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少年封神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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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自九重天外起，卷开南天门前万里云涛。
李靖一身旧甲，步步登阶。金色兵符与破裂灵图一左一右悬在他身侧，皆缀着未散的微光。他神情冷静，步履却如燃火般坚定，穿过漫天浮影，踏上那条从无凡人足迹的“逆神阶”。
这一阶，天庭设为专行登神之路，平日只有神榜在列者，受敕而行。如今一个名不在榜的少年，却执兵符而上。
“止步。”
天门前，三位神笔侍吏浮空拦下，皆持玉简、金笔，面无表情，声如同机括般刻板。
“你无神位名录，擅闯登神之阶，可知乃逆令大罪？”
李靖抬眼望天，目光沉静：“我今日来此，便是为问榜。”
他缓缓举起靖辰留下的灵印，血气未尽，魂意犹存，其上一缕将息之光轻轻摇曳，似在无声呐喊。
“第一问。”李靖开口，声音不大，却如洪钟震荡云层。
“靖辰，守关以死，魂断风火，天榜未录一笔。可敢问列位——他，是否配一名？”
三位侍吏不动，身后神榜玉简微微发光，却无一字现形。
李靖再举手中焱非所赠残甲，甲面裂痕斑斑，仍有妖火未褪之痕。
“第二问。”
“焱非，昔年镇塔神将，燃躯御敌，尸归废墟；今我重启焚石傀，未见其名浮榜。敢问神榜列名，以何为据？”
三吏低眉，手中金笔静如死水，无一落笔。
李靖眼底却燃起更甚火光。
他摘下兵符，以血激发，灵光如剑直射天阙。
“第三问！”
“这天榜，是否只封天界之生、仙脉之人？凡人之躯、孤魂之志，便生而不配？！”
一语落，雷鸣骤起，三吏金笔齐颤。天榜玉简竟现一瞬裂痕，仿若回应这桀骜之质问。
天阙之上，凌霄殿前。
王母缓缓起身，面色微变：“他在问榜。”
玉帝眉头微蹙，神识俯察天阶，道：“他在问天。”
“那你可会应？”
无人回答。
——
逆神阶下，风涛仍急。
封翎立于天阶之外，肩披破军玄铠，面容冷峻，未进半步。
“逆令登阶，按律应斩。”天规神卫低声示意，周身金甲已启。
封翎却未动，只目视前方，淡声道：“他问的是榜，不是命。”
“天榜动则天规震。”
封翎低头，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那便由我来挡。”
他手抬而起，玄军令符祭出，遥对前方结出一道静默阵环，将神卫探来的天令之刃尽数截于外界。
“李靖，你若敢问——我便能尽力一护。”
天阶之上，李靖仿若未觉，仍直直站在浮空玉简之前。
“我再问一次——”
“神之所封，真为功绩所录，还是名门血脉先行？”
他双眼灼灼，盯着那天榜之灵，字字如火：“若非后者，为何靖辰之功湮没，焱非之名不列？为何我等凡躯之人，九死一生，只配一地尘沙？”
玉简忽颤，天地震鸣间，一道虚影似从榜上跌落，又瞬间湮没无形。
李靖缓缓吐气。
“天榜，若真不容人间之名，那我便不求其容。”
他低头，看着那份破旧兵符，将其紧紧握住，声音低沉却清晰：“但我要让它听见——我来过。”
云卷如涛，灵风呜咽。
玉帝在云端缓缓开口：“这小子，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王母闭扇而笑：“你设了榜，却不许人问，便不该惊讶有人逆。”
玉帝未语，只拈起手中灵杯，轻声：“……那便听他问。”
——
天阶之巅，云涛再起。
李靖立于三吏之前，袖中缓缓取出一物。那是一块残破魂石，暗色中隐隐流转着血与火的痕迹——靖辰殉身之后，仅余的神魂印烙。
他缓步向前，直至站在神榜玉简之下。三吏欲阻，却在他神色间止步未动。
“既然天榜不应我问。”
李靖语气平静，伸出指尖，在魂石上轻轻一弹。
“那就由我来试一试——它，认不认这个人。”
残魂入榜，异象陡生。
神榜玉简剧震，一道灼光从榜心骤然裂出，如同被利刃划破的天缝，映出一列灰影：靖辰之名，在那一道缝隙中，赫然浮现
——
却不过数息，便被一道墨气压制，迅速黯灭。榜上光痕回卷，将那一线姓名强行吞噬，仿佛自始至终，从未有人存在。
李靖默然望着这一幕，眸光一寸寸冰凉下来。
他低头拾起魂石，依旧灼手，却无怒火，只余决意。
“你看到了。”他轻声说，“他不是不够资格——是有人，不让他上榜。”
侍吏动容，众仙心颤。
下一瞬，天地灵气暴动，三吏合力震退李靖半步：
“擅引未列之灵干扰天榜，乃乱榜之罪！”
“请你立刻退阶，听天规裁定！”
话音未落，九天之上，天兵已现。玄甲神将一字排开，雷火交汇，天规神印高悬。李靖被断道四方，一身素甲在神光之下，微不可见。
“李靖，天榜未容你，你还不止步？”神将喝问。
少年却抬头，声音如冷风断竹：“天榜既有疵，我便不服。你们守的是榜，我守的是人——我无罪。”
“负命之徒，竟敢强辩？”
李靖尚未答，一道冷芒自天阶下斜斩而来，骤然破阵——
“他若有罪，那我一并担。”
风火之间，封翎御风而至，破开天兵阵线，一步踏至李靖身前。
他手执玄军令，法印灼灼，神光逼人，令诸神将皆动容。
“封翎？”为首天将皱眉，“你竟为他拦道？”
“我不为人拦道。”封翎冷声，“我为理拦。”
他展开一页兵符，正是风火天关传下的战功录令，其上记录李靖在战后统筹修阵、重启焚石傀、援军之前独力破敌之实绩。
“此为守关之功。”封翎言辞如刃，“未列神榜，却实有其功，我以兵主之位作保，护他上天阙。”
“封翎，你竟擅动兵令？！”天兵将怒斥。
“非擅动。”封翎平静开口，“我乃封神列将，镇四关之一。依《天律兵章》第二十六条，镇关将可暂调本军，以护战后孤功。我于天规未犯。”
话音落，诸将哑然。
他们皆知此令早废于无用，却未料封翎今日竟敢援之作势。
李靖站在他身后，抬眼望他。
那人仍是冷冷一张脸，声音淡如风骨，却一句一句，将他从围猎中护出天光之下。
他咬了咬牙，低声道：“你真不怕和我一起犯规？”
“若天规不容公理，我不遵也罢。”
封翎的声音极轻，却掷地有声。
九重天上，玉帝负手而立，沉默良久。
王母回眸，看向他：“他不要你给的位置，也不要你定的名。”
玉帝淡淡开口：“他想要什么？”
“想要一个可以问的榜。”王母垂扇而笑，“你给不出的。”
——
天阶之下，光明渐开。
李靖大步上前，望着云顶玉阙，朗声开口：
“我今日，不求封神，不列名位。”
“我自封一职，名曰‘镇界之将’，守山河界阈，护凡世不倾。”
天阙无应，天地皆寂。
李靖却一步一步登上最后几阶，于天阙台前立定。
“此名不必天封，不入榜录。”他侧首望向玉阙之巅，嘴角缓缓翘起，“塔下刻一字，世人自传。”
封翎注视他许久，最终一言未发，只缓缓将手中军令收回，拱手而立，似以沉默相随。
这一刻，榜坛之上火光未熄，天阙之外风止云合。
李靖抬头望天，眼中再无惊惧，唯有灼灼少年火意，烙下天地之间。
——
天门将开未开，阶前风止如镜。
李靖立于神坛之下，身后风火镇关兵符犹未冷却，残破兵刃挂在腰间，少年面容苍然，神色却静如止水。
忽有一道细若狐啸的风声，从天阶尽头吹来。
他下意识回望。
只见遥遥天光之中，一道熟悉却恍如幻影的身影自云端缓缓行来。她一袭素衣，脚下无云，似是漫步而来，又似是逆着千万天规踏来的那一缕离光。
是吉姬。
李靖心口一顿，眼底那点不曾抹尽的少年躁意，竟被风吹得干干净净。
“你怎么来了？”他低声问。
吉姬没答，只抬手轻轻扬起，露出手腕处一道已然泛白的符痕——原是神籍灵印所在，如今早已消散。
“你……”李靖咽了口气，“是你自己毁了神籍？”
吉姬嗤笑一声，眼中冷光一闪：“我还不稀罕为它动手。”
她抬起手腕，灵印虽已散去，皮肤却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烙痕。
“天庭这套规矩，容不下违令的神。更容不下，王母座下的公主走出那道门。”
她仿佛回忆起那日瑶池之巅——
那时王母娘娘着羽衣而立，手执玉簪，不怒自威。
“你要下界？”王母语气极轻，仿佛只是问她是否要换一盏茶。
吉姬却听懂了。
她垂眸：“我要的是自由之身。”
“你本就已是神籍在列的天姬，自由自在。”王母慢条斯理，“瑶池万年无争，你为何偏要下去搅那浊浪？”
吉姬抬头，神情冷淡：“我并非你捧起的那朵莲花，不想终生插在天规的瓶中。”
王母静默许久，终抬手一指，一道灵光掠过，封断了吉姬手上的神印。
“既要走，那便莫再回来。”她淡声，“这神籍，瑶池不认了。”
风声一过，吉姬回神。
“我不归，她便不再保我。那一日起，神籍之印，从天律册上被亲手抹去。”
“这不是我断的。”她笑了笑，眸中尽是凉意，“是她亲自，让我不再属于天庭。”
李靖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那张泛黄的残页，轻轻摊开。
那是他当初在风火关旧塔刻下的句子，被风撕下半角，被血染得模糊，如今却被人拾起，一字未改地还到他手中：
“守关之功，问神榜未列之名。”
“你记下这个做什么？”他喃喃问。
吉姬垂眸望他，语气轻得仿佛风声：
“你写下那句话的时候，我就在风火塔顶，看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的你……什么都没有，却还想问个‘凭什么’。”
她轻笑一声，目光柔下来：“我想，那时候，你才真正是你自己。”
——
九重天外，凌霄之上。
玉帝负手而立，目光隔着天阙俯瞰而下，良久未语。
王母轻启玉扇，笑意不深不浅：“他问得锋利，动了榜，你可怎应？”
玉帝垂眸，声音淡淡：“天榜非他能动，但既已生问，若无一封，天心不稳。”
他缓缓开口，声传九霄：
“李靖，风火镇关守御有功，镇界阵成，破敌再启。此乃功绩昭然。”
“可入神榜一席，赐号‘镇界之将’，列录名位。”
一语落下，天界诸神面面相觑，显然震动。
然而李靖，却一动未动。
他低头抬手，将兵符高举过顶。
“谢陛下厚恩。”
“但我封的，不是你赐的神。”
“我自封‘镇界之将’，非神非吏，塔下刻名，自行其志。”
王母羽扇轻摇，似笑非笑：“倒有几分脾气像她。”
玉帝未语，只拈起灵杯，低声：“随他。”
吉姬静静看着他，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
“你还是一样——要拗到底。”
“那你呢？”李靖忽然问。
她沉默片刻，仿佛思索很久，才缓缓开口：“我下去了。”
李靖一震。
“不是因你。”她轻声道，“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想走一走这天庭看不见的路，想看一看那些榜上没写的名字活成了什么模样。”
她退后一步，云光折映在她眼中，仿佛千万断桥残灯从她眸底一一归零。
“天阙的台阶太高了。”她说，“我不上去了。”
李靖盯着她的背影，许久无言。
她未回头，只留下一句话。
“但你若想再往下走一段——我不介意等你。”
说罢，衣袂轻扬，她一步步踏下天阶，朝凡间那一隅烟火，缓缓而去。
李靖闭了闭眼，将那张写有旧誓的纸页重新收入袖中。
天门缓缓阖上，云光散尽。
李靖站在台阶边上，拍了拍塔砖，低声咕哝一句——
“榜没我名，塔总能刻吧。”
他顿了顿，又认真补了一句：
“要不……我自己来刻？还能顺便画个像。”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少年封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