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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腐烂的创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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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在浴室地砖上,手腕搭着湿冷的浴缸边缘。血混着水珠往下淌,在瓷砖缝里积成粘稠的暗红色。刀片还捏在指间,金属边缘的反光刺得眼睛发痛。
真奇怪,割下去的时候没觉得疼。
现在却像被火烧着,一跳一跳地灼进骨头里。
凌晨三点
我盯着天花板裂缝。月光把血迹照成发亮的漆黑色。
疼。
疼得睡不着。
每一次心跳都扯着腕上的伤口,像有锈钉子往肉里拧。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班级群的消息弹出来,有人发了张模糊的偷拍照。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周叙白的外套披在林星望肩上。他低头凑在林星望耳边说话,侧脸线条温柔得能杀人。
我猛地把手机砸向墙壁。
塑料外壳炸开的脆响里,黑暗重新吞没房间。
可那画面钉死在视网膜上——周叙白的手指插在林星望发间,指尖缠着一缕柔软的黑发。
那是他碰过我的地方。
体育课后递乌龙茶时,他蹭过我手背的指关节。
我发疯似的用受伤的手腕去磨粗糙的水泥墙。
新绽开的皮肉火辣辣地烧起来。
疼才好。
疼才能盖住心口那个腐烂的空洞。
清晨
校服袖口磨着伤口,每走一步都像被钢丝刷刮骨。
教室后门站着几个人。周叙白背对我,正把一盒牛奶插好吸管递给林星望。草莓味的,纸盒上印着傻气的粉色奶牛。
“小心烫。”他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带着笑。
林星望耳尖泛红,低头咬住吸管时,嘴唇蹭过周叙白来不及收回的指尖。
我撞开桌椅冲向后排垃圾桶。
酸腐的胃液混着胆汁涌上喉咙,吐出来的只有黄绿色的苦水。冷汗浸透的衬衫黏在背上,像层冰冷的尸衣。
“许青野?”周叙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死死抠着垃圾桶边缘,指甲在塑料盖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脸色这么差,发烧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贴上我的额头。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我浑身一颤。
时间骤然凝固。
血液冲上耳膜轰轰作响。
他指尖残留着林星望嘴唇的触感,现在却贴在我的皮肤上。
恶心。
太恶心了。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
力道太大,袖口蹭上去,露出底下渗血的纱布。
空气瞬间死寂。
周叙白的视线钉在我手腕上,瞳孔缩得极紧。
他嘴唇动了动,那个口型像在说“你……”
“别碰我!”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撞开他冲出门,走廊的风灌进喉咙像吞冰渣。
天台
生锈的铁门在身后哐当合拢。
我瘫坐在水泥地上,拆开被血浸透的纱布。伤口边缘翻着惨白的肉,深处凝着黑红的痂。
真丑。
像我的人生一样破烂不堪。
我从书包夹层摸出半包烟。最便宜的红梅,烟盒被血染脏了一角。
打火机咔哒响了七八次才燃起火苗。
第一口烟呛进肺里,咳得眼前发黑,手腕的伤疤跟着咳嗽的节奏裂开,温热的血顺着小臂往下淌。
疼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忽然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仓鼠。
有次它卡在跑轮里,腿骨折了,露出一点白森森的骨头茬。我哭着想给它包扎,它却拖着断腿拼命往角落钻,黑眼睛湿漉漉地缩成两个点。
我现在就是那只仓鼠。
躲在肮脏的阴影里舔伤口,连喊疼的资格都没有。
放学
车棚角落积着昨夜的雨水。
我蹲在阴影里等周叙白离开。
他们并肩推着自行车走出来。林星望围巾散了,周叙白很自然地停下来替他系。米白色羊绒围巾绕了两圈,尾端塞进林星望外套领口时,指尖蹭过他锁骨处的皮肤。
林星望仰着脸笑,睫毛上沾着路灯暖黄的光晕。
周叙白忽然低头,吻落在他带笑的眼角。
我低头啃咬手腕的纱布。
血腥味混着消毒水味在口腔里漫开。
新长的肉芽被牙齿撕开,铁锈味的暖流涌进喉管。
疼。
但比不过心口那把钝刀。
它正慢条斯理地旋拧着,把溃烂的创口搅成一团腐肉。
深夜
台灯的光晕下,我盯着拆开的纱布。
伤口边缘开始发黄,脓血黏着脏污的棉絮。
该换药了。
可我懒得动。
书桌抽屉深处锁着那本烧焦的日记。我撬开锁,把残破的纸页铺在灯下。焦黑的边缘卷曲着,像垂死的蝶翅。
2019牟11月6日阴
他打完球在喝矿泉水。喉结上下滚动时汗珠滑进衣领。我想舔掉那颗汗。
2019年11月7日雨
他收作业碰到我指尖。回家后我把那只手泡在热水里,皮肤烫红了也没舍得洗。
真脏啊。
这些字像蛆虫在纸页上蠕动。
我点燃最后一页日记。
火舌卷过“周叙白”三个字,灰烬落在化脓的伤口上。
滋啦一声轻响。
皮肉烧焦的糊味混着纸灰腾起,竟有种诡异的芬芳。
火苗舔上指尖时,手机屏幕亮了。
班级群的新照片弹出来——周叙白背着睡着的林星望,路灯把他们的影子融成完美的一团。
我笑着把燃烧的纸按进伤口。
皮肉灼烧的剧痛炸开时,终于盖过了心口永不止息的绞痛。
浓烟触发了火灾警报器。
震耳欲聋的尖啸声里,我蜷缩在满地灰烬中大口喘气。
手腕的创口糊着焦黑的纸灰,脓血正从边缘慢慢渗出来。
真可惜。
烧得不够深。
要是能烧穿这身肮脏的皮囊就好了。
把里面腐烂的、发臭的、名叫许青野的东西……
烧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