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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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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冰冷的金属咬合声响起,都伴随着皮肉被强行拉扯、穿透的细微声响和厉战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他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攥着旁边的碎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坚硬的石块在他掌心被捏得粉碎!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如同拉风箱般的粗重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的杂音,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脖颈淌下,瞬间打湿了身下的地面。
十几针,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当最后一针完成,用剪刀剪断缝合线时,厉战紧绷如弓的身体才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猛地松懈下来,重重地砸回地面。他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刚刚缝合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剧痛,让他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失血过多的灰败。
我迅速用干净的绷带将他的肩头和胸膛紧紧缠绕、加压包扎。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双手沾满了粘稠温热的血,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服也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黏腻感。
“暂时……止住了……”我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着厉战灰败的脸色,心头沉甸甸的,“但失血太多……必须尽快……”
“死不了……”厉战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却依旧带着那股子硬撑的劲头。他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侧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被我放在一旁的那个铅制收纳箱。箱盖紧闭,但缝隙处透出的幽蓝光芒,在这片灰暗的屋顶废墟上,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看到箱子完好无损,他那双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里,似乎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费力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沾满血污和碎石粉末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废墟深处某个方向。
“……那边……”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卡车……藏着的……有……药……”说完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他的手臂颓然落下,眼睛也缓缓闭上,只剩下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卡车?藏着的药?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寒风中摇曳。我猛地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旧厂区边缘,靠近一片巨大冷却水塔残骸的方向,隐约能看到一些被半坍塌围墙遮掩的、像是废弃车辆堆场的轮廓。
我迅速背好装备包,将沉重的铅箱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我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厉战沉重的身体架起来。他身材极其高大魁梧,加上失血后的身体异常沉重,我尝试了两次都差点被他带倒。
“起来!厉战!”我低吼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死命向上拖拽,“别装死!你不是‘废品站’吗?废品站还没散架呢!给我站起来!我就是一只水母,除了大脑什么都没有,你站起来!”
也许是“废品站”三个字刺激了他。厉战紧闭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他那只没受伤的右臂极其艰难地、本能地搭上了我的肩膀,右腿也下意识地试图蹬地借力。
“走……”他含糊地吐出一个字。
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在我的肩上,几乎让我瞬间跪倒。我咬紧牙关,牙龈几乎咬出血来!腰腹和腿部的肌肉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硬生生扛住了这份重量,踉跄着站稳。厉战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我身上,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我的肩窝,灼热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我的防护服领口。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脚下的屋顶布满碎砖、扭曲的钢筋和滑腻的苔藓。寒风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身体。铅箱和厉战的重量,几乎要将我的脊椎压断。右臂因为之前的极限拉扯,每一次发力都传来钻心的疼痛。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的灼烧感。
厉战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似乎也在不断滑向深渊。搭在我肩上的手臂越来越无力,脚步越来越虚浮,几乎完全是被我拖着走。
“醒醒!厉战!看着我!”我一边艰难地挪动脚步,一边在他耳边低吼,声音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想想避难所!想想那该死的十年能源!想想你拼了命抢回来的东西!你他妈给我撑住!你难道还企图想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送你过去吗。”
“找到我是你的任务吧!厉战,任务都没完成,研究员都还没送到基地,你好意思就这么死吗!”
“……吵死了……水母……”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皮似乎极其费力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点黯淡无光的褐色,随即又缓缓闭上。
我们像两个在狂风中挣扎的醉汉,在空旷而危险的屋顶上,朝着那片废弃车场的方向,一寸一寸地挪动。身后,留下两行深深浅浅、混杂着血迹的脚印。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沉重的喘息、呼啸的风声和脚下碎石滚动的声响。汗水浸透了内衬,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就在我感觉自己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意识也开始因为脱力和剧痛而模糊时——
前方,那片被半截坍塌砖墙和巨大废弃冷却塔遮挡的区域,终于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个不大的、堆满了报废车辆残骸的空地。锈迹斑斑的轿车骨架、翻倒的货车车厢、扭曲的工程车驾驶室……如同金属的坟场。而在这些废铜烂铁的最外围,靠近围墙阴影的地方,赫然停着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钢铁巨兽!
那是一辆经过重度改装的军用重型装甲卡车!车身覆盖着厚重的、布满刮痕和弹坑的复合装甲板,棱角分明,充满了粗犷的力量感。巨大的越野轮胎深深陷入地面的尘土中。车顶架设着一个被帆布覆盖着的、疑似重机枪的武器平台。最显眼的是驾驶室后方加装了一个用厚钢板焊接而成的、如同堡垒般的货厢。
它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钢铁凶兽,散发着冰冷而可靠的气息。
“车……”厉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哼了一声,搭在我肩上的手臂似乎又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力气。
希望如同强心针注入体内!我咬紧牙关,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几乎是半拖半扛着厉战沉重的身体,踉跄着冲下屋顶边缘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废弃车场!
终于,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那辆钢铁巨兽的尾部。沉重的铅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迅速摸索着货厢尾部那扇厚重、布满铆钉的装甲门。门是电子锁,旁边有一个隐蔽的指纹识别区和密码键盘。
“密码……”厉战的身体软软地靠在冰冷的装甲板上,头无力地垂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左三……右七……拇指……”
我立刻按照他的指示,在密码键盘上输入“左三右七”,然后将他的右手抬起,将他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拇指按在指纹识别区上。
嘀——!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响起!厚重的装甲门内部传来一阵液压装置解锁的沉闷声响!
厚重的装甲门缓缓向上开启,露出里面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一股混合着机油、金属和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货厢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规整。一侧固定着焊死的金属储物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工具箱、备用零件箱、成箱的罐头食品和瓶装水。另一侧则是一个简易的折叠医疗床和固定在墙上的医疗柜。最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固定在角落的、带有过滤装置的小型制氧机!
这就是厉战口中的“废品站”?这分明是一个移动的生存堡垒!
“药……”厉战的身体顺着装甲门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钢板,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眼睛紧闭,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呼吸。
我顾不上惊叹,立刻扑向那个固定在墙上的白色医疗柜。柜门打开,里面是分门别类、码放整齐的药品和医疗用品!抗生素、强效镇痛剂、血浆代用品、静脉注射套装……应有尽有!
找到了!
“我告诉你,我只是个研究员,我做得不好,你得等会自己起来弄!”
我迅速拿出强效镇痛剂、广谱抗生素和血浆代用品,撕开一次性注射器的包装。回到厉战身边,撕开他肩膀上被血浸透的绷带一角,露出伤口附近相对完好的皮肤。先用酒精棉片粗暴地擦拭消毒,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刺入静脉!
药液缓缓推入。厉战的身体在针头刺入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沉寂。
我又迅速将抗生素和血浆代用品配好,挂在一旁车壁的挂钩上,连接上输液管。看着透明的液体一滴滴流入他的血管,看着他灰败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我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终于稍稍回落了一点。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脱力和虚脱猛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后背和右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我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储物架,缓缓滑坐在地上。
“....这次的运动量,简直是我五年的结合....”
货厢里一片昏暗,只有从敞开的装甲门外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药水味和厉战身上那股硝烟、汗水与灰尘混合的气息。
我疲惫地闭上眼,沉重的铅箱就放在脚边,缝隙中透出的幽蓝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呼吸般微微闪烁。
我们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