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孩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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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你还好吗？”方岚坐在副驾驶座上转头看他，“再忍一下，很快就到了。”
杨选睁开眼，车轮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碾过几颗大石块，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忍着颠簸的不适感，说：“没事。”
车子似乎开了很久，下午他刚回到家，方岚就立马把他拉上车，说要出远门，有件很重要的事。
“你要有‘弟弟’啦，开不开心？”方岚说。
弟弟？杨选脱下身上的护膝和头盔，随意捋起额前的碎发，说：“还行。”
他的心情不是很好，上午打马球败给了宋渝，这是今天的第一败。方岚给他准备的杆子不够长，使用起来十分不方便，在车上和方岚提起这件事，她却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小孩子的身子能长得这么快，不好意思啊儿子。”
宋渝趁这个机会赢了他，好像玩游戏终于打败了大Boss通关似的，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会儿抱着自己在场上的妹妹耀武扬威，一会儿贱兮兮地对他说“选哥我和你换杆儿要不要再来一场？”
宋渝有妹妹，今天还带了过来，这是杨选的第二败。他们几个朋友当中只有宋渝有妹妹，其他人都是独生子女。
因为这一点独特，大家多多少少有一些羡慕，也想有个妹妹，包括杨选。小女孩那双眼睛特别有神，只落在宋渝身上，会欢呼、给宋渝打气，结束了还会伸着小胖手去给哥哥解头盔、擦汗，完全是一个贴心小棉袄。
方岚一直很喜欢可爱的小孩子，可惜生下来的杨选和她所期望的天差地别。话少，但一说话又能把人气死；不活泼，还有些早熟，完全没有小孩子那种天真烂漫的品性，和他爸差不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三个人的家庭里就有两个极品，于是方岚决定再要一个活泼可爱的弟弟或妹妹来当妈妈的小棉袄。
杨选一开始还很期待，可方岚的肚子总是平平扁扁的，没有弟弟妹妹的影子，渐渐地他就不再那么期待了。直到今天方岚告诉他要有弟弟了，他的反应也已经变得平淡。
如果是真的，妹妹不更好么？
在沉闷的车厢里想得太多，杨选又要睡过去，车子突然一个大颠簸，让他的脑门撞上了车窗，终于清醒过来。
方岚：“到了。”
他们进了一栋三层楼高的福利院，最后在三楼最末端的房间停下。来开门的是一位气质慈祥温和的女人，室内温暖的橘光伴随着熟悉的儿歌从她身后流淌出来，杨选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首歌叫《小白船》。
李老师拿出一叠资料和方岚坐在沙发上交谈，杨选无所事事地打量着四周，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小门后方探出头来。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孩子，黑发长至下巴，柔软的发尾轻抚着瓷白的脖颈，深蓝色小熊背带裤裹着小小的身体，裤管下探出两截嫩藕似的小腿，手里还抱着一只破旧的小狗玩偶，葡萄般圆润的黑瞳仁，正从小狗玩偶的脑袋后怯怯地望着杨选和方岚。
妹妹？……不对，这是方女士说的弟弟。
这么小点儿的一团，只有他半个身子高，被小狗追着跑估计都会被吓哭。
李老师说，小孩子早几年就被送来了福利院，长得很周正漂亮，却一直没有人愿意领养他，福利院里所有阿姨老师都是他的妈妈。方岚听完孩子的喜好、习惯、性格，以及这些年在福利院的事情，抹一抹眼泪，说自己也是他的妈妈。
杨选提前买好了见面礼，提着手中的草莓蛋糕向他走过去，那小孩也不动，直直盯着他。直到杨选在他面前站定停下，他又一溜烟地跑去猛地抱住李老师。
李老师摸了摸他的头，说：“不要怕，宝宝以后就有家人了噢。”
杨选微微皱起了眉，心想自己有那么可怕么，拾起耐心也往李老师的方向走去，谁知小孩儿立马躲到了李老师的另一侧，试图用大人的身子挡住自己。
“……”
这是杨选今天的第三败。他这人的耐心只能数到一，今天却追着一个小屁孩屁股后面走。
他对那小孩笑了笑，眼里没有任何笑意：“不吃拉倒。”
方岚竖起眉毛怒道：“杨选，快点把蛋糕切好给弟弟吃。”
蛋糕甜腻的香味从盒子里弥漫出来，杨选切了一小块递到他面前。小孩子的手指紧紧抓着李老师的衣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奶油尖尖上点缀着的小草莓，口水好像要从眼睛里滴下来。
他伸出小小的手指碰了碰装小蛋糕的托盘，杨选递近了点儿，那只小手又缩了回去。
有点可爱。杨选快要被他逗笑了：“吃吧。”
他像拎小狗崽一样把小孩儿从大人身后揪出来，拉起他的手，小蛋糕稳稳地放在小孩儿的手心里。
小孩子小声地说：“谢谢哥哥。”
话音刚落，小狗崽就啪嗒啪嗒地跑到离他好远的地方，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小蛋糕放好，又搬来儿童椅坐上去，才拿起小勺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
小狗崽在小幅度地挥动着白嫩的手臂，侧脸的脸颊肉在咀嚼中一鼓一鼓的，似乎蛋糕很合他的胃口，吃得耳朵也一动一动的。杨选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好像看小孩子进食也挺有意思的，毕竟乖乖吃饭的小孩总是能得到更多的疼爱。
后来小孩儿跟着他们一起坐上了车，杨选帮他把安全带系好，顺带揉了一把小脑袋，逗他：“乖妹妹。”
杨选的心情此刻好极了。他的“弟弟”长得比宋渝的妹妹好看多了，打算以后也带这小孩儿打马球去，让大家都看看自己这漂亮得跟小姑娘似的弟弟。
小孩儿的声音染上一丝委屈：“不是的，妈妈说宝宝是男孩儿……”
小孩儿好像还分不清‘你我他’，杨选打心底觉得这小孩儿越来越好玩，顽劣地笑道：“那宝宝知道男孩儿长什么样吗？男孩儿有小**，宝宝有小**吗？”
他点点头：“有呀。”
怕杨选不信，还想把裤头扒下来。
方岚很快回过头，把一包抽纸用力砸到杨选身上：“杨选！你干嘛呢？”
杨选：“和弟弟聊天增加感情呗。”
在车里不好处理这臭小子，方岚只好警告道：“老实点儿，别让我再看见你欺负弟弟。”
车子开在回程的路上，又碾过那几颗大石块，杨选在半睡半醒间坐稳了身子，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把摇摇晃晃的小孩儿护在自己的臂弯下——
杨选慢慢睁开眼。他很早就醒了，只是没有急着做出反应，皱着眉极力忍耐着。
爱儿折起纤细的手臂，将紧握的拳头抵在唇边，手背被泪水浸得冰凉，却依然无法堵住一声声破碎的呜咽。杨选垂眸紧盯着那朵花瓣，天使羽翼般纯净的存在，此刻扭曲出一种堕落妖冶的光泽。
数不清多少声“哥哥”裹着水汽雾蒙蒙地传到他耳朵里，在感知花杆濒临折断时，杨选终于开了口：“宝宝，你在做什么？”
爱儿迟钝地感知到杨选打开了床头的灯光，也绝望地亲眼看到……那朵蝴蝶兰上的泥土把哥哥弄脏了。这道声音打破了爱儿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眼底泛着巨大的恐惧——怕被哥哥嫌弃。
爱儿流着泪胡乱地哀呜：“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抹着眼泪下床，想要离开杨选身边，等着这件事情自己翻篇。
双脚刚着地，杨选就从身后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抱着杨选惊呼，随后杨选按着他的双手放在耳侧，把他压在了身下。
“去哪？”
爱儿咬着下唇，含着泪瞪他，又因为漫出的泪水渐渐看不清杨选。他的眼泪一部分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委屈。
“怎么就知道哭，闯祸了不敢告诉哥哥？”
爱儿闭上眼哽咽着大声反驳：“……都怪哥哥！都是哥哥的错！要不是因为哥哥，我……我……”
对，都怪哥哥好了。他不会内耗，觉得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杨选。
杨选饶有兴趣地挑眉：“原来是这样啊。”
他捧起爱儿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用指腹细细擦去一滴滴掉下来的珍珠，再和他鼻尖贴着鼻尖低柔地笑道：“乖宝宝，哥哥错了。”
每次听着杨选这样缱绻地叫他“宝宝”，“乖宝宝”，爱儿总恨不得马上伸手紧紧抱住哥哥，想在哥哥身边黏着他一辈子。杨选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哥哥。
杨选往下看，不知道小笨狗又去哪儿调皮，给他叼回了一朵鲜艳的兰花。
很漂亮的一朵蝴蝶兰，花瓣间还带着许多春天的露水，默默散发着清新的原野气息，还有些说不出的清甜香味。露珠滚圆在花瓣上，好似小孩子般在打盹，如果用手轻轻一碰那几片花瓣，又会惊醒睁开朦胧的眼睛，晶莹剔透又惹人怜爱。
杨选拾起那朵花，盯了数秒沉声道：“宝宝忍着点扫水，把床单弄脏，是想被方女士发现吗。”
他知道爱儿并不是一个乖孩子，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有撒娇任性、耍小脾气的那一面，但似乎也是他养出来的，像只小狗崽一样，一见到他就摇尾巴；对长辈却很听话懂事，害怕惹他们生气而被丢弃，很努力地扮演一个乖巧的布娃娃。
如他所料，小笨狗一下就忘了和他争论谁对谁错，擦干净的泪水似乎又要涌出来，惶恐地问他：“哥哥，怎么办？”
杨选爱怜地揉了揉爱儿的小脑袋，起身下床去，很快拿了一包纸巾回来。他垂着眼，拿着纸巾轻轻贴上了那朵花的花瓣，“哥哥帮宝宝擦干净。”
爱儿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正旺盛，连着自己的眼睛也跟着被熏热了，羞怯地注视着杨选。哥哥这张帅脸从容又认真，专注得好像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小时候爸爸妈妈忙，身为哥哥的杨选就经常帮他洗澡，早已经没有秘密，可现在……爱儿咬了咬手指，发现那朵蝴蝶兰好像不安分起来，从花苞里又沁出更多的露水，不知道在春天里吸收了多少养分，把纸巾完全浸湿了，还透在了哥哥的手指上。爱儿知道哥哥有洁癖，看着皱紧了眉，便催促道：“哥哥，换一张纸吧……”
杨选置若罔闻，巴掌在花瓣附近的空地上落下，像是对那朵花沉声教训起来：“开得还不够好，怎么擦得干净。”
一直以来，杨选让他做什么，他便什么都顺着，现在也不例外。
也许是朵听话的蝴蝶兰，小巧怜人，仿佛一折就断，乖巧地在杨选面前绽放盛开，花心一张一合地往外渗出蜜水，又黏糊糊地在花瓣上糊了一层。爱儿伸出手，几根青葱细腻的手指去扯了扯那几块花瓣，一片一片地舒展开来，好方便杨选擦拭。那两根修长硬朗的手指得以行动方便，隔着纸巾按压在花心和花缝上，变化着角度摩挲。
爱儿看见杨选手下的力道似乎加重了，生怕他把娇小的花朵儿给弄烂，便心疼地阻止道，“哥哥！”
分不清是哥哥在帮他照顾花，还是他主动把那朵花往哥哥手上送。哥哥是在帮他，他却……哥哥会不会认为他是个贪婪的坏孩子？
杨选眯起眼睛，目光晦暗不明：“宝宝是想睡地板么？”
睡地板…？爱儿迷迷糊糊地想，地板这么硬，哥哥应该会怕他被硌到，而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他可以枕在哥哥让人安心的胸膛上睡觉；地板这么冷，他还可以借此往哥哥的怀里钻得更深，索取温暖。睡地板好像不是什么坏事。
突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爱儿失神地尖叫，杨选已经把他抱了起来，他背靠着哥哥的胸膛，耳边都是淅淅沥沥的声音。
纸巾是擦不干净了，最后杨选把那朵花抱去浴室，用花洒浇了好一会，处理到后半宿终于消停。
爱儿坐在床上用被子包起自己，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哥哥用拖把收拾残局。
杨选：“怎么了宝宝？”
爱儿对他眨眨眼睛：“我要等哥哥一起睡。”
一切都处理干净后，杨选把他揽进怀里，拥着他一起躺下。
在哥哥怀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顶级过肺。
爱儿在杨选的怀里蹭了又蹭，才恋恋不舍地伸出双手勾着哥哥的脖子躺好，看着他，微微失了神：他眼里的哥哥无一处不完美、是最让他安心的存在，靠近了哥哥，就靠近了幸福，如果幸福总能常伴他身边……
杨选忽然低下头亲他的额头，爱儿乖乖地闭上眼，感受这股清冽惑人的气息，用灼热的呼吸绵绵地纠缠着。
爱儿依赖地唤他：“哥哥。”
杨选应下：“嗯。”
爱儿仿佛叫不够似的，又连着叫了几声：“哥哥。”
“嗯。”爱儿的每一声哥哥杨选都给了回应，他收紧了手臂，把爱儿圈得更紧。
两人用这些无意义的话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入睡。
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