卫生间回来就看到一个有些佝偻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板凳砍李成蹊,周围一圈老师七手八脚上去拉,有人高喊着保安。
所有视线集中过来,台上发言的主持人都放下了话筒,好奇地望过来。
“短命杂种,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书,你倒好,不给老子争气还在学校跟男的乱搞,老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李永强唾沫横飞,他看着身形不大,力道却极其蛮横,铁质的座椅砍下去十足的骇人。
李成蹊静静站着,看着眼前乱做一团的场景,被凶狠的力道砸得歪了一下,却仍旧面无表情。
所有人都没想到,李成蹊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来学校。
李成蹊的家庭和家人总是有些神秘的,他们不能从李成蹊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任何消息,所以只能根据李成蹊的印象大致推断出是一个普通的望子成龙的小镇家庭或者农村家庭,即使是上一次为了获得免学费名额,李成蹊当众诉苦,他也保持着他的骄傲,避重就轻,几乎寥寥数语带过。
这样粗暴蛮横的场面显然也把这群文化人骇住了,班主任高举着手又不敢真的阻拦,只能不断用语言安抚李永强,“成蹊爸爸,今天叫你来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你先把板凳放下。”
底层的生活熏染下,李永强面色露着凶狠,跟李成蹊几乎完全看不出是父子关系,而这份冷漠也正好印证在李永强粗暴的动作和脏污的言语中。
“老师,是我没教育好这个杂种。”李永强一脚踹到李成蹊胸口,一手指着他鼻子骂:“你就跟你那死妈一个样,贱得要死,有娘生没娘养的破烂玩意。”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难以理解,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人,却可以用平生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仿佛那是一辈子的仇人,明明同学眼中优秀的班长,却只是这个已经显了老相的中年男人口中的杂种。
即使是当时拿李成蹊取乐的一行人都有些听不下去,远远看着,目光幽深,其中不乏不忍的神色。
周晨曦几次想冲上去,周父皱眉,用强硬的力道按住周晨曦的肩膀,“你去干什么,只会让他更难堪。”
周晨曦简直心痛到滴血,他捧在手心呵护的人现在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着全年级老师同学甚至家长的面又打又骂。
混乱发生的时间很短暂,仅仅一两分钟里,虽然李永强被拦着,李成蹊还是挨了好几个窝心脚和板凳的重击。
见到李成蹊被打,一个头发已经花了的老年人扒着人群挤到中间,哭喊着不能打她的小孙孙,李永强一手扶住老年人,喊了一声“娘”。
李成蹊的奶奶十足的瘦弱,声音却洪亮透顶,“我们是农村人,教育不好孩子,成蹊从小就乖,就听老师的话,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啊,老师们,别处罚他,这孩子心气高,好好跟他说比什么都管用。”
“学校有学校的规章,这犯了校规肯定…”有老师接了话头,旁边人立刻拍了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再说。
可李成蹊的奶奶还是能从这些人未尽的话和面色中得到结论,于是立刻又诉起苦来,“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从小读书就用功,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没有几次不是第一名,现在好不容易要高考了,马上要长大成人成才了,你们不能毁了他呀。”李成蹊奶奶捧着一个女老师的手边哭边擦鼻涕。
“我们不会毁了他,只是学校有学校的规矩,我们现在就是要和你们商量怎么处理这个事,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我们去办公室讲好吧。”老师七手八脚上前扶住准备下跪的老人,双手搀扶着准备拉着老人去办公室。
“我不去,等人都走了,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讲得过你们,现在人多,就在这讲。”李成蹊奶奶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有她的固执,招手想去拉李成蹊,“孩子,你求求你们老师,愣着干什么?”
李成蹊冷眼看着,只是视线很快在人群扫过,那些投射来的,好奇的,探究的,怜悯的眼光,李成蹊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但腿却跟绑了铅球一样,难以拔动。
班主任看他愣着,忍不住叫他,“快来把你奶奶扶起来啊。”
李成蹊置若罔闻,班主任这会也无心说教,因为李成蹊奶奶又扯着人老师的袖子哭诉,“当时是你们来求着我们成蹊到五川来的,你们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以后是要高中当状元的,成蹊是拜佛村飞出来的金凤凰,这都是你们说的,现在人来了,你们教坏了我的孩子,现在还要开除他,把他一辈子都毁了。”
有些话也不知真假,没有人敢去强行拖拽一个步履不稳的老人。
李成蹊隔着一行人站着,冷漠地看着自己父亲的粗鲁和奶奶的蛮横,虽然老人无礼,却有不少人为此动容,可对上李成蹊古井无波的眼神又有些唏嘘。
人群各有各的心思,只有李成蹊突然在这样的嘈杂中想起很多年前,他奶奶也是这样蛮横,从地里回来看到教自己说那奇怪语言的母亲,然后叫喊着教坏了宝贝小孙孙,扯着女人的头发拖拽着绑到猪圈里。
女人的手和头发一起被捆在污秽不堪的沟槽边,落在外边哭叫无措的孩子眼里,经久不散。
李成蹊想,幸好她走了,幸好她远远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那样一个体面、漂亮的女人,怎么能住在拜佛村,怎么能住在猪圈里。
幸好你走了,妈妈,可是我好累,我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