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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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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城的夏天很热,午后的阳光把路上的行人都晒得蔫蔫的,城市被热浪笼罩,唯有道路两旁的香樟生机勃发。
沈昭回靠在车窗上散着暑热,几缕有些自来卷的发丝黏在额头上,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香樟树影,想着刚刚结束的补习班。
这是暑假的最后一节课,老师下课后和他商量之后的上课时间,沈昭回没有明确答复。
他想如果真的决定不出国,以后也不用再去了。
黑色的轿车飞速掠过浓荫,转过几个路口经过了前川高中,司机看着熟悉的建筑,透过后视镜看着仍在发呆的沈昭回笑道:“过两天开学了,就得天天送你来这喽。”
沈昭回听到话才转过头,愣了一下拖长声音郁闷道:“叔你别说了,我现在看到前川的楼我就头疼,暑假好短,还要天天上课,感觉和没过一样。”
沈昭回开学上高二,就读于车子刚刚路过的那所高中。
前川高中位于溪城市郊,是省重点也是百年名校,和位于市区的一中分庭抗礼,不过近些年由于招生政策的改变,前川已经大不如前了,最近几年的一本率都比不上它的老对家。
和一中放养型的管理方式不同,前川采取的是军事化管理的方式,据说是老校长专门去临省高中学习后的成果,前川要求学生除特殊情况外必须住校,统一管理。
沈昭回高一在的班除了他也只有一个家在隔壁小区的女生走读,而他家离前川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却还是选择了走读。
原因有两个,他妈妈罗素商女士不放心他的自理能力,其次就是他每天回家后还要学习英语,学校不允许带电子设备且要求十点熄灯,他在前川学不了。
“如果我和妈妈说了不想出国的事,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沈昭回叹了口气决定先不想这个,于是摇了摇头开始对着手机整理发型。
今天算是沈昭回的公历生日,不过家里的习惯一向是过农历的,所以这个日子也不算特别,而且他爸妈都不在家。
他爸沈舟旭去外地出差了,罗素商也在外地带舞团表演。
恰好沈昭回的发小秦令约他临别聚餐,过了八月,秦令就要远赴大洋彼岸求学了,算是一顿临别饭。
穿过半个溪城,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沈昭回背着书包和司机说了再见就跑进了酒店。
秦令在门口候着,看到沈昭回就伸手把他揽过去拍了拍他的书包说:
“好用功啊弟弟,出来玩还背着书包。”
“我刚上完课,你几号的飞机?不是下个月才开学吗?”
“我下周就走,别太想我,圣诞假我就回来。”
“嗯嗯,今天我爸妈不在家,我不想回家了,晚上睡你家。”沈昭回语气有些雀跃。
秦令揉了一把他的自来卷说:“你是小学生吗?不回家还要挑叔叔阿姨不在的时候,我看沈叔叔也不是那种家长啊,怎么把你养成这样,你过两年出国也要他们陪读吗?”
“我哪样,再说谁要陪读啊?”沈昭回躲开秦令的手,嘴角抿成了直线。
粗神经的秦令没察觉,大咧咧继续说。
“好吧,待会我们吃完饭后要去酒吧玩,是先把你送回我家还是一起?”
沈昭回指着自己:“我一个人去你家,这合适吗?”
“那我们一起去,先和你说好啊,你只允许喝一点,别醉了晚上我还得照顾你。”秦令想了会嘱咐道。
沈昭回从来没去过酒吧,只在家里尝过他爸的私藏,却放下狠话:“你还不一定喝得过我呢,别醉了晚上我还得照顾你。”
秦令斜睨着他,嗤笑出声:“行呗,未成年。”
沈昭回坐在酒吧的那一刻还觉得不可思议,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
秦令找的这间酒吧不大,名字叫“XUN”,开在溪城的一条步行街上。
XUN的座位之间间隔得远,装修的很别致,昏暗的灯光落在客人身上,像落了些层层叠叠的纱。
本来没沈昭回这个横插一脚的未成年,一帮即将上大学的叛逆青年们准备去蹦迪,现在未成年来了,那个是进不去了,只好在附近找了个安静喝酒的地方凑合着玩。
酒吧中间有一个小台子,上面孤零零地立着个麦克风,秦令给沈昭回点了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
沈昭回喝了口,没品出什么酒味,眼睛也不再打量四周,头凑过去看秦令他们玩骰子。
酒吧里一直放着的轻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然后便响起了调试麦克风的声音,细碎的声音落在纷扰的酒吧里,仿佛一滴水珠汇入了溪流。
吉他的前奏响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踏上了那个小台子,在麦克风前站定,来人跟着旋律轻轻地开了口。
声音意外地好听,酒吧里低着头玩乐的人都循声看过去,周遭的说话声音都小了,只剩下有点低沉的男声,沈昭回也跟着转头,看到了唱歌的人。
修长的身影被暧昧的灯光笼罩,他垂着眼眸,深邃凌厉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明明是面无表情唱着歌,但居然能品出一点忧郁。
“这个人长得还蛮......”秦令在琢磨着措辞,沉默了一会儿才把话说完,“特别的。”
沈昭回没理他看着台上的人,他总觉得熟悉,直到麦克风后漆黑的眼睛望过来。
四目相对。
刚刚没尝出来的酒味后知后觉地冒出来,沈昭回感觉自己有点晕,一瞬间的晃神过去,他转过头接上了秦令刚刚的话。
“这个人好像是我们前川的。”
“你认识?”秦令讶然,在得到沈昭回确认后接着说,“不像啊,他确定是你的同龄人吗?怎么人家都已经在酒吧当驻唱了,你还像个小学生啊。”
秦令没等沈昭回炸毛又问:“名字是什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前川还有这样的?”秦令转过身,眼神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台上的人。
“时笳。”一首歌已经结束了,沈昭回回头挑着眉看着秦令,“又不是一个班的,在前川我也没见过几面,差点没认出来。”
秦令缓缓收回目光摇摇头低声说道:“和你一届的话,那还没成年吧,算了。”
沈昭回没听懂他的自言自语,拿起酒杯继续小口地喝酒,目光一直追随着小台上的驻唱。
他在前川确实没怎么见过时笳,不在一个楼层,体育课的时间也是错开的,行动轨迹重合不到一块,不过他确实经常听到时笳的名字,而且对他这个人很好奇。
在班级女生的嘴里是强化班的高冷帅哥,在一些男生的嘴里则是一男的,有点装。
沈昭回第一次看清时笳的脸是在光荣榜上,前川高中在每次期中和期末考试后都会将那次考试年级前一百的照片贴在教学楼中间的长廊中,照片下面则是他们的座右铭。
一般榜上的男生都戴着眼镜,发型也不修边幅,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
时笳那张脸在一排排的照片里简直像单独给他开了滤镜。
而且其他人的座右铭一般都写的是名人名言,或者是一些经典电影里的句子。
只有时笳那一栏下面没有一个字,而是一个标点符号“。”。
当时和他一起的同学江枫在看清后就脱口而出:“靠,这哥们好装......他这意思是不是在说考试有什么难的......”
“沈昭回,你下次努努力也考个年级前100,照片下面写个‘!’,包帅的。”
沈昭回轻轻推了一下江枫回嘴道:“你自己怎么不考,而且写个感叹号你不觉得像小学生吗?”
“这不是哥们长得一般嘛,这样搞没效果。”
江枫的声音和歌声重叠,沈昭回想起时笳光荣榜上的照片也是这样面无表情,他眯着眼努力把台上的人和记忆中的照片重叠。
时笳唱了几首歌下了台,酒吧里又切换成了纯音乐。
秦令玩游戏手气不行,被灌了好几圈酒后,扔下朋友们去了卫生间。
自来熟的准大学生们趁他不在就撺掇着沈昭回一起玩。
沈昭回本来在旁边看了许久就有点心痒,不管自己会不会喝酒就兴致勃勃地加入了。
他手气比尿遁那位好但架不住几个人联合起来算他,几轮过去也喝了好几杯。
秦令吹着口哨从卫生间悠哉悠哉回来的时候,沈昭回已经有点坐不稳了,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泛着不自然的红,手里还拿着骰子在那摇。
轻飘飘的,估计里面的骰子都没摇起来。
秦令把他手里的骰子拿走皱着眉说:“谁灌的啊,他第一次喝酒不能喝那么多......”
沈昭回闻言缓慢地把头转向秦令含糊不清道:“我没醉。”
秦令看到沈昭回对不上焦的眼神真是服了。
“行行行,你没醉,怎么说,少爷咱该回家了吧。”
沈昭回摇头,伸出手往话筒那指:“我还要听唱歌呢......诶,人呢。”
秦令把他手拍掉,拉着他起身,和朋友们告个别就准备拽着沈昭回回家。
“你同学在你喝醉前就走了......你喝这么多别和你妈说啊,不然阿姨觉得我带坏你了。”
沈昭回动作迟缓地跟上秦令的脚步,听完一整句话才意识到秦令说的同学是时笳。
他边走边回头,只看到了孤零零的麦克风,好像从来没有人站在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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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N开在溪城市区的长清街上,这条街上原本都是江南水乡的特色古建筑,前些年被开发出来做了旅游景点。
原本的古建筑翻修成了一个个商铺,白天的长清街是安静的弄堂,有很多文艺的咖啡店和书店,晚上的长清街灯火辉煌,溪城几个有名的酒吧都开在这里。
长清街是步行街,XUN又在长街的深处,离可以泊车的地段有一公里路,只能步行走出去,或者从长街旁边的居民区绕出去。
秦令是这边的常客,对这些弯弯绕绕的路熟得很。
他看着走路有些不稳的沈昭回,估摸着这位醉鬼也走不了一公里的路。
就轻车熟路拉着他往居民区绕。
和长清街的繁华不同,旁边居民区的房子都是上世纪的遗留产物,是个城中村,人口杂乱,也没有物业保安这个说法。
昏暗的小巷里拢共没几盏路灯,其中一盏还在不停闪烁着,好像随时会罢工。
巷子里没人,却能听到模糊的女声,似乎在尖叫。
沈昭回被燥热的夏日晚风吹了吹,眯着眼睛看着这条路,再加上耳边听到的声音,酒劲都散了些。
他拽着秦令的胳膊小声说:“这哪儿啊,怎么像鬼片现场,怪吓人的。”
“什么鬼片啊,没听出来是有人在打架吗?”
秦岭话音刚落,□□撞击声伴伴随着男人的咒骂声就传了过来。
“你他妈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吗?”
秦令想看好戏的心简直压抑不住,拉着沈昭回就循着声音找过去。
一边走一边还说:“情感纠纷,为爱出手啊。”
沈昭回听清了动静,倒也不害怕了,不过他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有些为难道:“我们走呗,我不想看。”
意见没被采纳,醉鬼不具备单独行动的能力,秦令转一个弯就到了声源处,巷子深处有三个人影,体型上看是两男一女。
女生一边哭一边在拉架,一个高个子男生把另一个男人死死地按在墙边。
被按住的男的还在骂骂咧咧,像是喝醉了,一直在大着舌头输出一些污言秽语,中心思想不离那句:“你他妈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吗?”
小巷阴暗逼仄,那一处连路灯都没有,看不清脸。
女生一边拉扯着一边尖叫: “你别在这发酒疯!”
被按着的男的还在挣扎:“贱人你还向着他,你就是因为他要和我分手?”
“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的女朋友。”
声音和晚上的歌声重合,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原来,那高个子男生是时笳。
秦令也听出来了,胳膊肘撞了撞他说:“这不你同学吗?”
“我以为前川这样的学校是只有学霸没有校霸的。”
沈昭回没搭理,晕乎乎的脑袋还在缓慢思考。
时笳又开口了,这次不是对男人说的,而是向着那个女孩说道:
“要报警吗?”
“不用了。”
醉醺醺的男人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醉晕了,也不再挣扎,慢慢收了力往地上倒。
女生终于把他们拉开,拽着醉醺醺的男人往巷子另一个方向走。
沈昭回和秦令就呆站在原地,看完这一场闹剧。
时笳在巷子里站了一会儿后,回头往沈昭回的方向看了眼,才转身离开。
巷子太黑了,沈昭回什么都没看清,但脑子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双漆黑的瞳仁,就和今天唱歌的时候眼神一样。
时笳有一双很上镜的眼睛。
沈昭回突然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
在同一个校园里一整年也没遇见过几次的人,在今晚的三小时里却碰到了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