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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晴夏初逢·视线同频的序章 ...

  •   淮中的雕花铁门在刺目的阳光下沉默矗立,像一个划分世界的界碑。许星让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新割草坪的辛辣、柏油路被烈日炙烤的焦味,还有远处食堂飘来的、不甚诱人的油烟气。蝉鸣是永不疲倦的背景音,震耳欲聋,几乎淹没了她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轱辘声。她抬头,阳光透过层叠的梧桐树叶,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也晃得她一阵眩晕。对这座以“收容中考失意者”闻名的私立高中,她心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畏惧,仿佛即将踏入一个未知的、充满“坏学生”的领地。
      推开高一(六)班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一股陈旧木头、粉笔灰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教室宽敞却昏暗,老吊扇在头顶“嘎吱”作响,搅动着闷热的空气,桌面深浅不一的刻痕诉说着过往。讲台上,微胖的班主任宗亚笑容和蔼,像一剂安抚剂,稍稍缓解了她紧绷的神经。位置在正中间——一个对“公主”来说过于暴露、对“社恐”来说过于危险的地带。许星让认命地坐下,决定将“被动社交”进行到底。
      就在这时,一股小小的力量轻轻陷进她的脊背。她回头,撞进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毫无保留的笑意,像夏夜最璀璨的星子。一只粉嫩的水蜜桃味果冻递到眼前,指尖带着微凉。
      “我叫齐呦呦,”女孩声音清脆,带着阳光的温度,“你叫许星让啊?刚进来就注意到你了,感觉你长得好清纯哦!”
      许星让努力维持的“公主”矜持瞬间摇摇欲坠。她想矜持地说“谢谢”,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谢谢嘿嘿嘿嘿嘿嘿嘿……” 笑声像一串失控的小铃铛滚了出来。她慌忙捂住嘴,脸颊绯红,眼睛却弯成了月牙儿。齐呦呦非但没嫌弃,反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破功”逗得前仰后合。两个女孩隔着课桌,在沉闷的空气里对视傻笑了半天,陌生的隔阂在笑声中悄然消融。许星让撕开果冻包装时,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失态”带来的微颤,心底却像被这水蜜桃的甜意浸润了。
      迷彩服的发放像一场灾难。到许星让时,只剩下一堆庞然大物。宗亚勉强翻出一套“小号”,穿在她身上依旧像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上衣袖子卷了好几圈才露出手腕,裤子更是灾难,即使拼命勒紧腰带,裤腿依旧堆在鞋面上,走起路来拖泥带水。镜子里的“小矮人套麻袋”形象让她愁眉苦脸。更糟的是第二天清晨,腰带扣子竟卡死了!她急得鼻尖冒汗,对着那顽固的金属扣束手无策,几乎要哭出来。
      “给。”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对床那个高挑的女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条用迷彩布条编成的简易腰带。她没多话,利落地在许星让纤细的腰上绕了两圈,收紧,打了个结实漂亮的结。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可靠感。许星让感激地抬头,一句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谢谢同学~”还没说完,对方已经从床上摸出一小瓶藿香正气水,塞进她手里,转身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像冰雪初融的一线暖阳。许星让愣住,随即快步追上去,熟稔地挽住女孩的胳膊。“我叫许星让!你呢?”“林秒。”名字和人一样简洁。许星让心里暖洋洋的,好人真多。
      军训第二天,烈日当空。教官一声“解散休息”,人群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稀薄的树荫下。许星让感觉自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迷彩服湿漉漉地黏在背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成一绺一绺。齐呦呦变戏法似的掏出湿巾分给大家。女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心,是隔壁八班那位帅得惊人的年轻班主任。
      “报到那天在校门口我就看到了!还以为是学长呢!”齐呦呦激动地用手肘撞了撞许星让,“星星,你当时不就在我前面?没看见?”
      许星让正用湿巾擦着发烫的脖子,闻言懊恼地皱起小脸:“呜…沉迷游戏,没戴眼镜…”模糊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挺拔的白色身影轮廓,在喧嚣的校门口一闪而过。她眯着眼,努力想看清女生们指点的方向,眼前却只有一片晃动的迷彩绿光晕。
      午饭列队,队伍缓缓向食堂移动。许星让的心跳莫名有些快。经过八班方阵时,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印着小猫图案的眼镜盒,郑重地戴上。世界瞬间清晰。
      她的目光几乎是带着某种精准的雷达,越过了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在八班最前方——那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身影上(在一众迷彩服中,他白得耀眼)。他身姿挺拔,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
      就在她的目光触及他侧脸的瞬间,仿佛有心灵感应般,他恰好微微侧过头来!
      四目相对!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许星让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像蕴着一泓山涧清泉,眼尾天然带着一丝微微上扬的弧度。那目光温和,带着审视新生的好奇,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笑意。
      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随即又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擂动起来,速度快得让她几乎窒息。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直冲头顶,脸颊和耳根瞬间烧得惊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在皮肤下奔涌。她狼狈地、触电般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沾了灰的鞋尖,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宽大的迷彩服衣角。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双清亮的眼眸在反复闪现,带着灼人的温度。
      队伍在移动。走出几步后,刚才那对视的冲击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大,搅得她心慌意乱。一种强烈的不甘心和想要确认的冲动,驱使着她鬼使神差地再次转过头去。
      这一次,她看得更真切。
      白栩生并没有立刻移开目光。他似乎……也在看她?更让她大脑彻底宕机的是,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那是一个清晰、温和、甚至带着一点点了然和趣味的微笑,像春日暖阳终于融化了最后一丝薄冰,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他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仿佛在饶有兴味地观察一个有趣又冒失的小动物。
      许星让彻底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移开视线,就那样傻傻地、直勾勾地回望着他,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懵懂。世界只剩下他含笑的眼睛和那抹让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笑意。
      “星星!醒醒!走啦!”齐呦呦好笑地用力拉了她一把,声音将她从定身状态解除,“没见过帅哥啊?看呆了吧!我就说他帅绝了!”
      许星让猛地回过神,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席卷全身,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她捂住滚烫的脸,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傻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他好白…笑起来…好可爱啊…” 一种陌生的、又甜又涩的滋味在心尖悄然蔓延,像一颗青涩的梅子,初尝酸涩,回味却带着隐秘的清甜。
      当晚洗漱,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不住隔壁隔间八班女生兴奋的聊天。许星让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了。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拧开水龙头,水流声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同学,”她侧过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促狭和替“朋友”害羞的笑容,声音咬得又轻又软,“我…有个朋友…想问下你们班主任叫什么呀?她可害羞了,不好意思直接问。”
      女生爽快地回答:“白栩生老师呀!人超温柔,一点架子都没有,我们班女生都可喜欢他了,下课总爱围着他问问题呢!”
      “白栩生…” 这三个字像带着奇妙的魔力,轻轻敲在许星让的心尖上,留下清晰而滚烫的印记。栩生,栩栩如生… 真是人如其名。然而,那句“我们班女生都可喜欢他了”像一根细小的刺,毫无预兆地扎进了心里。一股强烈的酸涩和不快猛地涌了上来,迅速淹没了刚才的甜蜜,呛得她喉咙发紧。那句带着娇嗔和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独占欲的嘟囔,完全是脱口而出:
      “喜欢他干嘛呀…你们不要喜欢他…”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娇蛮。话音刚落,许星让自己都愣住了,赶紧低头,把脸几乎埋进洗脸池,泡沫蹭到了鼻尖上,掩饰着瞬间爆红的脸颊和狂乱的心跳。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许星让,你疯了吗?!
      躺在宿舍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军训的疲惫,意识却异常清醒。窗外,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地演奏着夏日的交响,但那聒噪的声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绝了,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的脑海里,像坏掉的放映机,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回放着那两个烙印般的瞬间:
      第一次——他清泉般的眼眸撞进她的视线,心脏骤然失序,世界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和脸颊滚烫的温度。
      第二次——他加深的笑意,温和中带着了然与趣味,让她彻底沦陷,像个被爱神之箭射中、呆立当场的小傻子。
      “白栩生…” 她在心底无声地、一遍遍描摹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尝到了一丝清冽的甜意,随即又被那听到“大家都喜欢他”时翻涌上来的酸涩狠狠冲撞。
      原来难寻的,从来不是小说里那种天雷勾动地火、轰轰烈烈的瞬间。而是在这最平凡喧嚣的夏日,在迷彩的海洋和刺耳的蝉鸣里,仅仅因为一次无意的视线交汇,心脏就像被无形的丝线精准捕捉,骤然与他同了频。那一刹的悸动,滚烫得仿佛灵魂深处都被点燃,留下一个带着他名字烙印的印记。
      恍惚间,时光流转。那些沉睡在古老情诗里,吟咏了千年的关于宿命、初见与一眼万年的词句,都在这个闷热的、充斥着汗水、青草气息和藿香正气水味道的夏日午后,得到了最鲜活、最滚烫的复沓与印证。
      这个心跳过载的夏天,似乎从那个叫白栩生的身影撞入眼帘的瞬间,才真正开始。许星让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带着阳光味道却依旧粗硬的薄被里,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弯起。一种隐秘的、带着酸涩甜蜜的期待,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了十六岁少女的心房。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永远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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