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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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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那声门响,像最后一块巨石落下,彻底封死了墓穴的入口。周燃消失在门后,留下那句淬毒的“恶心”,还在冰冷的空气里嗡嗡作响,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针,反复扎进我已经血肉模糊的心脏。
我僵在原地。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单调、冰冷,像遥远的嘲弄。它冲刷着他身上的酒气,可能还有……那个“今晚很棒”的陌生人的气息?胃里一阵翻搅,我猛地捂住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脸上是湿的。我抬手抹了一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是眼泪?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我毫无知觉。镜子就在不远处,但我没有勇气去看。我知道那里面映出的,一定是周燃口中那个“恶心”的、歇斯底里的疯子。一个被自己的爱和恐惧逼到悬崖边的可怜虫。
“恶心”……
这个词比任何争吵时的恶语都更锋利。它直接否定了我这个人,否定了我所有爱他的方式,否定了我存在的价值。它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缓慢地、残忍地来回切割。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擂动,像垂死的鼓点。空气中还弥漫着他带进来的酒气,混合着浴室飘出的水汽,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象征着背叛和决裂的味道。茶几上,他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像一只闭上了的、充满秘密的眼睛。但我知道,那条“今晚很棒”的信息,已经像烙印一样刻进了我的脑海,永不磨灭。
腿一软,我重重跌坐回沙发里。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只剩下冰冷的、沉重的绝望。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这个曾经充满我们欢声笑语的空间——墙壁、画框、天花板角落……那些被我亲手安装的微型摄像头,此刻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俯视着我,俯视着这片被我的猜忌和失控彻底摧毁的废墟。
我是狱卒。一个被自己的囚徒宣判“恶心”的、彻底失败的狱卒。
“我想和你好好的……”
这句话像个幽灵,在我空荡荡的心房里再次无声地盘旋。可它带来的不再是微弱的希望,而是尖锐的讽刺。好好的?在他眼里,我已经是“恶心”了。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恨吗?
不,不是恨。是比恨更可怕的东西。是爱被扭曲、被践踏后,留下的那一摊滚烫的、有毒的灰烬,还在不甘心地冒着呛人的烟。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浴室的水声停了。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像针一样刺着我高度紧张的神经。他要出来了。他出来后会做什么?继续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还是直接摔门离开?
门开了。
周燃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清新的沐浴露味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向玄关。那姿态,决绝得像在逃离瘟疫现场。
他要走。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心头所有混乱的情绪,只剩下冰冷的恐慌。不行!不能让他走!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要去哪里?去找那个发信息的人吗?去印证那句“今晚很棒”?
恐惧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你去哪?”我的声音冲口而出,沙哑得厉害,带着连我自己都厌恶的颤抖和乞求。我不敢抬头看他,视线死死盯着地板,仿佛那里有答案。
他脚步顿了一下。那短暂的停顿像凌迟的刀,悬在我的心上。
“出去。” 冰冷的两个字,毫无温度,像两块石头砸在地上。他甚至没有给我一个敷衍的理由。然后,他拉开门,夜晚的冷风呼啸着灌入,卷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暖意。
“砰!”
又是一声门响。这一次,是他亲手关上的。彻底将我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空荡。
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的、令人窒息的空荡和死寂。
公寓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我那些冰冷的、窥探的眼睛。空气里还残留着他沐浴露的清香,和他最后那句“出去”带来的冰冷绝望。
“出去……” 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巨大的孤独感和被抛弃的恐惧感像海啸一样将我吞没。他会回来的,对吧?他只是出去透透气……就像以前很多次争吵后那样……
可理智深处那个冰冷的声音在尖叫:不!这次不一样!你骂他“脏”!他骂你“恶心”!这几乎是……宣判了死刑!
不!不能这样!
恐慌瞬间攫取了我所有的呼吸。我需要知道他在哪!我需要抓住点什么!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我几乎是扑向沙发缝隙,摸索着刚才慌乱中被我塞进去的手机。指尖冰冷僵硬,好几次才划开屏幕。
那个隐藏的APP图标,像一个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潘多拉魔盒。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切,点开了它。
加载的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地图界面展开。
一个刺目的、代表着周燃位置的小红点,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它没有停留,正在快速移动!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膛。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移动的小点,仿佛它是连接我和周燃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脐带。
他开车了。速度很快。他在远离这里,远离我。
他要去哪里?!
那个该死的酒吧街区?还是……某个我不知道的、更隐秘的地方?去找那个发信息的人?那个让他觉得“今晚很棒”的人?
无数可怕的画面在脑海里疯狂滋生、旋转。周燃和别人碰杯大笑的样子,昏暗灯光下亲密的耳语,甚至……更不堪的肢体纠缠……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
“不……不要……” 我无意识地低语着,手指死死抠着手机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像被钉在了屏幕上,随着那个移动的小红点一起在城市的脉络间穿行。每一次红点的跳动,都牵动着我的心脏在绝望的深渊里下坠一分。
他驶过了我们曾经最爱去的那家面馆。
他拐上了通往城东的高架桥。
他越开越远……
恐慌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脖颈,越收越紧。他真的要去找别人吗?在我撕心裂肺地嘶吼出“脏”之后,在他冰冷地回敬“恶心”之后,他第一时间选择的是逃离,是奔向另一个可能让他“很棒”的人?
这个念头像一颗炸弹,在我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里轰然引爆!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所有残余的理智。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这样一走了之?!凭什么他可以去找别人?!凭什么他把我变成这副“恶心”的样子,自己却可以潇洒离开?!
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能就这样被丢在绝望的深渊里!我要知道真相!我要把他拉回来!哪怕是用最不堪的方式!
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点开了手机通讯录。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周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指尖。
屏幕上的定位红点还在移动,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嘲笑着我的失控。
我死死盯着那个名字,胸腔里翻涌着滚烫的岩浆——那是被背叛的愤怒,是被抛弃的恐惧,是爱到极致的恨意,是毁灭一切的冲动,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
“接电话……” 我对着冰冷的屏幕,无声地嘶吼,“周燃……求求你……接电话……”
指尖悬在那个名字上方,剧烈地颤抖着。按下拨号键的瞬间,仿佛不是接通一个电话,而是点燃了引向最终毁灭的导火索。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等待音。
嘟——嘟——嘟——
每一声,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我摇摇欲坠的世界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