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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鸩酒 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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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刻,大理寺牢狱。
一席白色囚衣手脚镣铐双眼微闭的人盘腿坐于草席之上。
即便身处牢狱,蒲絮依旧保持一身整洁。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只听狱卒点头哈腰道:“福公公,深夜您怎么来此?”
福公公未曾与狱卒交谈,交代狱卒打开牢门。
“国师大人。”福公公轻唤道。
命人将一壶白玉瓷瓶的酒壶与酒杯放于低矮的案桌上。
蒲絮似早有预料,望着福东山不发一言。
“国师大人对太子殿下所说可有辩解?”福公公眼巴巴得看着蒲絮。
希望蒲絮能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二,哪怕只是一句否认,也会有人为国师求情,不至于枉顾性命。
国师蒲絮是大祐朝建立以来最年轻有为的一任,其威望甚高,相当于国民的信仰,却被人构陷“謀逆”之罪。
而太子的推脱之词才是真正杀死蒲絮的凶手。
深夜牢狱外狂风大作,枝头的乌鸦闻风而起乱叫一通。
等不到国师出言,福公公叹了一口气。
“陛下有旨。”福公公道。
蒲絮整理一番衣服,双手拂袖笔直跪地。沉重的锁链因着他的动作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罪臣接旨。”蒲絮沙哑着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蒲絮身为国师,承国之重任,本应避开朝堂纷争唯之纯臣,为大祐国民谋福祉。然其却教唆太子謀逆叛乱,证据确凿。朕深感痛心,念其为国之奉献,不忍身首异处,特令尔自裁。
钦此。”
又尖又细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牢狱。
蒲絮未曾有一丝犹豫,双手接过圣旨叩谢圣恩。
嘴角勾起嗤笑一声,教唆,好一个教唆!
重坐回案几前,修长的手执起酒杯,目光探究,似是要把酒杯看穿。
想他蒲絮一生阅人无数,却在太子身上栽了跟头,还真是为情浑了头脑。
本欲扶他青云直上,奈何扶不起来。謀逆么,皇帝不舍自己亲儿身死,那死的只能是他了......
也许是违背了“不可参与朝堂之争”的誓言,故而有这样的下场。
蒲絮双手抬起酒杯,下颌微微上扬,鸩酒一饮而尽。
掺杂了毒药的酒水缓慢地透过喉咙下腹,火辣辣的痛感席卷全身,蒲絮蜷缩在地,双眼紧闭,额头冷汗直流,用力的捂着腹部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倾刻间,鲜血从口中溢出。鸩酒烧烂了他的五脏六腑。
许是临死前人都会回望过去。蒲絮回想起那年被人追杀,太子陌柠宇路过顺手救下他。相处中太子对他言:父皇忌惮猜忌于他,他于朝中如履薄冰,众皇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他压力倍增。
成日只有占卜卦象为伴太过孤独。蒲絮动了恻隐之心,想帮一把这位太子殿下,也想体验一下有人惦念的感觉。
可饶是精通占卜之术的他也未曾想过太子殿下竟然把尚未完全证实“世家证据”提前公之于众。
狡诈的丞相贺禹川非但不认,私下把痕迹全部抹除后并反咬一口说诬陷。
差人将仿造的龙袍深夜放置于太子府中并散布歌谣于坊间。
太子府中坐,黄袍身上穿。
欲将大权握,军政一线牵。
此起彼伏的歌谣广传民间。
老皇帝多疑,宁可错杀绝不会放过。
待国师府的蒲絮收到消息时,太子已然在皇宫被陛下扣下责问,并派禁军围了太子府。
禁军统领肖一策马带着一队禁卫军浩浩荡荡的进了太子府。
不顾府中人员阻挠。
一声令下,一众禁军持刀搜府。
侍女们吓的东躲西藏,胆子小的甚至晕倒在地上。
太子妃荣华英疾言厉色道:“肖统领,你这是意欲何为!”
“太子妃殿下,微臣奉陛下口谕阖府搜查,公务在身,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肖一面色沉稳,双手抱拳行礼,丝毫不为所动。
“知道的是搜查,不知道还以为是在抄家!”太子妃荣华英道。
禁卫统领肖一并未与之多做口舌之争。
伫立在太子府庭院中。
须臾间,一位身穿黑色禁军服的侍卫前来汇报:“肖统领,搜查出一件龙袍和一些信件!”
侍卫的话音刚落,太子妃浑身一软倒了下去。顾不得眩晕急切开口:“冤枉,肖统领,这一定是贼人陷害。”
不等太子妃分说,禁卫军就把太子府围的水泄不通。
皇宫内陛下听闻消息之后大发雷霆。除却龙袍外,几封信件才是致命一击。
信件中详细写了太子如何和国师勾结谋朝篡位……
当然信件是伪造的,蒲絮从未和太子有过信件往来。
陛下单独叫了太子在御书房问话。太子贪生怕死,未曾想着找寻证据以证清白,竟把所有事都推向了国师蒲絮。
他声泪俱下,诉说着被人教唆一时糊涂……
这才有了蒲絮牢狱的一幕。
恨么?
他该恨的应该是自己。
恨自己眼盲心瞎,居然选择这样的人。
可恨又能改变什么?
一幕幕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最终在身体的一阵抽搐中结束。
与福东山随行的小太监夏鸣盯着脚前不远处卧于草席的那人。待那人捂着腹部的双手无力的从身上耷拉下来。
便叫了声:“干爹。”嘴巴朝着蒲絮的方向努了努。
福东山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抬了抬手。
小太监夏鸣向前跨越一步,弯腰拔了蒲絮一根头发放在鼻前。那根头发丝毫未动。
倏忽间,牢狱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小太监夏鸣为福东山打着雨伞回宫。
蒲絮死在了顺兴三十五年的盛夏……
至此一代国师陨,太子被幽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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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渐暖,细雨绵绵。
竹叶上滑落的雨水悄悄藏于地下。
蒲絮从未觉得如此难过,浑身疼到了骨髓。细雨打在脸上,耳旁有一道声音不断地在喊着……
“阿商,阿商,怎么样还撑得住嘛?”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耳边进入脑海。
在喊谁?是在喊他嘛?人死后不是应该丧失五感嘛?为何他还这么痛!模糊间看到腹部创口还在流血,周围满地横尸,血流成河。
用尽浑身力气半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不修边幅的白胡子老头。
“是为师来晚了,好在还有一口气。”白胡子老头絮絮叨叨着。
伸出不知多久未洗的双手掏入怀中拿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塞到他的口中。
他本欲拒绝,可实在没有力气。只得由着老头的动作。
药丸入口即化,还有一丝香甜。
白胡子老头小心翼翼抱起浑身是血半昏迷的商陆去往附近的竹林小屋。
竹林小屋是白胡子老头建的,为着便是在附近游玩时有地居住。
推开门白胡子老头把他放在了竹床上。自顾自地坐在青竹编制的圆桌旁。
“也不知道这混小子得罪了谁。居然这么多人杀他。好在我赶来及时,不然神仙也难救。”容瑄自言自语着烧着茶水。
待茶水咕嘟嘟冒着气泡时,商陆也醒了过来。
不愧是回生丹,吃下不到一个时辰人就苏醒过来。
容瑄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白胡子。满意的点着头,似乎很是满意自己制作的药丸。
商陆缓慢睁开了双眼,脑海中一波记忆涌现出来。
这俱身体名唤商陆,是容瑄,也就是圆桌前坐着的白胡子老头的唯一徒弟。
师父容瑄具体师承何派无从所知,只知道医毒双绝。有着“鬼才”之称,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
商陆完美继承了师父的衣钵,还开创了摄魂术。
十日前听闻黑市交易中有人提起丞相府中有一血如意,可通未来,可起死回生。
他一时心痒,仗着年轻气盛轻功又好,便夜探丞相府欲借走血如意。
跟了丞相贺禹川几天才发现了猫腻。
这天丞相府在灯笼下晦暗不明,来来往往的下人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中之事。
丞相屏退了随从,一人来到祠堂左右观察无人后,便按下了祖宗牌位最下方,不起眼的一个按钮。
只听“吱呀”一声,暗门随之敞开。
商陆挑了挑眉毛,心道:“老匹夫,居然放在祠堂,怪不得找不到。”
丞相进入密室半个时辰,就在商陆快等睡着时终于出了祠堂。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商陆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密室,拿了血如意。
还真是物如其名,通体晶莹剔透,拿在手里触手生温,一看就是好物什。
东西到手,当然转身就走。
可他低估了丞相府的警惕,这祠堂有机关拦铃。
不是丞相本家人进入,这处机关必然会触发。
庭院中家丁右手拿着棍棒,左手举起火把。整个丞相府灯火通明。
暗处丞相养的暗卫还有几十。
惨了,被包围了!虽然商陆很想要血如意。但也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低头看着手里的血如意,拿出随身携带的蓝帕子包好放入怀中。
开玩笑,好不容易得手的东西怎有不拿的道理。
藏好血如意,翻出随身携带的毒药。
走的太过匆忙,未携带太多。这会真是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商陆来到窗户前拉开一条缝隙,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心中叫苦不迭。
硬着头皮一个跟头翻过窗户,窗外的人听到动静一拥而上。
手中毒药撒向人群,对面哀嚎一片,药粉掉落身上瞬间皮肤腐烂出血。
家丁人数虽多,但未曾见过如此霸道的毒药,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愣着干嘛,抓到贼人赏十两黄金!”丞相贺禹川眼露凶光,激赏众人。
十两黄金可是寻常人半辈子的收入。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商陆在对面发怵之际早早的施展轻功跑了个没影。
这一夜不太平,丞相大人集结人手大街小巷的搜索贼人。
商陆甩掉丞相府的暗卫,大摇大摆的走进客栈要了一间上等房间,打算好好的在房间研究刚得手的东西。
正准备拿着血如意躺床上,外面一阵骚动。
“各位爷,客官们已就寝,是有什么事嘛?”店小二小心翼翼跟着为首的瘦高个子的府兵询问。
“让开,丞相府丢失重要物品,特来搜查。”瘦高个子大声道。
整顿有素的府兵快速在客栈分散开敲门。
客栈的客人不敢询问,犹如鹌鹑站立一旁。有的甚至衣服都未曾穿好,就被拉起来搜查。
听到外面嘈杂的叫嚷声,凌乱的脚步声。
商陆眉心微皱,不用猜都知道这是来抓他的。
利落的将血如意装回去,开窗就逃……
出去还不忘把窗户掩好。
双脚轻巧的踩在窗台上借力一跃便飞到对面房檐上,开启了逃命之旅。
半个时辰后城门一处隐蔽的角落,商陆飞的太累了,靠在城墙边休息。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疑惑着:怎么就能一直找到我呢?真够怪的。城门要天亮才会开,看这情形天亮后盘查会更严。
该怎么办呢?
左手食指轻抚着下巴,右手按着墙边。
倏忽间未站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右手按住墙,墙根下的狗尾草扎的手生疼。
收回手时意外发现一个洞。
额,这是狗洞?不太像,城墙那么厚,谁家狗的爪子这么锋利?像是有人刻意挖的半人高的洞。
顾不上多想,逃命要紧。手动扒开草向里前进。
约摸着爬了一刻钟终于看到出口。
头发上插着几根狗尾草夹杂着蜘蛛网,蓬头垢面的出来一个人。
倘若这会有行人路过,必定大呼“有鬼”。
没错,这就是刚爬了“狗洞”出来的商陆。
他大摇大摆着走在城外,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