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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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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又在做梦了。
他伸出手，努力够上那个离去的黑色背影。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轻飘飘的，他如同来到了宇宙空间，整个人失重颠倒，以重力为生命源头的他走得踉踉跄跄。
他想用重力束缚住前方那人扯下的绷带，困住对方的脚步，可是如今的他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不受控地被那个黑洞吸引着。
啊啊，重力在黑洞面前简直就是张脆弱的白纸嘛，中原中也无奈地认命这个事实。
黑洞是不受重力束缚的，只能吸引着外物向他前行，自身的存在却无法被任何东西撼动。不知道在哪里出现，不知道在哪里终结，不知道何时诞生，不知道何时湮灭。
那种强大的吸引力才是真正摧毁一切的元凶，无论吸入了什么，黑洞的存在总是一如既然的幽深难测，被他吞噬的东西仿佛不曾存在于世间过。
这点来说那个人的存在倒是和重力很类似，令人明知那有多危险，又无力抗拒。跳楼自杀者都是哪怕明知前行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依然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重力。
太宰治天天嚷嚷着自杀，中原中也从来不认为他会真正成功。以前是因为他相信太宰治宛如蟑螂一般的生命力，现在则是对太宰治偏爱的自杀方法烂熟于心。
太宰治那个自杀狂魔，极其矛盾的是他十分怕痛，有次中也在扳手腕游戏里只使用了自己身体原本的力气，事先说好的条约是异能禁止，况且被太宰触碰的他也无法使用异能。即便如此，太宰治也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嚎叫。
“啊疼疼疼疼疼，你个小矮子是把身高和头脑的份额都长到了肌肉上吗。啧，传说中有勇无谋的热血笨蛋，这样拯救公主的时候会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恶龙啊。公主难道要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吗，以你的蛮力在拥抱公主的时候就会把公主捏成肉酱了。”
中原中也发出不屑的声音，“噫，你除了在自杀和挨打方面有天分以外，其他的身体素质倒是意外的脆弱。这样的小鸡仔是没办法走过第一关卡的，冒牌勇者乖乖给本大爷让路，听话的话，没准我会大发慈悲地拯救一下你。”
屏幕上的游戏发出阵阵闪烁，是老式的勇者斗恶龙，他们这次游戏的赌注似乎是这周的餐点谁出钱。以游戏分胜负，然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中也终于在第十盘鲜红的GAME OVER出现时，把游戏的内容换成了掰手腕。
令他惊异的是，太宰治居然不假思索同意了。
然后现在晃动着绷带那只手的太宰治以十分惋惜的口气，说道：“不好意思骨折了呢，然而首领今天下午还给我分配任务了，让我去探察新出现的异能者的底细。耽误工作可是很麻烦的，首领会生气，况且中也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弄伤组员了哦，上次的处罚刚没过几天，还在悔过期的你被抓包很严重吧。”
“作为交换，我这个月的伙食都靠你了，然后我就可以给首领解释，我的胳膊是我自杀时弄坏的。愚蠢的你可以逃过一劫，跪下谢恩吧。”
中原中也的青筋突突直跳，要不是顾及场地的维修费用，他甚至觉得自己再变身荒霸吐一次把这栋建筑夷为平地，不是不可能的。
“你这个混蛋谁会在意你手断没断啊，平时也总是拿个绷带吊着。我真的把你胳膊卸了，这正好让你的绷带不止是装饰了，那么喜欢残疾人装扮让你切身体会一下有什么不好的，该跪下谢恩的明明是你啊。”
太宰治那露出一只的眼睛，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可能是浮云，可能是海浪，可能是夕阳。
中原中也清晰地感受到，不会是他。那只眼睛里，没有他的身影。
也没有任何活物的身影。
他听见太宰治声音变得轻柔了些，如同喃喃自语般的语气，“我想试试成为身体残疾的人，他们所看见的这个世界，是否与心中残缺之人一样呢。”
绷带意味着治愈，创口一旦外显化，便有了好转的可能。割裂，痛痒，连结，结痂，剥落，新生，这是完整的好转流程，疼痛意味着希望，死意味着生。
那么，即便没有任何伤口，也一直汩汩流出黑色污泥的心脏要怎么医治呢，一出生，洞口就在那里了，太宰治没有找到填补的方法。
中原中也一把搭上了太宰治的肩膀，当然那个时期的他还不用垫脚尖。
“算了，勉强给你这混蛋施舍一回。你让我加入港口黑手党难不成是为了找饭票吗。”中也想想他收获的工资七七八八总以各种奇怪的理由，进了太宰治的口袋里，刹那间有些郁萃。
太宰治斜着眼瞄了中也一眼，另一张完好的手打到了中也的头上。
“孝敬前辈是新人的本分，年轻人进入社会总是要交学费的，下次为了锻炼你如何成为一只合格的军用犬，我的衣服清洗就交给你了，上次出完任务以后还没有动。啊，好像还破了，美丽的田螺姑娘啊，快点来到我身边和我一起殉情吧。”
中原中也暗暗咬牙，为什么作为赢家的他要憋屈至此。
“你这个残废是想被我撕碎吗？！另外一只手和嘴巴全部给你废掉，你就能更好地完成你的梦想了。港口黑手党的待遇这么差劲吗，首领有这么抠门吗？！干部工伤劳损都不给报销的，换一件新的衣服很难吗？！你平常可是格外受青睐的吧！”
什么片段在中原中也的脑海里电光石火地滑过，眼前太宰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首领……森鸥外……太宰……悔过期……不是第一次弄伤组员……
他第一次伤害组员是什么情况呢。如此爱护同伴的中原中也，即便被背叛了也要袒护同伴的中原中也，把组织视为自己家庭的中原中也，发誓永远听从森先生命令的中原中也，为什么会突然对同伙暴走呢。
对方是组织里为数不多残留的前代党，说是前代党，也只是挂个名头，实际仅仅是看不惯森鸥外从一个小小的专属医生摇身一变成为王座上的首领罢了。
那个人自认在黑手党里的威信人脉资历都要远高于森鸥外，凭什么坐上首领职位的是他，还有森鸥外身边那个跟随一旁碍眼的小鬼，似乎叫太宰治。小鬼和森鸥外沆瀣一气，谋害前代首领的事在组织里的老一辈已经成为心照不宣的秘密。
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一部分还有那个小鬼和森的暧昧关系。组织甚为喧嚣的流言就是那个漂亮小鬼一直是森豢养的男宠，因为他们有染的腌臜关系，无德医生才选择了太宰治当遗嘱唯一的见证者。
这个新来的小子据说是很棘手的羊之王，给多少组员造成了恐怖阴影，可是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身材瘦小发育不良的少年而已，森鸥外难道就好这一口吗。
秉承着试探拉拢的想法，他朝中原中也扔出了橄榄枝。
“你是那个绷带小鬼带回来的？听说你们还被安排为搭档，离开那个以色事人的男宠吧，你这么强大的战斗力不该被埋没。”
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沉重，如有实体一样渐渐凝固。
中原中也的声音变得如同寒冰摩擦一样刺耳，他知道，这是他将要失去理智的标志。
“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绷带小鬼是首领的情人，组里众所周知的秘密。你刚来，不太清楚，也情有可原。他派绷带小鬼和你一组就是为了找自己人监视你，你早就被严密防备上了。”
中原中也想起了他与首领还有太宰治一同在场，那种奇怪的气场是什么。他有着野兽的直觉，察觉出来，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却不知道如何形容开口，只能强迫自己履行好干部的本职，少想其他的私人恩怨。
他纠结的问题的答案，真的是这个人说得这样吗？本来这个问题仅仅在他内心膨胀，如今被人尖锐地提出来，膨胀到极点的气球骤然爆裂了。
真的？假的？是污蔑？是真相？中原中也的大脑无法分辨信息，他感觉有什么冲出自己的身体里，缠绕躯干，凝结空气。
然后中原中也的世界变成了红色的，鲜艳灼目的红色。
等他有了重新观察世界的能力以后，中也的第一感觉，是脖颈上放着的一只微凉的手，然后视觉慢慢回复，看见了一地的残肢断臂。领头的人，面目已然看不清楚，成了一滩肉酱。
“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吗……？果然笨蛋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只会造成麻烦，以后的训狗课程得加大难度了啊，哪天咬到主人就不好了。幸好这次剿灭的是前代党，看看首领会不会对你从轻发落吧。”
对，一定是那个人的挑拨离间，很通常的，散播对现任首领不利的谣言而已。
中原中也脱力的朝身后的熟悉声音倒去，发现那个人，身上的绷带取了下来，黑色的西装不知何时换成了驼色的风衣。
他伸出手去抓住太宰治，太宰治却离他越来越远，无论如何也抓不到，这不是他脱力的缘故。
“混账太宰，不要乱跑！”中也一个挺身醒了过来，他活动了下自己阖上了整宿的双眼，头痛地发现他的卧室已经被重力破坏得乱七八糟。落地灯碎裂了，床头的墙壁凹进去了很大的一块，床板折断。
唯一幸免于难的应该是中也用特殊抗压抗摔材料定制的相框，饶是如此，他也特意把那个相框放在了房间最边角的地方。
相片上是笑得不怀好意的太宰治和别扭地用帽子遮脸挡镜头的中原中也，这张照片本来仅作为档案储存使用，记录黑手党内的搭档。等到太宰治离开以后，中原中也利用干部的权限特意调了出来，加印了一份。
森鸥外在中也有次汇报任务后，闲聊般地，问他这么做的意图。保密资料被调出，自然瞒不过首领的眼睛。
中也如同在照片里那样，将帽檐压低，掩饰了表情。
“为了提醒自己总有一天要给那个混账送葬。”
“哦呀哦呀。”森鸥外依旧是那副轻浮的语气，“中也是要当太宰君的未亡人吗，以黑手党内的职务来说，的确太宰走了以后，他过去的工作都由你继承了。中也你这已经是连续无休的第七个大型任务了吧，作为首领是很开心有这么敬业的下属，但是身体也是很重要的哦。”
他话锋一转，“毕竟——太宰君离开后的现在，你就是组里唯一的王牌了，哪天失去控制了，那会真的很麻烦。”
“不要让私人感情影响你的状态啊，中也，先去休息吧。”
中原中也不假辞色地答道：“是，属下明白，暂且告退。”
他一直无法理解首领和太宰之间，到底算什么呢。首领对太宰是抱有情愫的吗，如他一般的情愫，为什么首领会让太宰离去。太宰又是为什么开始的这段关系呢。
中也缓缓地，摩挲着相框。醒来以后的他想起了，为什么他在解决涉泽龙彦的时候，完全不相信太宰会死。
太宰说过，自杀的精髓，在于死亡的一瞬间，所迸发出的生命能量。世人都是黯淡无奇的，唯有死前的片刻，能给他们的生命添上微弱的光彩。他最中意的死法是从高楼一跃而下，地面上看不到的风景，变作飞鸟，或许能从其他角度欣赏到世界的美丽吧。毒杀这种单纯自我消耗化学分解的死法，就是提前消耗人的生命力，过早让人体验作为尸体腐烂的感觉了，剥夺生命最后的美感。
他那时候想说什么呢，这样的话，太宰治永远无法自杀成功的吧。太宰治渴望以重力结束生命，而重力，是中原中也的地盘。
时光溯回到那场游戏，中也最终摘得了勇者的称号，而太宰，成为了导演剧本的公主。可能一直在恶龙身边生存，源源不断吸引勇者自投罗网的公主，才是整个游戏里，最大的隐藏BOSS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