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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爱上了一个人 ...

  •   第1章我爱上了一个人  

      九月将尽,临洲的夏天快过完了,马上就要入秋。路边的风没那么烫人了,太阳也不晒得人睁不开眼了。

      入秋后的晚上,天很干净,深蓝深蓝的,星星密密麻麻地洒在上面,看着特别舒服。到了凌晨,温霜凝推开窗户,外面的风带着凉气,月光也跟着溜进屋里。她就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吹着风,什么也不想。

      风吹在脸上,带着微凉的气息,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又到夏天末尾了,每年这时候学校都在办毕业典礼。学生们拍完毕业照各奔东西,去新学校、新城市,遇见新同学、新朋友,开始不一样的生活。

      每到这个时候,温霜凝就忍不住回忆过去。她常常想起十八岁的自己,想起那段又胆小又自卑,却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岁月。

      一想到临洲一中校门口那几棵枫树,温霜凝就知道,等秋天到了,叶子又该红得像火似的。风一吹,满树的红叶晃来晃去,就跟记忆里那个人一样,在她的青春里热热闹闹地烧了一场。

      温霜凝猛地回过神,低头瞅了瞅手机。她正翻着消息呢,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个帖子,标题写着“你和学生时代暗恋的人,后来咋样了?”她心里犯嘀咕,手指一滑就点了进去,里面的评论五花八门,有人遗憾错过,有人久别重逢,看得她心里直泛酸。

      【“暗恋的人谈对象了,我彻底没机会了。”】【“憋不住去表白,结果被拒绝了。”】【“终于在一起了!太幸福了,想和所有人分享!” 】帖子里的评论一条接一条,看得温霜凝心里一阵阵地揪着。

      温霜凝盯着手机上“学生时代暗恋”这几个字,脑子一下就懵了,模模糊糊想起个人影。她盯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选了匿名,写下一行字:【“毕业这么多年,喜欢的话一直没说出口,人家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谁。”】发完之后,她又往下刷了刷评论,越看越觉得自己最倒霉。

      别人暗恋,要么勇敢表白了,哪怕被拒绝;要么运气好,两人真的修成正果。只有自己,从高一到高三,人家连她名字都没记住过。

      她呆呆地发愣,那个人的背影不停地在脑子里打转。都过去这么久了,一想到他,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就像本来平静的水面,突然被扔了块石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明明晚上安安静静的,可她心里却乱成一团,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温霜凝一直盯着窗外随风摇晃的槐树,眼睛都看直了。突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吓得她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走神了。打开手机一看,是编辑又在催稿子,她耷拉着脑袋,心里更没劲儿了。

      微信弹出消息,编辑季柠发来:“温霜凝,你那本新书的稿子啥时候能交?” 季柠在业内可是出了名的“金牌推手”,经她手捧红了不少作家,偏偏到了温霜凝这儿,总是碰钉子。

      高考那年,温霜凝踩线考入了临市的江城学院,选了广告设计专业。毕业后,她入职一家互联网公司,成了项目执行专员。

      每天不是对接客户修改方案,就是跟着团队四处奔波做活动落地,连轴转的会议、凌晨的加班和跨市出差成了常态。

      高强度的工作下,她的身体亮起了红灯,颈椎僵硬得像块铁板,心脏也时不时抽痛。

      听医生的劝,她跟领导请了长假在家休息。整天闲着没事干,她又开始写小说。算起来,从大二第一次动笔到现在,整整四年了,可一直没写出啥名堂。

      后来工作实在太忙,温霜凝就把写小说这事放下了。这回好不容易有个长假,她想着找点事做,就又打算写了。季柠跟她认识这么多年,听说她要重新动笔,兴奋不已。

      可温霜凝现在卡壳了,坐在电脑前好几天,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看着手机里季柠发来的消息,她连点开都不敢,肯定又是一通催,说不定还得挨顿骂。

      她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心里直犯嘀咕:“早知道就不跟季柠说要写小说了。” 但季柠一直觉得她有写小说的天赋,每次聊起来都两眼放光。一想到季柠对自己的期待,温霜凝到嘴边的“不写了”又咽了回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熬。

      她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本想在论坛帖子里翻翻评论找灵感,指尖刚触到屏幕,却突然僵住了。手机主页右上角的消息提示,不知何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像炸开的火星子,把后台“99+”的未读提示都挤得变形了。

      温霜凝屏住呼吸点开红点,一条条炸开的私信、@提醒涌出来——她随手发在热帖下的评论,不知怎么就成了全网热议的焦点。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
      【“救命!隔着屏幕都感受到遗憾了,为什么不表白啊!”】
      【“所以这是青春里没说出口的白月光?狠狠共情了”】
      【“那你是不是也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蹲个后续!到底是多耀眼的人,能让你记这么久?”】
      【“破大防了……我偷偷喜欢的学长,到毕业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一条条回复飞速刷新,满屏都是好奇与共鸣。温霜凝盯着这些评论发愣。有人问她是不是喜欢那个人很久了,她忍不住苦笑。可不是嘛,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哪里好,都过去这么久了,自己还老是想起他。

      温霜凝脑袋里一团乱麻,过去的事儿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打转。这么多年,她无数次问自己:当初怎么就没鼓起勇气呢?此刻盯着地板发呆,依然找不到答案。

      这边温霜凝正发着愣,那边季柠握着手机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手指烦躁地敲击桌面,等消息等得直冒火,干脆直接拨了她的电话。电话刚接通,季柠的大嗓门就炸了出来:“温霜凝!别装听不见!你主动说要写小说,现在倒好,连个开头都没有?”

      她和温霜凝是校友,当年季柠读大三时,温霜凝才刚入校。俩人因为都爱泡图书馆,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那时季柠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编辑,四处碰壁拉不到作者,不少人嫌她资历浅,都不愿和她签约。唯独温霜凝二话不说,直接把合同推到她面前:“放心,我觉得咱们肯定能做出成绩。”温霜凝目光笃定,签字的手半点没抖。

      这些年,季柠成功捧红了不少作者,可温霜凝却一直没遇到好机会,始终不温不火。自从工作后,温霜凝就彻底放下了笔杆子。刚开始,季柠还觉得特别可惜,总盼着她能重新写。

      现在听说温霜凝又要开始写小说,她比当事人还高兴。

      季柠紧盯着手机,确定电话接通了,可那边半天没动静。她皱着眉提高嗓门喊:“温霜凝!别不吭声!今天必须说清楚,到底还写不写!”

      电话里突然传来温霜凝的声音:“季柠,我想写本暗恋的小说。”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季柠正窝着火,一下愣住了:“怎么突然想写这个?”

      季柠知道温霜凝有过一段暗恋,可这么多年,温霜凝从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事。这么多年,温霜凝始终放不下那段感情,也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就连季柠也是碰巧才知道这件事,其他人压根儿都不清楚。

      温霜凝和季柠原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后来能重新说上话,全是因为一场公司年会。那天温霜凝喝多了酒,蜷在出租车后座,手指止不住地发抖,随手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接通后,她含含糊糊地嘟囔:“我又想起他了。”

      说着说着,声音都变了调。电话那头,风声呼呼响,还混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说:“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真的见不到了。”

      “你说见不到谁?”季柠听得一头雾水。在她的印象里,温霜凝可不是这样的人。刚上大学那会儿,温霜凝特别内向,整天安安静静的。

      后来温霜凝参加了好多活动和比赛,性格才慢慢变得开朗起来,平时做事也很稳当,很少像现在这样情绪失控。

      “他啊......就像太阳一样,是我见过最耀眼的人。”温霜凝的声音带着水汽,尾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让我这么喜欢了。”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季柠试探着喊了两声,只听见绵长的呼吸声——温霜凝歪在座椅上,大概是在酒精里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温霜凝清醒过来,赶紧给季柠打电话道歉,说昨晚喝多了,不该拿那些烦心事打扰她。季柠没追问电话里的事,温霜凝也没主动解释。

      从那以后,两人再也没聊起过这件事。但季柠心里明白,温霜凝心里藏着一个人,藏了好多年。

      温霜凝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季柠记忆的闸门。那个在电话里带着哭腔、醉意朦胧的声音,和此刻听筒里的人渐渐重叠。

      “突然就想动笔了。”温霜凝把手机放在桌上开着免提,指尖无意识划过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评论,语气听不出波澜,可死死盯着页面的眼神,却泄露了几分紧张。

      看着一条留言“以前喜欢一个人,专门写了本小说,非要给故事编个大团圆结局。那时候还傻乎乎地想,写完这本书,就能彻底忘了他”,温霜凝仿佛被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的创作历程,也重新审视起那个在暗恋中卑微的自己。原来大家的暗恋都差不多啊。她想起大学时写的那些小说,书里男主角姓什么的都有,但仔细一算,姓“T”的偏偏最多。

      现在想想,这不就是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念想嘛。

      当初她发誓写完一本书就彻底放下,可后来写了一本又一本。但这些书里,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像她的女主角。说起来也不复杂——她不敢把那个胆小、自卑、不够漂亮的自己,写进故事里。

      她不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种人。青春里哪有那么多光芒四射的女孩,更多人就像春天吹过的微风,像冬天悄悄落下的初雪,平凡又安静。

      而她不过是掠过人间的一缕清风,不曾掀起波澜,也未留下回响。可再翻看自己写过的故事,每个女主角都像炽热的太阳,光芒万丈。

      温霜凝忽然意识到,或许是时候写一个故事,送给那个平凡却独一无二的自己了。

      挂断电话后,温霜凝窝在沙发上发起了呆。电视里的广告播了一轮又一轮,她才慢吞吞起身,从卧室床底拽出那个落灰的旧笔记本电脑。掀开盖子时,她随手抹了把键盘上的灰,突然就笑了。

      笑自己没出息——昨天晚上还信誓旦旦说放下了,这会儿又忍不住翻出电脑,想写点什么。“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小声嘟囔着,按下开机键,看着屏幕亮起的蓝光发呆。

      这些年写小说,她笔下的男主角总有那个人的影子,可书里却找不出一个像自己的角色。要是她也能像小说女主那样,长得好看、胆子又大,说不定早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空白的文档发呆。最后咬了咬牙,慢慢敲下几行字——其实连她自己都知道,写这本书能不能忘掉那个人,根本说不准。

      2010年9月,她遇见了岑昭野,然后喜欢上了这个少年。

      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就像有人按下了倒带键。曾经热闹的临洲变回了当年的小乡镇,地上的银杏叶好像又飘回了枝头,本来已经入秋的天气,也跟着回到了最炎热的夏天。

      那年夏天热得出奇,空气里飘着蝉鸣声。“凝凝,快走!新生典礼在操场呢!”同桌拽着她胳膊直晃,“听说今年代表新生发言的男生可帅了!”

      下课铃一响,白栀就风风火火冲到隔壁班。教室里早就没几个人了,大家都赶着去操场参加活动,只有温霜凝还坐在座位上发呆。

      高一开学那天,全校新生都要去操场集合。温霜凝刚到新班级,谁都不认识。班主任没要求大家必须一起走,那些性格外向的同学,早就和新认识的伙伴结伴离开了。温霜凝平时就不爱说话,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儿也没人想着喊她一起。

      “你们班不用排队一起去吗?”温霜凝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白栀,有点惊讶。她正准备自己慢慢晃去操场。

      “要排啊!”白栀眼睛亮晶晶的,“但老师才刚见我们,根本认不全人,我瞅准机会就溜出来了!”说完,还得意地冲温霜凝挑了挑眉。

      其实白栀就是放心不下温霜凝一个人,才特意跑来找她。

      “你这样偷偷溜出来,会不会被老师发现啊?”温霜凝还是有点顾虑。

      “管它呢!再磨蹭典礼都要开始了!”白栀急得直跺脚,“走走走,听说新生代表超帅的,可不能错过!” 说着,她一把拽住温霜凝的手腕就往操场跑。

      温霜凝被白栀拽得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坐在地,慌慌张张地喊:“小栀!跑太快了!”

      白栀哪里肯听,攥着她的手腕一个劲往前冲,转眼就扎进了操场。密密麻麻的新生挤成一片,蓝白相间的校服连成海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白栀跑到操场门口,一下子撑着膝盖直喘气:“不行了,可把我累坏了!”她喘得声音又大又急,胸脯剧烈起伏。

      周围同学听到动静,齐刷刷扭头往这边看。温霜凝被众人目光盯得发窘,轻扯白栀衣角。见好友累得直不起腰还搭着自己肩膀,忍不住弯起唇角——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她还真受不了白栀这急脾气。

      “别笑我,我这不就是想看那个年级第一的男生嘛!”白栀注意到温霜凝憋着笑的眼神,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温霜凝摇摇头:“万一大家传得太夸张呢?一般学习特别好的人,看着都呆呆的。”她瞧着白栀累得够呛的模样,说话也跟着认真起来。

      温霜凝这么说可不是瞎编的。她上初中的时候,年级第一就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那人整天抱着书本,鼻梁上架着厚镜片,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看起来呆呆的。

      “温霜凝,你这张嘴可太会泼冷水了!”白栀哭笑不得地翻了个白眼,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满脸写着“扫兴”。

      温霜凝抿着唇干笑两声,见好友脸颊泛红、眼神透着较真,自知理亏便不再辩解。她刚准备抬脚往队伍方向走,忽听得身侧路过的人群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笑声不大,却清亮好听。温霜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有人打趣:“哟,说你呆头呆脑呢!”

      “少胡说。”另一个声音回了一句。

      温霜凝忍不住扭头看过去。她只瞧见一个瘦瘦高高的背影,那人穿着白T恤和黑运动裤,左手随意拎着件深蓝色校服外套,往肩膀上一搭就往前走了。

      温霜凝的目光一下被那人的手吸引住了。他的手特别白,在太阳底下亮晃晃的,手指细长,关节突出。仔细看,还能清楚看见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温霜凝忍不住心想,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

      正看得入神,白栀一把拽着她挤进队伍。两人不在一个班,只能分开站队。温霜凝老老实实排好,可那双手的样子还在她脑子里打转。

      因为今天人太多,老师顾不过来,只是简单说了两句让大家别吵。温霜凝挤进队伍和白栀分开后,就一直低着头,再也没说过话。

      旁边几个女生瞥了她一眼,皱着眉头往旁边挪了挪,看上去不太乐意挨着她。

      温霜凝站在第一排,周围全是不认识的同学。大家的目光扫过来,她耳朵一下子就红了,紧张得后背绷得直直的,动都不敢动。

      旁边几个老师在说话,温霜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那双手。

      也不知道长着这么好看一双手的人,到底长啥样?

      操场上全是人,大家密密麻麻地站在绿色的草坪上,说话声吵得人头疼。

      九月一到,临洲一中开学了。高一的新同学们站在操场上,等着开学典礼开始。

      温霜凝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台上校长和老师讲的那些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又长又没意思。

      突然,广播里喊了起来:“下面有请高一新生代表岑昭野同学上台讲话!”

      温霜凝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男生正稳步走上台,旁边老师笑着朝他点头。这一嗓子瞬间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操场上的学生都伸长脖子张望。温霜凝下意识看向身旁,只听一个男生压低声音道:“原来他就是中考状元?”

      “可不就是!”另一个声音带着惊叹接话,“暑假全国奥数赛,他和隔壁市女生组队拿了冠军,全市就他一个这么厉害……”温霜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台上那个身影上,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嚯,他进了咱们学校,肯定得重点培养,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高考状元!”

      温霜凝虽没参加暑假的奥数赛,但也听闻初中那几个尖子生初赛就被淘汰了。那场比赛分量可不轻,岑昭野居然能拿第一,实在太厉害了。她晃了晃神,重新看向主席台。

      岑昭野从老师手里接过话筒,声音清亮:“大家好,我是高一(6)班的岑昭野,今天能站在这里……”

      听到这个声音,温霜凝心猛地一跳,睫毛跟着抖了抖。

      台上的少年单手捏着演讲稿,藏蓝色校服里露出白色衬衫,领口松垮垮敞着一颗扣子。他皱着眉,眼神里透着股不耐烦,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

      “很高兴能站在这里和大家分享……咱们好不容易熬过中考,风里雨里拼了这么久,终于成了临洲一中的学生……”

      岑昭野眼神淡淡地扫过台下,语调平板地念着稿纸,像在完成一项任务。他声音好听又清楚,原本叽叽喳喳说话的同学们都安静下来,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被这么多人盯着,他撇了撇嘴,收敛起原本歪靠在讲台上的架势,站得端正了些。

      温霜凝看得仔细,发现他悄悄挺直了背。阳光下,男生皮肤白白净净,高鼻梁,眉眼低垂,正不紧不慢地念稿子。

      他握着稿子的手又长又瘦,指节分明——她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那天看到的那双手。

      她低下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明明觉得他刚才不自在的样子有点滑稽,可心里却像泡了蜜似的,又暖又甜。
      没想到,手好看的人,模样比手还出众。

      岑昭野念的都是些场面话。可这会儿,早晨的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温霜凝盯着看,眼睛都舍不得挪开。明明是老一套的说辞,不知怎么,听着也没那么乏味了。

      读完稿子最后一句,他松了口气,刚要弯腰鞠躬下台,就被旁边的老师拦住:“岑昭野同学,先别走!”

      老师笑着拍拍他肩膀:“你是咱们这届的尖子生,还是奥数冠军,给大伙说说平时咋学习的?传授点经验!”

      岑昭野僵在原地,刚跨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看着老师一脸期待的笑容,他心里直犯愁,皱着眉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呃……其实真没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考试那天运气好,题目刚好都会做。”他挠了挠后脑勺,恨不得赶紧结束话题。

      老师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岑昭野同学,别藏着掖着!你初中三年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这可不是运气能解释的。”

      “昭野,快说说秘诀!别小气!”操场那头,高一(1)班的男生们扯着嗓子起哄。为首的几个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死党,这会儿正不怀好意地冲他挤眉弄眼。

      岑昭野被吵得太阳穴直跳,无奈地冲台下摆摆手,重重叹了口气。

      在老师期待的眼神下,他心里直犯嘀咕,差点没憋住笑。“要说学习方法……我觉得就是脑子好使吧。”他说完,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台下的学生立刻发出一阵嘘声,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虽然声音不大,但通过话筒,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温霜凝愣在原地,一脸惊讶地盯着台上的岑昭野,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岑昭野低头攥着稿子,肩膀抖个不停,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老师也被他这话弄得一愣,看着台下乱哄哄的场面,赶紧“咳咳”两声维持秩序。

      “昭野啊,你这孩子真有意思。”

      岑昭野强忍着笑抬起头,连连摆手:“逗大家乐呵呢!其实我真没什么学习窍门。我不算什么学霸,就是运气好罢了。不过话说回来,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点肯定没错。”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等所有人都眼巴巴盯着他时,才笑着说:“大伙也别太纠结成绩,咱们眼下啥水平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往哪儿使劲儿。”

      “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多人站在这儿发言,但对我来说,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成绩稳住,朝着目标往前冲。

      咱们的青春就这么一回,接下来这三年,希望大家都能拼尽全力,考上理想的大学。说起来,距离高考也只剩875天了,时间可不等人啊!”

      他笔直地挺立着,修长的手指比出数字,金色的晨光为他镀上一层光晕。少年眼底盛满笑意,张扬肆意的模样如同破云而出的朝阳。

      温霜凝望着他神采飞扬的面容,心跳陡然失了节奏,胸腔里像是炸开了一簇烟花。恍惚间,她想起书中形容少年的句子:“少年自有凌云志,不负黄河万古流。”此刻的岑昭野,可不就是这般豪情万丈、意气风发?

      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操场上。

      他抬手理了理领口,微微欠身,声音清朗:“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感谢各位聆听。”

      说完最后一句,岑昭野扫了眼台下的同学,弯腰鞠了个躬,在大家的掌声里走下了台。

      温霜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下意识跟着鼓掌。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方才台上那份夺目的光彩,仿佛也随着他的离去消散在了空气中。

      温霜凝的高中生活,从台上那个少年的演讲开始了。岑昭野听着掌声走下台,直接去了主席台后面的休息室。

      他随手抓了抓头发,把演讲稿扔到一边,瘫在椅子上歇着。

      这时候,穿着黑色棒球服的男生推开门,一脸坏笑:“昭野哥,你今天太牛了!你分享学习经验那阵,掌声比校长讲话时还响。”

      岑昭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裴屹你要是不会聊天就闭嘴。再贫嘴,赶紧出去!”说完,抄起桌上的稿子就朝他扔了过去。

      “别这么小气嘛!”裴屹笑嘻嘻地一伸手,稳稳接住飞过来的稿子,拉过旁边的椅子“哐当”坐下。

      他瞅着岑昭野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跟刚才在台上又拽又飒的模样判若两人,忍不住在心里直犯嘀咕。

      看岑昭野这副蔫头耷脑的模样,裴屹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难不成老师又给你塞什么麻烦事儿了?”

      “可不嘛!”岑昭野扯了把头发,满脸生无可恋,“说让我写篇范文,还要交到市里去。这哪是表彰我,分明是给我找活儿干!”

      以前在育英中学上学时,岑昭野的语文成绩差得全校都知道。满分130分的卷子,他每次都考得稀烂。

      “谁让你中考突然考得这么好?陈主任肯定觉得你是个潜力股,才给你派这活儿。”裴屹挤眉弄眼地调侃,憋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班是一中的尖子班,班主任陈晓陈主任,也是学校出了名的教导主任。

      岑昭野平时语文成绩一直不太稳定,好的时候能考高分,差的时候也会翻车。那次中考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超常发挥,语文破天荒考了一百三十五分。

      裴屹笑得一脸坏相:“总考第一也有烦恼啊!要不赶紧去书店买点辅导书,临时抱抱佛脚?”

      岑昭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倒是说得轻松,有本事你来写!”

      两人正聊得起劲,休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听到动静,他们同时扭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个瘦高个女生。

      女生显然没想到屋里有人,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想问岑昭野在这儿吗?”

      裴屹挑了挑眉,伸手捣了捣岑昭野的肩膀:“行吧,我先走了。”他慢悠悠起身,打着哈欠往外走,显然这种场面他已经见多了。

      岑昭野也跟着站起来,看着眼前个头比自己矮不少的女生,语气很客气:“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儿?”

      女生穿着黑色短裙,配了双过膝长靴,肩上披着一头微微卷曲的黑发。她笑容爽朗,直接开口说:“岑昭野,我和你以前都是育英中学的,我叫鹿遥。我挺喜欢你的,能加个微信吗?”

      女生这么直白,岑昭野一下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赶忙摆摆手说:“抱歉啊,我不太习惯加陌生人。”

      “加了好友不就能慢慢熟悉了?”鹿遥往前凑了一步,着急地解释,“你不加我,咱们可不一直都是陌生人嘛!”

      岑昭野觉得这女生实在有趣,低下头使劲憋住笑,认真说道:“真不好意思,我真不能加你联系方式。”

      鹿遥还想再劝,门外突然传来裴屹夸张的喊声:“岑昭野!陈老师找你有事儿,赶紧过来!”

      “来了来了!”岑昭野慌忙应和,朝鹿遥歉疚地笑了笑,“实在对不住,我得先走了。”

      他快步推门而出,迎面撞上裴屹挤眉弄眼的搞怪脸。那家伙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门框,活像在演默剧。

      “要不是我,你还得在那儿干耗着!”裴屹胳膊搭上他肩膀,一脸邀功的架势。

      岑昭野甩开他的手,苦笑着说:“行了行了,多亏你帮忙,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脱身。”

      裴屹直接搂住岑昭野的肩膀,勾着他一块儿往外走。

      鹿遥被拒绝后,默默把手机塞回了包里。她咬着唇盯着手机屏幕还亮着的空空添加好友界面——这年头手机功能不多,想要联系方式,只能靠□□、短信硬磨。

      鹿遥跺了跺脚,想不通不过是要个电话号码,怎么就这么难。她低头看了眼精心搭配的裙子,丧气地嘟囔:“白费我捯饬这么久了。”

      但她没打算放弃,一边走一边攥紧拳头给自己鼓劲儿:“等着吧,下回准能要到!” 刚转身,脚下没留神,差点和迎面走来的温霜凝撞个满怀。她慌忙后退半步,脸涨得通红:“对、对不起!”

      温霜凝摆摆手示意没事,目光却不自觉落在鹿遥身上——这女孩眼睛亮闪闪的,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难怪会主动上前要号码。可岑昭野那家伙,居然还是拒了。

      她没多停留,指尖轻轻蹭了蹭下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身慢慢往操场走。

      校长是个中年大叔,肚子圆鼓鼓的。他讲完最后一句祝福,新生典礼就结束了。老师们开始组织大家排队,每个班级都整整齐齐地往外走。

      白栀大大咧咧的,典礼一结束就挤到温霜凝班级这边,一脸得意:“看吧!我就说那人是个大帅哥,你非不信!”

      她还想继续炫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没错,却没注意到,温霜凝压根没在听她说话,眼神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栀说了半天,发现温霜凝一直不搭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不会真看上刚才那个新生代表了吧?他叫啥来着?”

      温霜凝这才回过神,想都没想就说:“叫岑昭野。”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白栀立马凑过来打趣:“嘿,怎么连名字都记得这么牢?”她盯着温霜凝坏笑,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别瞎说了!”温霜凝急得脸发烫,耳朵都红透了,赶紧摆摆手否认。

      白栀见温霜凝真急了,赶紧收口:“好好好,不说这个了。

      不过你注意到没?”她压低声音,“刚刚台上那个岑昭野,从头到脚一身行头可不便宜。单看那双鞋,估计就得千把块。”

      温霜凝一愣:“这么贵?”忍不住又想起岑昭野站在台上的样子。

      “对啊!我们班男生打听到,岑昭野家里特别有钱。

      今天早上他坐宾利来的学校。”白栀凑近些,掰着手指数,“你仔细看就知道了,他衣服上有牌子标志,鞋子更是贵得很,随便一双都抵普通人半个月生活费了。”

      白栀其实对豪车、名牌也不太懂。刚才典礼结束时,她旁边几个男生聊得热火朝天。有人指着远处说:“你看岑昭野那双鞋,肯定不便宜。”

      还有人搭话:“何止鞋子,他一身衣服都贵着呢!听说他爸妈今天特意开劳斯莱斯送他来上学。”

      白栀听到几个男生这么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当八卦讲给温霜凝听。

      温霜凝往远处看去,操场上全是穿校服的学生,密密麻麻一片。她找了一圈,发现这里面根本没有岑昭野的影子。

      新生典礼一散,一中的同学们就忙着上课、写作业了。

      温霜凝在文科平行班,成绩不上不下。她平时话少,不爱凑热闹,在班里总缩在角落。

      课间大家聊天说笑,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时间久了,自然没什么人主动和她搭话。

      班上有些同学特别开朗,没几天就和前后桌打成一片,还组了小团体。相比之下,温霜凝这种独来独往的性子,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温霜凝总觉得同学们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浑身像扎了刺似的难受。但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根本没人注意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霜凝还是没能交到新朋友。下课了就自己坐着,放学了就直接回家。相比之下,白栀在新班级特别受欢迎,和谁都能聊得来。

      每天中午一起吃饭时,白栀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讲她新认识的同学,还有班上发生的趣事。

      开学才一个多星期,临洲就下了整整七天雨。学校本来计划新生典礼之后就开始军训,这下只能往后推了。

      今年夏天特别热,大太阳晒得人发晕。一中校长担心八月底军训,学生们容易中暑,就提前把军训时间改了。

      谁能想到,这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根本停不下来。

      中午休息的时候,雨还在下个不停。雨点打在树叶上,又噼里啪啦砸到地上,听着听着就想打瞌睡。

      班上大半同学都趴在桌上睡觉。温霜凝本来也睡着了,结果被雨声吵醒,之后怎么都睡不着。

      她轻轻站起来,窗外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算到教室外面走走,吹吹带着雨丝的凉风醒醒神。

      下课铃响后,走读的学生就能直接回家,不用上晚自习。

      夏天天黑得晚,下午五六点时,外面还亮堂堂的。温霜凝把书本、文具胡乱塞进书包,走之前专门到隔壁班,跟白栀打了个招呼。

      温霜凝站在隔壁班的窗户边,探着身子轻声喊:“小栀,我回家啦!”坐在窗边的白栀抬头挥了挥手。

      虽然两家住得近,学校离白栀家也就十分钟路程,但她实在不想天天被父母管着,宁可留在学校住宿,也不想当走读生。

      “行,路上注意安全!”白栀冲她摆摆手,反复叮嘱。

      温霜凝背着书包踏出校门,并未径直回家。她拐进商场,在角落找到公用电话亭,深吸一口气后拿起听筒拨号。

      听到妈妈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她不自觉地握紧听筒,声音有些发颤:“妈,我想去图书馆自习一会儿,可能要晚点回来。”

      电话那边的周梅好像很少听女儿说要晚归,怔了好几秒才开口:“去图书馆学习啊?身上带钱了吗?路上注意安全,别太晚回家。我今天下班早,一会儿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钱够花,我就借本书,很快就回来,您别担心。”温霜凝连声应着,又和妈妈说了几句才挂电话。

      听筒“咔嗒”归位的瞬间,她绷紧的肩膀总算松下来,朝着临洲的图书馆走去。

      那时候的临洲还不算繁华,全城只有一家大图书馆。不过这里藏书特别多,不管想看什么书基本都能找到,所以临洲一中好多学生都爱来这儿查资料、学习。

      温霜凝以前就总往这儿跑,对图书馆熟得不能再熟。她轻车熟路地走进去,坐到自己常坐的角落里,左右看了看周围。

      这家图书馆面积不小,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书,还按类别分好区域。图书馆前排和中间的座位几乎坐满了人,都是放学后过来学习的学生。

      偶尔能看见几个小孩子,正蹲在儿童读物区翻书看。

      角落靠窗的位置又偏又安静,平时没什么人愿意坐。温霜凝一个人坐在那儿,感觉自在又放松,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

      她最怕被人盯着看,只要周围人一多,浑身就像扎了刺似的难受。

      其实不止外人,就连家里亲戚聚会,她也总是躲在角落,宁愿一个人发呆,也不爱凑上去聊天。

      温霜凝坐在座位上,心里隐隐盼着能在这里遇见岑昭野。她把书包往桌上一扔,掏出作业本写了起来。

      可没写几笔,就忍不住抬起头,眼睛往四周瞟了又瞟,可周围除了熟悉的书架,什么动静都没有。

      作业本上的字密密麻麻,温霜凝低着头写了好久,脖颈又酸又僵,不得不站起来舒展筋骨。

      她扶着书架站定,目光牢牢锁在图书馆入口,人潮熙攘地来去,却始终不见岑昭野的身影。

      她垂眸轻笑,笑声里满是自嘲。明明清楚那不过是句随意的话,自己却像被勾了魂,明知希望渺茫,还是固执地守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连她自己都想不通这份执着从何而来。

      来都来了,温霜凝想着不能白跑一趟,干脆借几本书回家看。

      她慢悠悠在书架间溜达,原本打算找小说,可脑袋里总盘旋着岑昭野的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作文书专区。

      这里的书架上摆满了作文集,密密麻麻全是好词好句摘抄本,还有不少教怎么写作文的工具书,翻开全是教怎么写高分作文、怎么分析名人文章的诀窍。

      这个区域的书很受欢迎,经常能看到一中的学生来翻看,想从里面学些写作文的窍门。

      温霜凝在书架前犯了难,密密麻麻的书挤在一起,根本不知道从哪儿找起。她踮着脚,顺着书脊一排排看过去,指尖扫过冰凉的书皮,找了好一阵,才在半人高的位置发现自己想要的那本。

      温霜凝轻轻抽出书,一低头,发现书架另一头有人。那个背对着她的少年正歪着头,在书架前来回踱步。

      岑昭野身上的深蓝色校服皱巴巴的,他一边翻书一边挠头发,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光是看他不停地拿起书又放下,温霜凝就知道他肯定在犯愁——八成是找不到想要的书。

      平时岑昭野总在主席台上演讲,又帅气又威风。
      现在看着他为了写作文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温霜凝没忍住,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温霜凝盯着手里的书,纠结半天又换了一本。她忍不住总偷瞄岑昭野,正看得入神,突然发现他抱着书要转身。

      她脑子一懵,条件反射“嗖”地一下蹲在地上,动作太急,书架都跟着晃了晃。岑昭野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

      蹲下去的瞬间,温霜凝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多傻的事,脸“腾”地一下烧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温霜凝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慌慌张张抱着书跑回座位,恨不得把脸埋进书里。她一边懊恼刚才的糗样,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太笨。

      正想着,突然有人说话:“同学,这个座位有人吗?我能坐这儿吗?”温霜凝一抬头,发现是岑昭野站在旁边。

      她脑子一下子空白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人,你坐吧。”说完抿着嘴,手不自觉地攥紧,心跳得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岑昭野没发现温霜凝紧张得不行,只是笑着说了声“谢谢”,就把椅子拉开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温霜凝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其实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记住这个味儿了,每次闻到都觉得特别熟悉。

      图书馆靠窗的好位置本来就不多,看来岑昭野也喜欢挨着窗户看书,才跟温霜凝选了同一片地方。

      他挑的座位确实不错,窗户敞着,阳光正好能照进来。这会儿六点多了,夕阳金灿灿的,洒在书本上亮堂堂的。

      “凉风从窗口钻进来,吹起两人的头发。岑昭野偏爱靠窗的座位,夕阳透过玻璃洒在他泛着金边的侧脸上,手中泛黄的书页亮堂堂的。

      下午六点多,晚霞把天空染成醉酒的粉色,云彩像揉碎的胭脂。

      温霜凝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鼻梁高挺,鼻尖那颗小痣在光线下晃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原来他皱眉翻书的样子,比晚霞还要好看。

      “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脸颊烫得像火烧。温霜凝匆匆塞书起身,岑昭野侧身让路时,她瞥见他手中的作文书,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

      走到前台,岑昭野的身影出现在队伍里,她攥着借书证的手指发白,假装整理书包,余光却死死盯着柜台上那本书。”

      “要借几本书?”管理员抬头问。她回过神,赶紧递过剩下的书,声音怯生生的:“就借这一本。”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浑身发僵,递书的手也跟着僵硬——岑昭野眉头微皱,站在队伍里。温霜凝心里打鼓,偷偷瞄了眼留在柜台上的书,接过管理员递来的书便匆匆离开,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姑娘咋这么慌里慌张的。”管理员望着她的背影嘀咕,转头看见岑昭野,瞬间明白过来,笑着问:“要借书?”岑昭野点头:“能推荐些提高写作的书吗?”他刚翻完手里的范文集,觉得不够实用。

      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嘴里念叨着:“叫啥名儿来着……”正想着,一低头看见前台摞着的几本书,最上面那本封皮印着“作文提分技巧”几个大字,可不就是自己在找的那本!

      管理员眼睛一亮,拿起书说:“就这本!好多学生靠它提分呢。你运气真好,平时都借不到,要不是刚才那姑娘临时不要了,这会儿早被借走了。”

      岑昭野接过书翻了翻,发现确实比刚才那本实用多了,笑着说:“那我就借这本吧,谢谢啊!”管理员点点头,麻利地帮他办好了借书手续。

      那是高一开学第一周的周二,8月7,距离新生典礼刚过去了三天,岑昭野目光飞快掠过借阅表,发现上一栏还留着温霜凝的名字,借书时间正是几分钟前,墨迹都没完全干透。

      8月7日温霜凝

      他随手写下自己的名字,将笔轻轻放在柜台上,礼貌道谢后便握着书离开。

      图书馆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嗡鸣,那张泛黄的借阅卡被岁月沉淀。多年后温霜凝回想起来,仍清晰记得卡片上交错的字迹——

      借书时间:8月7日温霜凝
      借书时间:8月7日岑昭野

      两串相同的日期,像冬日枝头两片即将触碰的枯叶,在时光长河里轻轻震颤。

      那时候临洲的图书馆还没换成电脑登记,每本书都配着一本纸质借阅本,谁借过书、什么时候借的,都要用笔写上去。

      后来图书馆改用电脑存信息,这些手写的本子就用不上了,渐渐堆在仓库里落灰。

      但温霜凝和岑昭野的名字,就永远留在了那一页纸上,成了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印记。

      命运好像特意安排了这场巧合,让他们的名字一前一后出现在同一张纸上。当时谁都没在意,却成了两人故事的起点。

      很多年过去,每当温霜凝想起那张借阅单,就觉得心里藏着句没说出口的话。那是她最隐秘的小心思,一直默默埋在心底。

      原来有些相遇早有安排。那天阴差阳错的借书经历,大概就是老天爷偷偷帮她制造的机会。

      后来每次想起那张借书单,温霜凝都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岑昭野注意到这串日期,说不定就能明白她藏在心里的喜欢。

      那串普通的日期,其实是她不敢说出口的心意。

      从图书馆出来,温霜凝发现时间不早了,担心回家太晚,一路小跑往家赶。经过一条窄巷子时,她只顾低头赶路,没注意看周围。

      就在巷子拐弯的地方,突然冲出来一个骑车的男生。

      “……两人避让不及,狠狠撞在一起。温霜凝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裴屹刹车不及撞到人,慌慌张张把自行车往旁边一丢,伸手就要拉温霜凝起来。

      温霜凝赶紧往后躲了躲,‘不用不用,我能行。’她咬着牙,自己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你伤着没?’裴屹站在旁边,手忙脚乱地搓着衣角,心里暗骂自己太莽撞。他急得直跺脚:‘那哪行啊!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请你吃饭也行!’

      温霜凝抬头一看,这人有点面熟。仔细打量他的眼睛,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常跟岑昭野在一起的男生嘛!他和岑昭野一样都是单眼皮、桃花眼,但气质却大不相同。

      岑昭野看着沉稳安静,笑起来让人觉得特别亲切,像住在隔壁的大哥哥,偶尔说两句话还带着点小幽默;而裴屹眉眼带着股不羁劲儿,说话做事大大咧咧,乍一看有点凶,温霜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心里还犯嘀咕,觉得这人看着不太好相处。

      温霜凝心里有点慌,赶紧说:“真没事儿,你别放在心上。”

      裴屹急得直搓手:“那哪行啊!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或者我请你吃顿饭?再不然……”他说话颠三倒四的,和他看着凶巴巴的模样一点都不搭。

      温霜凝低头看了眼手机,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想起妈妈还等着回家做饭,赶紧说:‘真不用麻烦,我身上连块淤青都没有。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该着急了。’

      她朝裴屹轻轻点了下头,抓紧书包带就往前走,走得飞快。裴屹刚想开口喊住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温霜凝从他身边经过时,一股熟悉的薰衣草香飘进裴屹鼻尖。他愣了愣,盯着她的背影嘀咕:‘这味儿好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温霜凝远去的背影。

      这边温霜凝一路小跑回家,推开家门就喊:“妈,我回来了!”

      周梅正在厨房忙活着炒菜,听到女儿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先去洗个手,饭马上就好。”

      温霜凝把书包搁椅子上,挽起袖子就往厨房走。洗完手后,她就想帮周梅打下手。

      “别忙活啦,妈自己能行,你快去盛饭。学习一天了,在学校累不累啊?”

      周梅赶忙把她往厨房外推,嘴里还念叨着:“厨房油烟大,你别进来。桌上是你叔叔他们送来的苹果,洗个吃。”

      温霜凝乖乖从篮子里拿出两个苹果,洗净后,一个放在桌上,一个自己咬着吃。

      “叔叔他们今天来家里啦?”她坐在饭桌前,边啃苹果边问。

      周梅把炒好的菜端出来,温霜凝赶忙起身放下苹果去接。

      “是啊。你叔叔不是在临洲一中教书嘛,听说你考上一中了,今天专门来家里问问你的情况,还说过几天摆桌酒席给你庆祝庆祝。”

      “啊,酒席就别办了吧。”温霜凝一听说要摆酒席,就觉得头疼。

      “这酒席可推不掉啊。对了,我听你叔叔说,现在他是你们班语文老师,是不是啊?”

      温霜凝点点头。一提到这个,她就有点不自在。她叔叔叫陈晓,是她爸爸温国的弟弟,在临洲一中担任教导主任。

      温霜凝的爸爸走得早,平日里陈晓没少关照她们母女俩。

      这次高一开学,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原本带高三毕业班的陈晓,被调到高一任教,恰好成了五班的语文老师。

      “是啊,所以还是别麻烦叔叔了。”温霜凝家一直受陈晓照顾,温霜凝心里很感激,真不想在学习上再麻烦叔叔。

      周梅明白女儿的心思,端着菜往桌上放,边说:“妈知道你的想法,可你叔叔非要给你庆祝,我也推不掉。而且你刚去新学校,妈也放心不下。”

      一中是当地的重点高中,女儿能考上,周梅早就想庆贺一番了,只是工作一直太忙。

      温霜凝起身盛了两碗饭,知道这饭局躲不过,便说:“妈,我懂啦。你别操心我,在学校我和小栀会碰面的。”

      “可小栀跟你不是一个班呀。到了新班级,要多交新朋友,别老自己闷着,知道不?”周梅了解女儿的性子,夹了些青菜放到温霜凝碗里,认真叮嘱道。

      “妈……”温霜凝看着碗里的青菜,小脸皱成一团,撅着嘴满脸不情愿。

      “别跟我撒娇,青菜不许剩!”周梅哭笑不得地看着女儿,这孩子啥都好,就是不爱吃青菜,太挑食。

      周梅又夹了一大块鲜嫩的鱼肉到温霜凝碗里:“在学校别小家子气,好好跟同学相处。”

      周梅唠唠叨叨的,这些话都说过好多遍了,但她还是不放心。

      温霜凝小时候就安安静静的,一开始周梅觉得这孩子省心,可现在却担心她太内向胆小,做什么都谨小慎微的,没几个朋友。还好有隔壁林家的姑娘带着她一起玩。

      但人长大了总得学着社交,这让周梅很发愁。

      确实该发愁,都开学一个星期了,温霜凝还没交到新朋友。班里其他同学都玩成一片了,她却还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

      但这些温霜凝没跟周梅说,只是点点头应道:“妈,我知道啦,你别操心我,我在学校没事儿。”

      “我还能不了解你?每次都这么讲。妈就盼着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周梅清楚这事儿急也没用,就没再唠叨。
      周梅盛了碗鱼汤放到温霜凝面前,随口问:

      “听说你们过几天要军训?”
      温霜凝双手捧着碗,慢慢喝着汤,听到这话就点点头。

      “妈下周全是夜班,你自己在家记得热饭吃。冰箱里的饭菜一顿吃不完就倒掉,天热容易坏。还有,出门前记得涂防晒霜,别晒脱皮了。”

      周梅皱着眉头直犯愁。她在小工厂干活,最近订单多,天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多才能回家。一想到温霜凝自己在家,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生怕女儿饿着冻着。

      “妈,你就别操心了!我都这么大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温霜凝笑着拍拍胸脯保证。
      听女儿这么说,周梅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霜凝,吃饭别总挑三拣四,饿坏肚子可不行,上课也得认真听讲。”周梅临走前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

      温霜凝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吃过晚饭,她就回屋写作业去了。

      新学期刚开始,她翻出之前整理的错题本,一题一题仔细琢磨。
      温霜凝知道自己不算特别聪明,能有现在的成绩全靠下苦功夫。

      所以哪怕刚开学,她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落下功课。
      温霜凝埋头写了一个钟头作业,正写着突然发现水笔怎么都写不出字。拧开笔盖一看,原来墨水用光了。

      这支笔才买了没几天,就写秃了,她心里直犯嘀咕。高中作业量比初中多太多,这么下去可不行,想着想着,她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
      她翻遍整个笔袋,愣是没找到一支能用的笔。

      没办法,她只好从存钱罐里摸出几个硬币,套上件外套,出门买笔去了。
      “妈,我去楼下小店买支笔!”温霜凝站在玄关处大喊。

      “这么晚还出去?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周梅攥着账本从屋里冲出来,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每天的开销和工资。

      等她追到门口,只看到虚掩的房门,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指针都快指到八点了。
      “这丫头,也不让人省心。”周梅嘴里嘟囔着,心里直打鼓。

      她低头瞅着手里的账本,眉头皱得更紧了——物价越来越高,工资却没见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随手拉过门口的木凳坐下,眼睛死死盯着楼道口,等着温霜凝回来。这边温霜凝一路小跑,生怕文具店关门。还好,跑到店门口时,玻璃门里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光。
      温霜凝推开玻璃门,“叮铃”一声响惊动了店员。

      对方抬头看向她,她紧张得手心冒汗,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我想买支黑笔。”店员凑过来,指着柜台里摆着的几排笔问:“想要哪种?按动的、拔盖的,还是速干的?”
      温霜凝也不挑,随便指了柜台里一支笔说:“就这支吧。”

      “行,两块钱。”店员打着哈欠,一手接过她递来的硬币,一手把笔塞给她。温霜凝轻轻说了声“谢谢”,转身就往店门口走。

      她低着头刚走到门边,突然有人擦着她肩膀过去。
      一股熟悉的洗衣粉味道钻进鼻子,温霜凝下意识抬头,一下子就愣住了。
      岑昭野没注意到门口站着的女孩,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就迈步进了店。

      温霜凝盯着他背影,想起白槐之前跟她提过岑昭野家境不错,身上的衣服都不便宜,她悄悄低下了头。他还是老样子,白衬衫配黑色运动裤,脚上踩着双白球鞋。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王叔,再拿几本作文本,家里的都写完了。”

      正在柜台里整理货物的老板听到声音,探出头来打趣:“又来买本子?上次那本该不会又写废了吧!”
      对方笑着叹了口气:“您就别笑话我了,赶紧拿给我吧。”

      老板边翻找货架边念叨:“你们啊,好歹是中考状元,作文咋还总犯愁呢?好好练练!”说着,把一摞本子拍在柜台上,“给,店里最好的纸,可别再浪费了!”

      “欸,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岑昭野接过本子,把钱搁在柜台上。
      他也并非有意浪费本子,实在是作文这个坎儿,他怎么都跨不过去。

      其实他写得也不算差,可班里全是尖子生,擅长作文的大有人在,一对比,他的作文水平就显得逊色了。
      况且这次作文还要上交评比,他心里愈发没底。
      “他这人向来不服输,干啥都想做到顶尖,太爱较真儿了,所以才老浪费本子。”
      他跟老板打了声招呼:“那先撤了啊,回去写东西呢。”

      “行,行,行,好好写呗。”老板笑着应道。
      “成嘞。”岑昭野回了一句。
      岑昭野转身出了店门,余光扫过旁边女生攥紧的拳头,眉梢微挑——刚才进门时,这姑娘似乎在发抖?他没多停留,跨上单车消失在夜色里。

      刚才那几个找茬的男生,都是周梅厂里同事家的。领头的叫周耀,他爸是厂长。温霜凝和他们从小就认识,听妈妈说,他们中考没考好,最后只能去职校念书。

      在一个镇上长大的孩子里,数温霜凝和白槐考得最好——白槐靠艺术特长加分踩线录取,温霜凝则凭文化成绩硬考进重点高中。这么一比,温霜凝反倒成了这群孩子里最出色的。

      可这几个男生以前没少欺负温霜凝,现在自己没考好,还总被家长拿她当例子数落,心里窝着火呢。所以每次见着温霜凝,就要冷嘲热讽几句,变着法儿挖苦她。

      小时候,温霜凝一听那些难听的话就会哭。她坐在地上,小脸涨得通红,一边哭一边摇头喊:“不是的!不是的!”明明爸爸走了不是她的错,可周围的小孩就是爱欺负她。日子久了,她慢慢习惯了。

      妈妈出去打工那几年,才是她最难的时候。邻居家的孩子、甚至大人,总爱说她是“没爹的娃”“没爸妈管的野孩子”。

      这些话就像扎进心里的刺,每一句都疼得厉害。
      从那以后,她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

      每次被欺负,要么是白槐冲出来帮她赶走那些人,要么她就只能默默躲开。时间久了,就算心里气得不行,她也不敢还嘴,一看到那些人就害怕。

      她不敢吵架,一是怕那些人,二是怕给妈妈惹麻烦。要是闹起来,妈妈在厂里工作也不好做。

      “哟,这不是温霜凝嘛,遇上啥好事啦?”
      刚走到路口,就听见有人这么喊。
      温霜凝扭头看去,是几个同班同学。几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生。

      她猛地想起上周他们在操场对她的嘲笑,脸色瞬间惨白,指甲几
      乎抠进掌心,脚步踉跄着加快。

      “哎,别走啊!这么开心,是不是出去见男生了?
      你爸妈晓得不?”一个男生扯着嗓子喊,脚步声在后面越追越近

      “‘别这么说人家,人家都考上重点高中了,肯定是好学生,你们积点口德。’有个女生看不下去,小声反驳。”

      “‘嘿,可不就是嘛,哈哈哈!’几个男生吹着恶意的口哨,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温霜凝的耳膜。”

      温霜凝紧攥着拳头,浑身止不住地发颤,牙齿几乎咬碎了下唇,却硬生生没回头,只是脚步愈发急促,像被猎犬追赶的小鹿,恨不得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她只想快点从这些人的视线里消失,把那些伤人的言语像脏水一样统统泼出记忆。

      那天她跑回家,眼睛还红通通的。老远就看见妈妈坐在门口,一边低头算账,一边时不时往巷子口张望。

      温霜凝吸了吸鼻子,使劲揉了揉眼睛,挤出个笑脸说:“妈,我回来啦。”
      周梅听到声音,立马抬起头:“可算回来了!天晚了,我不放心,在这儿等你呢。”

      她揉了揉发僵的脖子,仔细一看女儿的脸,心里咯噔一下:“眼睛咋这么红?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温霜凝心下一酸,拼命摇头:“没事!就是路上风大,迷了眼睛。”说完,赶紧别过脸去,生怕眼泪掉下来。

      温霜凝看着妈妈满脸担心的样子,赶紧低下头。她不想和那些人吵架,更不想让周梅跟着操心。

      她心里清楚,不能由着性子来。周梅回镇上重新找工作特别不容易,要是自己跟人闹起来,肯定会给妈妈惹麻烦。

      见周梅还一脸怀疑,温霜凝硬挤出个笑,岔开话题:“妈,你脖子又酸了吧?我给你按按。”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轻轻给妈妈揉起肩膀来。

      周梅叹了口气,握住女儿的手:“妈没事,只要你好好的。”

      周梅叹了口气,握住女儿的手:“妈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她心里又暖又疼——女儿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温霜凝向来听话,从不让人操心,可正因为这样,周梅反而更担心。

      她就怕女儿把委屈都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肯说。

      “要是受了委屈,一定得跟妈说,别自己憋着。”周梅轻轻拍着温霜凝的手背,语气又软又暖。温霜凝喉咙发紧,只能拼命点头,一滴眼泪啪嗒砸在地上,闷声应了句:“知道了。”

      另一边,岑昭野买完本子,跨上自行车往家骑。他家住在全市有名的高档小区,到处都是绿树草坪,环境好得没话说。

      当年他爸一眼相中这儿空气清新,直接买了栋带小院的别墅。

      虽然路不算远,但小区太大,得绕好几个弯。到家后,他把车推进车库,按密码开了门。

      “妈,我回来啦!”他边喊边踢掉运动鞋,随手摆上鞋架。林娜端着一盘切好的樱桃从厨房出来,笑道:“来得正好,端上去边吃边写作业。”

      岑昭野接过果盘,瞅了眼空荡荡的客厅:“爸还没下班?”

      “刚打电话说要去南市出差半个月,让咱俩别等他吃饭了。”林娜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你也别操心,专心学习就行。”

      岑家三代都做生意,从爷爷到爸爸,在市中心开着大公司。不过岑昭野对赚钱没啥兴趣,好在爸妈不勉强他,只盼着他能考上好大学。

      岑昭野撇着嘴叹了口气:“当老板还得天天往外跑,我爸可真忙。”林娜一听就知道儿子话里带着情绪,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半是责怪半是哄:“别瞎抱怨,你爸在外面打拼不容易。”

      “平时多体谅你爸,知道不?”她叮嘱道。岑昭野笑着歪头躲开:“知道啦,我还能不理解他嘛。”

      林娜盯着儿子怀里抱着的作文本,突然想起什么,试探着问:“要不给你报个语文辅导班?你作文总卡壳也不是办法。”

      岑昭野没多想就点头答应:“行,多报几个也行。我好歹是中考状元进的学校,可不想最后成绩吊车尾。”虽然语气像开玩笑,但眼神里满是认真。

      “听说咱们市里有个老师,以前在北京教过书,特别有水平。要是你没意见,妈先给你报个语文班试试?”

      “行,您看着安排就行。”岑昭野应了一声,“我上楼写作业去了。”说完,他一手抱着作文本,一手端着果盘,往楼上走去。

      他家二楼连着爸妈的卧室和书房,三楼还有间钢琴房。不过他已经好久没碰钢琴了,也不知道落了多厚的灰。

      进了房间,岑昭野发现垃圾桶里的废纸团都被清理干净了。

      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没急着写作业,随手从果盘里拿了颗樱桃丢进嘴里,瘫在椅子上发呆。最近他心里一直堵得慌——自从开学那天拒绝了鹿遥加好友的请求,接下来整整一个多星期,总能碰见她。

      每次他去操场打球,鹿遥准会站在场边,扯着嗓子给他加油,声音大得全场都能听见,搞得他浑身不自在。

      死党裴屹还总拿这事打趣:“人家小姑娘这么上心,看来是认准你了!”他没好气地把篮球砸过去:“少胡说八道!”

      更离谱的是,只要他打球,鹿遥就跟约好了似的准时出现。

      终于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下去,主动朝她走了过去。

      自那次谈话后,鹿遥虽然不再球场高调加油,却换了种方式出现在岑昭野的生活里。岑昭野刚开口:“同学,我想……”

      “我叫鹿遥!上次问你要微信的那个!”鹿遥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是完全没料到他会主动搭话,连珠炮似的抢着说,睫毛扑闪着,满是期待。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不得不承认,开学那天她在走廊拦住自己要联系方式的架势,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毕竟,敢在众目睽睽下追着年级第一“要微信”的女生,他还是头一回见。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准备好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我记得。”他缓了缓语气,尽量放轻声音,“不过能不能别在球场大声喊加油?这样……容易引起误会。”他斟酌着措辞,目光诚恳,“对你的影响也不好,对吧?”

      鹿遥的笑容瞬间僵住,垂头盯着运动鞋尖,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见她发顶都耷拉着,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岑昭野突然有些局促。

      “‘其实不是针对你,我不习惯被人盯着,而且……’他压低声音,朝对面球场努了努嘴,‘你也知道,有些男生爱拿这事起哄,话说得很难听。’”

      岑昭野朝对面篮球场努了努嘴,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哪是什么人缘好。

      还不是因为这张脸惹来的麻烦,对面那群人里,有个男生喜欢的女生偏偏看上了他,一来二去两拨人就结了梁子,现在连打球都像在斗气。

      就说鹿遥给他加油这事,他眼角余光一扫,就看见好几个男生在那边嘀嘀咕咕、指指点点。

      “你看那个黄毛,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裴屹之前也拿这事开过玩笑,岑昭野却不当回事:“大老爷们还这么小心眼。”

      但他担心鹿遥被说闲话,才特意来找她。鹿遥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正巧和那几个男生对上眼,对方立马心虚地扭过头继续打球。

      她忍不住吐槽:“咱们学校有些男生,嫉妒心比女生还强。”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帅,被人盯着很正常啊。怎么不说他们总看你?”鹿遥故意逗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等着他回答。

      岑昭野忍不住笑了:“那能一样吗?他们盯着我是想找茬,你总不会想揍我吧?”

      鹿遥被逗得直乐,眼前的男生穿着深蓝色11号球衣,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看着特别精神。她往前凑了凑,大大方方地说:“行,以后不在球场喊加油了!不过我可没说不追你啊,你等着吧!”

      说完她拍了拍岑昭野的肩膀,突然压低声音:“那现在能留个电话吗?”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怕被人听见似的。

      岑昭野有点哭笑不得,还是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高中不想谈恋爱。”

      鹿遥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等你愿意给我联系方式那天,我肯定还在!”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书桌上,照亮了桌面上皱巴巴的草稿纸,那上面零星记着白天那些刺耳的话语。看着鹿遥的样子,他心里也有点触动。

      他虽然话不多,但心里明白——愿意替别人着想,还能坚持自己原则,难怪鹿遥这么喜欢他。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接下来几天,鹿遥总能变着法儿出现在他身边,搞得岑昭野又无奈又好奇。

      鹿遥开始变着法儿“刷存在感”。早上,她会在岑昭野的课桌里塞一份早餐;中午,又悄悄放上一瓶酸奶和小零食,还会细心地附上一张写着关心话语的纸条。

      岑昭野看着这些东西直犯愁,碰都没碰,原封不动地让裴屹帮忙还回去。

      裴屹熟门熟路地抱着东西,跑到鹿遥的教室,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就走人,动作麻溜得让人忍俊不禁。

      鹿遥眼巴巴等着见岑昭野,结果只等来裴屹。裴屹一边放下东西,一边打趣:“妹子,别白费力气了。

      我昭野哥铁了心高中不谈恋爱,你这套我们见得多了。”说完拔腿就跑,根本不给她搭话的机会。

      鹿遥这下明白了,送东西这招根本不管用。她很快换了个法子,开始制造“偶遇”。

      她在二楼上课,岑昭野在三楼,她摸清岑昭野去打球的时间,就在楼梯口“守株待兔”。每次碰到也不多说什么,就是想让他注意到自己。

      这事把岑昭野折腾得够呛,他从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女生。就连裴屹都经常拿这事开他玩笑。

      他已经好几次好声好气拒绝鹿遥了,可对方就是不放弃,这让他实在没辙。活了这么多年,像鹿遥这么执着的人,他还真没遇到过几个。

      想到这些,岑昭野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翻开本子开始写作文。

      也许是想转移注意力,这次写得格外顺手,写完后就去睡觉了。

      这天夜里,星星格外亮,密密麻麻地铺在天上,像一条银色的带子。温霜凝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白天发生的事,岑昭野说的话,还有巷子里那些难听的话,不停地在她脑子里打转。

      心里的委屈和烦恼越积越多,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困意袭来,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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