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星期七 ...
-
“你已经癌症晚期了。”
医生下了最后通告。
“能完全治好吗？”
医生犹豫，“目前还不行，但我们可以延缓你的病情，未来的科学技术一定可以。”
“那就是治不好啰。”
“你别那么悲观嘛。”
“好，那安排我住院吧。”
————
蓝美住院了，只是先悄悄告诉了父母。曹枚去了外地，此次考核很重要，重要到能影响曹枚能否任职副教授。
等曹枚回来的时候，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回到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家具上也积满了灰，意识不妙，连忙给蓝美发了个视频。对面很快接通，曹枚看到蓝美躺在白色的床褥，以及穿着明显的病号服，心里当即一紧，紧张道：“你生病了？”
“嗯。”
“严重吗？”曹枚追问。
视频里的蓝美想了想，点头“是蛮严重的。”
“生的是什么病？怎么不早告诉我？”曹枚有些咄咄逼人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先吱会她一声。
蓝美却转开话题，“这次工作怎么样？”
“下个月就可以任职副教授了。”曹枚如实答。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蓝美欣慰笑着。
曹枚不高兴她转移话题，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你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蓝美叹气，“害怕影响到你，这次的考核对你很重要，并不是不告诉你。”
“那你到底生了什么病！？”曹枚内心非常不安，非常畏惧蓝美接下来的回答，可她只能逼着自己去问，再害怕恐惧，也只有等到蓝美的回答才能一切尘埃落地。
“癌症晚期。”
“什么？”手上手机啪地掉在床上，慌忙拿起手都在发抖，继续重复，“你刚刚在说什么？”曹枚恍惚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
“癌症晚期，我活不久啦！”对面女人笑容灿烂，好像要死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曹枚声音颤着问。
“唔……”蓝美歪头想了想，“好像是上个月的事。对啦！你来看我的时候记得给我买一顶假发，最近总是掉头发，头发掉的都快没了……”蓝美唉声叹气，她最是老兄自己的一头秀发。
曹枚知道自己的伴侣非常爱美，只是逼自己平静，温和回道：“好。”
视频结束，曹枚窝在床里苦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用手机查癌症的相关病例，目前癌症治好的人也才只有寥寥几人。看着大多数失败的病例，曹枚又抱着手机哭了很久，哭的眼睛都红了。
这病说来就来，去年她们体检的时候也没有啊。
蓝美不喜欢压抑、悲伤的氛围，她更喜欢人们高兴、喜悦、积极乐观，但曹枚实在忍不住，自己浑浑噩噩的在屋里带了大半天，简单泡了杯泡面。洗漱完便早早上床睡觉。
她需要整理好心情去见蓝美，她不可能奔溃的去看蓝美，不然这样对蓝美的病情不好，大多数病例都说患者需要一个良好积极的心情。
次日起来准备好驱车向蓝美所在的医院。
曹枚可能来得太早了，这个时候蓝美还在睡觉，静静地看了会儿蓝美的睡颜，曹枚越看心里越柔软。
反正蓝美醒过来时，发现曹枚一脸温柔的看着她。
蓝美当即尖叫，用手挡脸，“我还没有洗漱，有眼屎的！”
曹枚觉得她大惊小怪，“又不是没见过。”
“眼屎会影响我美丽的形象。”丢下一句话奔去厕所洗漱，曹枚看着她慌忙的身影，忽然笑了起来，这么一惊一乍让她响起多年前的蓝美，蓝美依旧热爱生活，拥抱生活，并且非常龟毛的讲究什么浪漫的仪式感。
她要浪漫，曹枚便给她浪漫，让她开心。
比如，每天起来都会看到娇艳欲滴颜色融洽被另一个女主人精心搭配插好的花瓶；比如，一大片的‘艺术墙’，她会精心选一些照片打印出来，用五颜六色的线连上，贴在一个墙壁上；比如，每年生日都会送她不一样且她喜欢和实用的礼物……
点点滴滴，细数下来，她不断心动，不断沉沦。过去她爱她，如今，她更爱她了。看着爱人蹦蹦跳跳，曹枚有一瞬间迟疑她们就像过去一样，如果地点不是在医院那就更好了。
即使穿着病号服，蓝美依旧是这个医院最靓的崽儿。负责照顾蓝美的护士恰好是蓝美的粉丝，天天鼓励蓝美，说她病会好的，还会告诉她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时常惹着两人哈哈大笑。
今天的小护士依然早早来了，看到另一个陌生的成熟女人就是一愣。女人白衬衣，咖色风衣，黑西裤，人高腿长，跟电视剧里的主角似的。一头长发散着微烫成小卷，带着金色眼镜的女人上下打量进来的女护士。
女护士下意识抬头挺胸站直，这种被上司打量的目光真的很让人心惶惶。
“曹枚。“
精英女人收回目光，看向洗漱完的蓝美，走过去温声细语问她早餐想吃什么。蓝美跟她说了几句，转头看着女护士，微微一笑，“早啊，这是我的爱人，曹枚。”
草莓？
见小护士一脸懵逼，蓝美坏心思的没有解释，任由小护士误解下去。曹枚无奈的刮刮她鼻子，转身下去给蓝美买早餐去了。
在楼梯拐口处，曹枚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故意选在很少有人走的楼梯，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抱头哭泣。
发黑的眼圈，状态不好的皮肤，短暂无神的目光，无力的四肢。虽然蓝美装得很好，但两人毕竟睡在一起好几年，曹枚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她不想让她担心。
那她就不让她担心。
曹枚勉强挤出个笑脸，匆匆给自己打气，匆匆下楼。
半个小时后，曹枚拎着两盒白粥回来，蓝美打趣她：“怎么回来那么晚？难不成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哭啦？我都没哭什么，你哭什么？”
“我没有哭。”曹枚嘴硬，把一碗粥重重放在蓝美面前。
蓝美打开盖子吃了起来。
曹枚每天都会过来陪蓝美，但她不会耽误工作，也不会真的留下来陪床，因为那样会惹得蓝美不高兴的。蓝美不希望曹枚以她为中心，甚至影响到曹枚的生活和工作。
蓝美可怜巴巴的道：“下周就要手术了，明天他们就要把我的头发剃了。”
小可怜的模样让曹枚不忍心，但为了手术，曹枚还是故作安慰的劝她好好听医嘱。
两人都没有谈手术失败的概率有多大，也么有谈手术成功后怎么怎么样。
活了就是活了。
死了就是死了。
“明天后你不许来看我了哈！我不允许你看到我光头的模样！丑死啦！”
曹枚笑道：“怎么可能，没有头发你也很好看。”
“嘴甜！”然后蓝美还是憋不住哼哼低头笑着。
“说好了，从今天起直到下周，等我手术完，你才能看我哦~”蓝美伸出小手指，定定看着她。曹枚被她看得窘迫，不肯伸手，甚至有些畏缩，把手藏在身后，蓝美弯腰一把拽出曹枚的手，勾住，摇晃。
自己一个人念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要学小狗叫！汪！”
“你怎么先叫了？”曹枚问。
“啊，顺口。”蓝美盖好被子，“现在我要睡了，记得明天不要来哦~后天也是！回家后还要按时吃饭！我会定不定抽查你的！”
“随时恭候。”曹枚走了，回到家煮了碗简单的鸡蛋挂面，洗完碗洗漱完无所事事便回卧室睡了。
工作，休息。
工作，休息。
工作，休息。
蓝美突然打来语音，问她在做什么，曹枚老实回答，并把自己前两三的事情也说了，让蓝美好有参与感。
几分钟后，蓝美道：“我困了，下次聊。”
曹枚每天都在期待蓝美道语音打来，时间不定，都是故意掐着她休息的时间打来。随着蓝美手术的日子越发逼近，曹枚连日坐立不安起来，就连同事都察觉到她焦躁的心情。
“你没事吧？需要休息一下吗？”同事关心问道。
曹枚摇头拒绝，她不想回到那个没有蓝美空荡荡的家，工作稳条不乱，没出什么差错，只有休息时总是忍不住愁啊愁的挂念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她怎么样了？
她还好吗？
她会在夜晚疼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吗？
她会想念她吗？
她今天吃了什么？
想问却问不出口，只能默默看着手机，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跳出来。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没有。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还是没有。
一天过去，蓝美都没有给她打开语音，曹枚忍不住拽紧手机，多么想给蓝美打过去，可是她不能。
一天又一天，蓝美都没有打过来一次，她是不是病情恶化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曹枚担心，曹枚焦急，可是曹枚依旧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大学家里两点一线，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沙发上，或是安排下节课程，或是翻以前她们的照片、她们的聊天内容。
踹踹不安的心终于还是落下了。
蓝美的手术失败了。
在剪光头发后，蓝美病情突然恶化，打得众人措手不及，不得已，只能提前进行手术。恶化控制不住，蓝美大概只能活个两三天，那两三天还是她们两个高频率通话的时候。
蓝美最后死在了星期天和星期一的交接点。
星期天的最后一分钟。
星期一的第一分钟。
得知蓝美死讯的曹枚一脸平静的安排蓝美后是，她并没有质问蓝美的父母为什么瞒着她，她平静的亲手给蓝美穿衣、化妆，然后亲自在一旁看着蓝美火化，有工作人员问她骨灰怎么处理，曹枚告诉他随他们。
小护士告诉曹枚，蓝美每天很痛苦，呼吸都痛，只有在给曹枚通话的时候生龙活虎，精神抖擞，但通话一结束，她就立马像迅速枯败的花，更加颓丧。
花有荣有枯。
人有生有死。
蓝美在死前的最后一分钟发了道语音。
“我走了，你别再难过了哈。”
曹枚错过了，因为星期一有大会，大会开个两三天，等大会开完后她才得知蓝美的死讯。
交流页面往上滑，指尖顿住。
曹枚每天都会把自己的工作流程发给蓝美，甚至是未来一周的工作，然后详细说明一天遇到的事情。
“你比我的工作事业更加重要啊……”曹枚哽咽道，哭了。
小护士给她拿出一封信，里面信纸折叠一起，一拉开全掉了出来，很长很长一张。
曹枚拿着头的这边是最早的日期，也就是她们分开的日子。
呼，终于把人哄走了。
下一张。
没有了头发怎么衬托出我都盛世美颜啊啊啊！！！！！！
曹枚破涕而笑。
下一张。
想她。
想她。
想她。
想她，好痛。
想她，好痛。
想她，好痛。
她肯定可怜巴巴的等着我打过去，我就不！好痛。
她怎么那么傻啊！？她可以自己打过来啊！真是听话，不过就算她打过来我也是不会接的！好痛。
想她，好痛。
……
然后一直是重复着的，想她，好痛。
只要有力，蓝美就会写下这些字。
最后一句。
对不起。
字迹清秀工整，一如往初。
曹枚颤抖拿着那张长长的纸，又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