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沉默样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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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硫磺、金属氧化物和某些难以言喻的腐坏混合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纸。狂风裹挟着细密的、带有强腐蚀性的尘埃，抽打着一切，发出尖利的呜咽。
三辆庞然大物在翻滚的烟尘中沉默行进。厚重的复合装甲板覆盖着扭曲虬结的焊疤，履带宽大得足以碾碎小型建筑，车体表面喷涂着厚重的铅灰色消光涂层，用以对抗无处不在的辐射和强酸尘暴。这是中央基地专门用于最高危物资押运的“装甲巨蜥”运输平台。
为首一辆“巨蜥”的顶舱盖被掀开，江燊如同钢铁雕塑般矗立在劲风与尘暴之中。他身着中央基地最高指令长官级别的黑色作战服，外覆模块化重型护甲，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的能量缓冲光晕。头盔面罩下，仅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冰冷的眼睛，正透过高倍战术目镜，扫描着前方那片匍匐在焦土之上的、巨大而压抑的阴影——西部基地。
基地外围的景象触目惊心。高耸的合金防护墙布满了被强酸腐蚀出的坑洼和暗红色的锈迹，像是巨大生物溃烂的皮肤。墙外，本应作为缓冲区的开阔地，此刻密密麻麻布设着数层临时加装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自动防御炮塔、布满尖刺的合金拒马，以及纵横交错的、深达数米的壕沟。能量力场发生器发出高频嗡鸣，在狂风中形成扭曲的、半透明的屏障。空气中，除了风沙的嘶吼，还隐约夹杂着刺耳的、断断续续的警报声，从基地深处传来，又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长官，我们已抵达指定交接坐标点，距离西部基地外围闸口三公里。” 贺屿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入江燊耳中，带着一丝被环境噪音干扰的沙沙声。他站在江燊侧后方的舱口，同样全副武装，突击步枪枪口警惕地指向侧翼那片被风蚀得奇形怪状的岩石区。“基地方面发来确认信号，但…闸口开启速度异常缓慢，外围防御阵列全部激活，炮口指向…包括我们。”
江燊的目光扫过那些黑洞洞的炮口，没有丝毫波澜。“回复确认。保持一级戒备。贺屿，重点扫描三点钟方向那片风蚀岩区，热信号异常。”
“明白！”贺屿立刻调转枪口下的多功能感应器。
沉闷的金属摩擦声从基地方向传来，那道厚重的、布满伤痕的合金闸门如同垂死的巨兽，极其缓慢地向上抬升，露出后面幽深、灯火通明的通道入口。几辆涂着西部基地土黄色涂装的轻型装甲车鱼贯而出，呈扇形散开，车顶武器平台同样指向江燊的车队，气氛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其中一辆装甲车的车门打开，一个身影利落地跳下。来人正是西部基地行政长官，宋序。她比加密通讯影像中看起来更年轻，也更瘦削，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行政制服，外面套着一件看似普通却隐隐流动着能量光泽的防护风衣。她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皮肤透着一股长期缺乏日照的苍白，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但她的步伐异常稳健，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锐利、精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压迫性的气场，直直迎向江燊的目光。风沙吹拂着她利落的短发，更添几分冷硬。
“江燊长官。” 宋序的声音透过微型扩音器传来，清晰、干练，没有一丝多余的寒暄，“感谢中央基地的快速响应。样本就在闸口后的隔离转运区，已按最高规程完成封存。时间紧迫，请立刻执行交接程序。”
她的语速很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江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话语深处那股急于摆脱的迫切，如同在甩掉一块滚烫的烙铁。
“宋序长官，” 江燊的声音透过面罩，低沉而毫无起伏，“样本状态报告？”
“稳定，但极不稳定！”宋序立刻回答，语气加重，“多重物理力场禁锢，深低温凝胶维持，独立维生系统运行。但它的生物活性…远超预期。任何延迟都可能带来不可控风险。中央基地拥有最完善的隔离设施和研究条件，它必须立刻、安全地离开这里！” 她的话斩钉截铁，目光越过江燊，望向那辆承载着可怕样本的重甲车。
江燊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手一挥。他身后，一队同样全副武装、动作精准如同机械的精锐士兵迅速从后舱跃下，组成严密的战术队形，簇拥着江燊和贺屿，跟随宋序的引导车，驶入西部基地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闸口通道。
通道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比外面更浓的消毒水和臭氧混合气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混合着腐败甜腥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荡在冰冷的空气中。两侧墙壁光滑如镜，倒映着车队森冷的轮廓。守卫士兵身着厚重的全封闭防护服，面罩后的眼神透着疲惫和高度紧张，手中的武器紧紧握着。
隔离转运区位于基地最外层，是一个巨大的、由高强度合金和透明复合防弹材料构成的穹顶空间。这里，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中央位置，矗立着那个东西。
一个庞大得令人心悸的圆柱形容器。它由数层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未知合金铸造而成，表面密布着粗大的冷却管路和能量导管，幽蓝色的指示灯如同鬼火般在复杂的力场发生器节点上规律闪烁。容器本身就被固定在一个带有独立动力和多重减震系统的重型运输平台上。即使隔着数层防护和厚重的容器壁，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强烈的厌恶和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江燊示意小队在警戒线外待命，只带着贺屿，跟随宋序走到容器前。宋序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一串冗长的授权码，容器外壁的一部分变得透明。
贺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江燊的眼神却如同万年寒冰，没有丝毫动摇，只有锐利如刀的审视。他亲自上前，仔细检查容器外壁每一处焊缝、每一个传感器接口、力场发生器的能量读数，动作精准而高效。
“所有禁锢系统运行正常，能量读数稳定，维生参数在设定阈值内。”宋序在一旁快速汇报，声音绷得很紧，“运输平台已与你们的‘巨蜥’完成物理和能量接口预对接，随时可以装载转移。”
江燊检查完毕，目光扫过四周。这里的守卫密度高得离谱，士兵们的紧张几乎肉眼可见。他转向贺屿，声音低沉：“贺屿，基地外围防御状态更新？”
贺屿立刻调出战术终端投射的小型全息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代表着西部基地激活的防御单元。“报告长官，与我们抵达时观测一致。基地所有外围防御单元，包括地对空阵列、近防炮群、高能激光拦截器，全部处于最高战备激活状态。能量反应…异常偏高，远超常规警戒水平。另外…”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根据我们沿途部署的被动感应器，基地深层地下区域，持续传来低频率、高强度的震动信号，非地质活动特征，更接近…大型能量设施过载或结构应力释放。频率在缓慢提升。”
江燊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宋序。宋序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分，但她迎上江燊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强硬：“西部基地有自己的麻烦需要处理，江燊长官。这与样本无关，更与你们的任务无关！样本留在这里，对所有人都是灾难！请立刻完成交接，离开！”
她的催促已经近乎失态。江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冷静的外表，直视其下隐藏的惊涛骇浪。他没有追问，只是对贺屿做了一个手势。
“装载样本。所有人，一级战斗准备，即刻启程。”
沉重的机械臂轰鸣着，将禁锢着恐怖样本的运输平台缓缓吊起，精准地送入“装甲巨蜥”腹部特制的、带有额外力场和物理锁定的货舱。舱门合拢的瞬间，仿佛隔绝了一个来自深渊的噩梦。但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甜腥臭氧味，却顽固地萦绕在空气中。
没有告别仪式，没有多余的交流。
“巨蜥”在崎岖不平、布满巨大裂缝和金属残骸的焦土上颠簸前行。车窗外，只有永恒的灰黄与暗红，扭曲的风蚀岩柱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指向污浊的天空。能见度极低，狂暴的风沙拍打着装甲，发出密集的沙沙声。车内，气氛压抑。士兵们沉默地检查着武器，擦拭着护目镜。那个被禁锢在身后货舱的东西，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贺屿紧盯着战术终端上不断刷新的环境数据和扫描图像。“长官，前方三十公里进入‘哭泣峡谷’区域。地质结构极不稳定，强电磁干扰源密集，是劫掠者伏击的理想地点。建议提升警戒等级，启用主动扫描阵列。”
“批准。全队，战斗警戒，保持静默通讯。” 江燊的命令简洁有力。
车队的速度略微降低，车顶的主动扫描阵列无声地旋转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试图穿透狂暴的风沙和强烈的电磁迷雾。
“左翼！热信号！高速移动！数量…很多！” 贺屿的警告声在频道内炸响！
几乎同时，左侧高耸的风蚀岩壁上，数十个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他们穿着由破烂布料、锈蚀金属板和变异兽皮拼凑而成的简陋护甲，脸上涂抹着灰白色的矿物泥浆以对抗辐射，眼神中燃烧着野兽般的疯狂与饥渴。他们利用地形和风沙掩护，借助简陋的钩爪和绳索，从岩壁上高速滑降而下，手中挥舞着自制的、缠绕着电芒或喷射着腐蚀性液体的粗陋武器，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掠夺欲望的嘶吼！
“开火！自由射击！保护运输车！” 江燊的声音冰冷如铁，瞬间打破了车内的死寂。
“装甲巨蜥”车身两侧的自动武器站瞬间激活！高爆弹链如同死神的火鞭，猛烈抽向扑来的劫掠者！沉闷的爆炸声和能量武器的尖啸瞬间撕裂了风沙的呜咽！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劫掠者瞬间被狂暴的火力撕碎，残肢断臂和暗红色的血雾在狂风中飞溅！
但劫掠者的数量远超预期，而且极其悍不畏死！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利用岩石和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从多个方向疯狂扑向车队，尤其是那辆承载着样本的运输车！一些劫掠者投掷出绑着□□的长矛，撞击在“巨蜥”厚重的装甲上，炸开一团团刺眼的火光和腐蚀性酸雾；另一些则试图攀上车体，用简陋的切割工具疯狂破坏履带和装甲接缝！
“右翼！他们爬上来了！” 一名士兵吼道。
江燊眼神一厉，猛地推开顶舱盖，探出半个身子。他手中的大口径电磁步枪发出低沉的充能嗡鸣，枪口瞬间锁定一个刚刚爬上运输车顶、正试图将某种粘稠的燃烧物砸向车体通风口的劫掠者。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那个劫掠者的上半身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向后抛飞，在车顶留下大片粘稠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血迹。
就在这时，江燊的目光扫过一个被爆炸气浪掀翻在地的劫掠者。那是一个女人，护甲破碎，露出枯瘦的胳膊和怀中紧紧抱着的一个用破烂布料包裹的小小襁褓。她的脸上沾满血污和泥浆，看向江燊和钢铁巨兽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种…绝望的疯狂。为了活下去，为了那襁褓中可能存在的微弱生机，她可以化身最凶残的野兽。她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一把淬毒的骨刃掷向江燊！
江燊甚至没有移动枪口，身体只是微微一侧，骨刃擦着他的肩甲飞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冰冷的视线扫过那个女人的眼睛，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漠然的死寂。他调转枪口，指向另一个正在用腐蚀喷枪灼烧履带的劫掠者。
“砰！”
又是一声爆鸣。目标倒下。
战斗短暂而血腥。劫掠者在精锐士兵和“装甲巨蜥”强大的火力面前，如同扑火的飞蛾。留下数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后，残余的袭击者发出不甘的嚎叫，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狂暴的风沙和嶙峋的怪石之后。
“威胁解除。检查损伤！” 贺屿的声音带着战斗后的余悸。
“运输车装甲轻微腐蚀，履带无损。样本货舱安全。” 士兵报告。
江燊缩回车内，面罩下的呼吸平稳依旧。他摘下头盔，露出冷硬如石刻的侧脸，接过贺屿递来的水壶，抿了一口。目光扫过战术终端上代表样本货舱的那个稳定运行的绿色图标。
突然！
嗡——！
一股低沉、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车体深处传来！并非机械振动，更像是一种…生物性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共鸣！紧接着，货舱内代表样本生物活性的几个关键传感器读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向上推了一把，飙升至警戒黄区！
“长官！样本活性异常波动！读数激增！” 负责监控的士兵声音带着一丝惊骇。
几乎同时，车外，那些尚未完全退入风沙中的劫掠者身影，动作猛地一僵！他们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发出更加凄厉、非人的惨嚎，有的抱着头疯狂撞击岩石，有的则如同彻底失去了理智，调转方向，赤红着双眼，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向车队，完全放弃了任何战术，只剩下最原始的、被某种力量彻底点燃的疯狂！
“开火！” 江燊的声音斩钉截铁。
密集的火力再次泼洒出去，将那些彻底疯狂的劫掠者撕碎。
车内的嗡鸣和货舱的异常读数持续了大约十秒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跌回安全绿区。那股令人心悸的甜腥臭氧味，似乎也浓郁了一瞬。
车内一片死寂。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残留着惊疑不定。贺屿看向江燊，声音干涩：“长官，刚才…那是…”
江燊的目光死死盯着货舱监控屏幕，那代表活性的曲线已经恢复平稳，仿佛刚才的激荡只是一场幻觉。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枪身上缓缓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继续前进。”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保持最高级别监控。这东西…比宋序说的还要活泼。”
车队再次启动，碾过劫掠者狼藉的残骸和暗红色的、带着金属反光的血泊，驶向峡谷更深处。风沙依旧狂暴，呜咽声如同亡魂的哭泣。货舱里，那团浸泡在紫色凝胶中的噩梦，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沉默，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窒息。风暴的气息，已不再是酝酿，它正从那个沉默的容器中，悄然弥散开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沉默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