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画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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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人。”深泉低声对田中道，而后他转向濑名，目光冷漠，“有什么事吗？”
“这是……给您的。台风……要来了。”
濑名把左手上的购物袋卸下来，放在了深泉面前。他像个瘦弱的天平，被过重的砝码压得可怜。
肩膀……越来越痛了。
深泉一愣。隔着塑料袋，他已经看到里面的东西。
蔬菜，水果，肉类，还有速食食品，甚至还配了啤酒和咖啡。
他的眼一从那袋子上移开，濑名的眼睛就忽然跳到他眼前。
黑漆漆的一双眼，在漫天的雨中，毫无索求地望着他。那张脸淋了水，颜色更分明，忽然之间，就叫人很难忘记。
——哥哥，你是妈妈最爱的老婆。
这古怪的告白，从同性嘴里说出来甚至像挑衅。
但是如今看着眼前这个人，深泉却忽然有些茫然。台风天跑出去，这样辛苦地带回来食物……所以他说的“爱”是认真的？这个人究竟以什么样的心情爱着他呢？
一直以来，深泉付出对全体粉丝的泛泛之爱，回收每个人具体的爱。同样地，他付出对舞台的努力，回收经济回报。一切都很妥帖，偶像行业发生的交易和其他行业的交易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好可爱的礼物，但是因为事务所的规定，我真的不能收。下次……把礼物中的心意直接告诉我吧？好吗？”
这种话他从来都可以脱口而出，那种温柔和珍惜的神色亦已是可以随手调用之物。
可是台风天里，面对这样狼狈的濑名，深泉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昨天几乎是暴力对待着这个人吧？这家伙就一点也不记仇？这就是他说的爱？可以如此宽容和忍受的爱吗？
濑名没有停留，他放下东西，就越过深泉，走向了自己门前。
大概是雨中行路的原因，他还是有些喘：“这几天风雨很大，您是从南部搬过来的吧？我们这里……气候不同的，您看到气象预警了吗？最近……还是不要出门了。”
濑名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做这些事是他的职责所在似的。
他并不真的像粉丝。这也是深泉的疑虑所在。
粉丝的爱是有条件的。粉丝们说着无论如何都会爱他的话，但那份爱潜在的要求就是他要一直做美丽的商品。
——我爱你，是为了听到“我也爱你”。
——加油，是为了听到“我会努力”。
要很漂亮，才会被爱，要很会读气氛，才会被爱，要成为被期待之人，才会被爱。
这是交易，它被包装得再像爱，也仍然是交易。
但濑名说着爱他的话，行动上却只像个热心过头的邻居。
濑名站在门前，揉了揉肩膀。他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把自己的购物袋放在地上，连拖带拽地走向门口，掏钥匙的手都有点抖。
深泉来不及整理心情，直接走上去，拎起了巨大的购物袋：“我帮你拿。”
“唔，谢谢您……”
拧开门锁似乎让濑名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斜靠在门上，用肩膀勉强顶开了门。
这时，大风瞬间袭来，似乎想要卷起他的屋子似的，霸道地冲了进去，又猛然杀回来，吹得濑名几乎睁不开眼。
他放在桌上的画稿霎时间飘飞起来。
“呜啊——”
濑名手忙脚乱地去阻挡，可是又牵扯到肩膀。
深泉和田中也赶来帮忙。但刚一抓住画纸，深泉的手就忽然顿在原地。
“您是……漫画家吗？”
“啊，是的。”
深泉有一双漂亮的手。他手指修长而白皙，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迎着光，像玉石里的水线。
看着那双手拿起他的画稿，濑名忽然觉得羞惭：“不过……不是有名的那种漫画家……”
“七月的日常？”深泉念着画稿的标题，“这是……您是这本漫画的作者吗？”
“哦，是的，是我现在正在画的东西……”濑名点点头。
“七月……哎？！”田中连忙抢过画纸看了看。上面写的，还真的是——七月的日常。
不会吧？！他告诉深泉要为名叫“七月的日常”的漫画做准备，但是……
但那是他胡乱诌出来的漫画名字啊……当时为了避免真的和什么漫画重合，他特地选了无聊到离谱的名字的。
怎么会有漫画真的叫这个啊？！
看来濑名漫画家赚不到钱的确是有原因的……
田中赶紧将画稿翻过去，递还给濑名：“那个……既然是未公开作品，我们还是不要随意翻动的好。”
深泉顿住手，对濑名道：“抱歉，是我欠考虑了。”
“没关系的。”当别人表现出礼貌的善意时，濑名时常觉得惶恐，“不过……这本漫画还没开始连载，您……怎么会知道的？”
“哈哈……”田中生硬地笑着，拍了拍深泉的肩膀，“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深泉也很喜欢漫画啊。”
深泉却一把拨开田中，走到濑名面前：“我对漫画实在一无所知。不过公司有意让我参演漫改作品，我也很希望能了解漫画家看待世界的视角，今后可以经常来打扰您吗？我会带伴手礼来的。”
“啊，当然……”
“那些食物……真的很谢谢您。这种天气啊，我正在发愁呢。”
田中看了看深泉，在心中默默给濑名画了个十字架。完了，魅魔露出招牌的，大杀四方的营业微笑了……
这个老实的漫画家……怎么看都是根本招架不住魅魔的样子啊！
他忙上前一步，隔在两人中间：“那个……濑名老师，我们就不过多打扰了。”
深泉皱起眉来：“濑名老师？你们认识？”
“啊……啊……”田中一瞬间汗都下来了，“我刚刚……那个……看到了信箱上的名字。”
“原来如此。”深泉又转向濑名，笑容如涟漪一般散开，好似一滴白亮的雨落入湖心。
“那么，濑名老师，今后就请多关照了。”
田中：“……”
完了，这漫画家要完全变成魅魔的囊中之物了。
…
和濑名道别后，甫一关上门，深泉脸上笑意就消失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疯了吗？让我这样无知无觉地接触3A级项目的漫画作者？”
田中欲哭无泪：“不，我也……刚知道这位……画了‘七月的日常’……”
这等巧合，谁会想得到哇！
深泉屈指在门前空荡荡的信箱上敲了敲：“刚知道？这信箱上有名字吗？怎么？只有自作聪明的经纪人能看见吗？”
……好严厉的魅魔。
“啊……其实……濑名老师他……是房东。”
“房东？”
“对，现在这间房子，是从他这里租的，所以我知道濑名老师的名字。但是……先前我真的不知道他画了‘七月的日常’。”
世界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他信口胡诌的漫画……这种事简直说了也没人信啊。
“你知道骗我的后果吧？”深泉冷冷地看着田中。
“当然……当然。我不会欺骗深泉先生的，绝对不会！如果我早就知道濑名先生是漫画作者的话，就……”
就给谎话换个名字了啊！
“如果早就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的！”田中说。
深泉狐疑地看了看田中，似乎短暂相信了他。
“现在知道了，也是好事。想要体验生活却正好租到漫画作者的房子，看来天意如此。要拿到这部漫画的角色，应该不难。”
……好离谱的天意。
“既然这样，刚刚直接说喜欢他的漫画不是更好……”
“3A级的画作，漫画家一定已经习惯溢美之词了，这个时候夸奖他的漫画只会让自己变得泯然众人，而且还会设下画家和读者的天然界限。我要做的是和他当朋友。”深泉看向濑名的房门，“漫画家通常会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但是没有关系，我会一点一滴渗透进那个世界。魅魔的手腕可是很柔软的。”
“深泉，你现在显得好邪恶啊……”
他亮闪闪的耳钉现在看起来就像魅魔的牙齿一样……
深泉微微一笑：“不用搬家了。我一定会拿下这部漫画的重要角色。”
“……”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漫改剧，没有什么重要角色，没有什么3A级项目啊喂！
感觉谎话会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会吞没整个地球。田中已经能够想象人类领袖和外星人见面的情形了。
外星人：“听说你们这里有一部叫'七月的日常'的漫画？是非常重要的作品？
人类领袖明知这漫画根本不存在，或者画的只是一堆无聊的闲言碎语，还是硬着头皮答道：“没错，这部漫画关乎整个人类的历史！”
“啊——”
下楼梯的时候，田中真想一头撞上墙去。
他想，会有这么一天，任何人都无法承担谎言被戳破的责任。
于是，“七月的日常”真的会被画出来，而且是由漫画界中流砥柱的人物担任主笔，以举国之力历时数十年完成，甚至在人类灭亡后都会成为人类史诗般的存在，被无数地外文明以严肃的态度研究和分析……
“啊——”
世界危在旦夕。
这时，好像警报声一般，他的手机响了。
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田中扶住墙，深吸了一口气，才接起电话。
濑名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田中先生，我刚刚才看到您的信息，我的方法真的太激进了吗？但我觉得……深泉先生似乎并不排斥我的接近？”
田中按了按自己心口：“濑名老师，今天之内我会把答应过的尾款全部付给您。”
“哎？可是……还没到一个月啊。”
“从现在开始，您可以随时停止任务，我不会责怪您的。请您优先保护好自己。”田中郑重地说。
“保护好……自己？”
“尽量全身而退。千万不要爱上魅魔啊！魅魔是不会爱你的！”在呼啸的风声里，田中几乎叫喊起来。
濑名那边传来画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不会……我只对画中的人感兴趣。”
但愿如此吧。田中想，他也实在不想将善良老实的漫画家推进魅魔的深渊啊……这绝对是一桩罪过……是死后会下地狱的罪过啊。
被无数人爱着，是魅魔的力量使然，也是魅魔的宿命所在。
但是……如果魅魔将这种力量用在某一个具体的人身上……想想就很可怕啊。
…
挂上电话，濑名却有些愣神。他笔下正在画着的人，正是深泉。
刚才……在门前……
画稿被风吹起，像白鸽一样飘飞在深泉身边。随着画稿的飞舞，雨天的灰光羽毛般落在他身上。他身后的暴风雨，那掠过半个世界的台风，好像忽然被他驯服，甚至像只是为了增添他的神性才存在于此。
简直就是画中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画中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