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学习 ...
-
燕郊区位于北京天安门以东30公里。因春秋战国时期地处燕国(今北京)城郊而得名。清康熙初年在此建造行宫,素有‘天子脚下、御驾行宫’之称。燕郊镇地属河北省三河市,位于三河市西部,东部和南部与河北省大厂回族自治县接壤,北部和东北部与本市高楼镇为邻,西濒潮白河与北京通州区相望。这里历史悠久,唐宋以来,借助潮白河码头和京榆古道,商贾云集、店铺林立、街市繁华,文化兴盛,是本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孟春辉和赵小三,就是被越洋建筑有限责任公司的人事部门派到燕郊的一所成人大学里来学习的。说实话,孟春辉并不适应现在的生活。以前在工地上不管好歹,可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约束。这里就仿佛是人间炼狱般,让孟春辉痛苦不堪——原本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孟春辉到了这里,却要学习语文、历史、数学、几何、英语、建筑学等各个学科的知识。语文、历史还好,那些数学、几何、英语、建筑学等学科对于孟春辉来说,无异于是难以逾越的天堑,让她整天一筹莫展,愁容满面!还有就是这里虽生活规律,每天两点一线,但规矩众多,稍不留神就会逾越红线遭到惩罚。学校对他们的管理可谓是事无巨细,处处设卡。面对学校一大堆的条条框框,孟春辉每天不得不疲于应付,才刚来了两个星期,却弄得人瘦了一大圈!赵小三却不在乎这些。没有了工地繁重的劳作,他一下子便觉得自己如鱼入大海、鸟入山林般悠闲自在多了。孟春辉学的是建筑学专业,赵小三学的是管理学专业。二人不但对新环境的感觉不一样,而且对待学业的态度也不一样!孟春辉想的是如何在这里学会那些教授们教的东西,赵小三想的却是如何在这里拉关系套近乎,将自己的专长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你每天都可以看见孟春辉一个人一脸专注地思考,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嘴里不停地唠唠叨叨,反复地背诵着单词、定理、古文、历史事件、地理气候等。然而,赵小三却潇洒得多。他不是今天和同学们,就是明天和教授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谈笑风生,一路欢声笑语。虽和孟春辉一样才刚来了两个星期,赵小三却早已和班里的同学、讲课的教授们打成一片。他甚至和学校里的各个主任、小领导们也混了个脸熟!像赵小三这种人是不会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他不但能从各种规则中找到漏洞,而且能通过其他办法让它们远离自己。也因此,他从未因违纪犯规遭到过任何处罚。在和班里的同学和教授厮混过一段后,聪明的赵小三便将他们的身世背景一一弄清楚了。那群人里,有私人企业的老板、有国企的领导、有各行各业的从业者、也有各个基层的公务员。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之所以会到这里来,都是为了还以前上学时的债。现如今无论你在那个行业,没有点文化还真的是容易露怯!一次聚会,大家喝醉后相互聊天时,有个私企老板说自己在一次公司会议上,竟将秘书给自己写的讲话稿中的“扛把子”读成了“杠把子”。国企领导开玩笑道:以前听说,刚解放时村里的村支书大多没文化,有文化也不多。有一次开会,一村支书点名,将冉家俊读成了“再家俊”,村支书喊一声“再家俊”,那个叫冉家俊的人便往后退了退,后来实在退无可退才不得不说出了实情。这与将“扛把子”读成“杠把子”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啊!众人听后哈哈大笑。
孟春辉终于不再孤单了,因为李响来了。不过李响是一个月后才来的。对于这件事,孟春辉十分惊讶,他心中的疑惑早已将喜悦冲淡了!在看到李响的那一刻,他便脱口而出了那句话:“头,你咋也到这里来了呢?”李响一脸愠怒地看了看他,转身走到自己的床前,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了起来。孟春辉却并不识趣,他一个劲地在李响屁股后面不断地追问,实在是把李响问烦了。李响大声吼道:“他妈的,你当我想来啊!”孟春辉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道:“头,这到底是咋回事呀?”李响接着道:“那天,我将你和赵小三送去人事部门后,就找了个凉快的地呆着去了。可等你们走后,吴有才这王八蛋也将我叫了进去……”
吴有才是越洋建筑有限责任公司人事部门的主任,四十多岁,也算是公司里的元老级人物了。国字脸,平头,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五的样子,戴一副黑边眼镜。为人真诚,做事老练。平时一些人事上的安排都由他一手操办。其实这次派李响来学习并不能怪他,这是公司的决定,他一个小小的人事主任是没有权利更改的。那天,李响被通知来成人大学学习时,他一把揪住吴有才的衣领大骂道:“好,吴有才你个王八蛋,你这是故意想看老子笑话啊!公司上上下下哪一个不知道我是一个大老粗。派我去学习,亏你想得出来!”面对五大三粗、一米八五的李响,像一只小鸡崽般的吴有才只有可怜巴巴地急忙解释:“老李,老李呀,你把我放下,先听我解释嘛。这次派你去学习是公司的决定,李老板亲自过问的,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李响一听顿时泄了气,他心知这下是逃不掉了,可嘴上还是不愿承认:“哼,就算是公司的决定,你个狗日的,咱俩的交情可不是一年两年了吧,为什么不给我说说好话?”吴有才听他这么说,接着道:“公司这可都是好意。就连孟春辉和赵小三都被派去学习了,你不学,将来干一辈子工头啊?就你这熊样,现在我们国家的发展速度多快呀?将来工头你都干不成!”李响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不愿在吴有才面前服输:“我不管,今天你个狗日的必须给我点补偿。”他三步两步走到吴有才的办公桌前,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吴有才刚买的还来不及喝的普洱茶道:“哼,这他妈算给我的补偿了。好喝,下次我还来,你狗日的得管够。”说着他转身走了出去。吴有才在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狗日的,唉!”不过李响还是耍了个小聪明。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就这样乖乖地去成人大学报到呢。他找了个僻静的乡下,租了一套民居,整日里不是和当地的人们东拉西扯,就是拿着鱼竿四处钓鱼。他甚至屏蔽了一切公司能找到他的联系方式。吴有才急疯了。找不到李响,自己这人事部主任也别干了,回家抱孩子算了!他在心底早已把李响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这狗日的真不让人省心啊!你他妈的不想去,你去找李老板说呀,你他娘的为难我干什么,我招谁惹谁了?吴有才越想越生气,他一咬牙一跺脚:去他娘的,老子不干了!他急匆匆小跑着来到了李富贵的办公室。李富贵正在摆弄着刚买的一套功夫茶具,见到吴有才喘着粗气、一副急火火的样子,赶紧道:“老吴,来来,我刚买的茶具和新茶叶,你也尝尝。”吴有才一脸无奈地道:“老板,李响这王八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用了所有能用的方法都联系不上他。要不你撤了我的职,另请高明吧!”
李富贵听他这么一说,哈哈大笑道:“老吴,不要暴躁。李响我是了解的,他一个大老粗,一下子让他去上大学,搁我也会想不通。这小子闲散惯了,你找不到他也能理解。算了,这事交给我,你不用管了。来来,喝茶。”吴有才惊讶地望着李富贵道:“老板,你真的有办法?那这事我可就不管了啊!”李富贵道:“安心地喝你的茶吧!”吴有才走后,李富贵无奈地摇头笑了笑,道:“好你个李响,竟敢将我的军!”
第二天,李富贵用了最简洁有效也是最狠的一招——在电视台发了一条寻人启事。三天后,李响便灰溜溜地离开了自己的安乐窝,乖乖地去燕郊成人大学报到了!
自从李响来了之后,孟春辉的生活就不再如以前那么单调了,就连课堂上也多了一些趣味。那些课孟春辉学起来都吃力,李响就更不用说了。孟春辉是学起来吃力就硬学,李响是听不懂学不会,他就不听也不学。所以,每每上课,都是老师在上面口干舌燥,他在下面鼾声如雷。有一次,一个头发花白的女教授在讲英语课时,李响的鼾声突然响起,而且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女教授赶紧放下书本小跑着出了教室。孟春辉赶紧趁机叫醒了李响。大约两分钟过后,她回来道:“刚才是打雷了吗?对不起,我还以为变天了呢,早上刚洗的衣服还晾在外面。好,我们接着上课。”众人一阵哈哈大笑后,都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着李响。李响却满不在乎,只见他拿起英语课本,一本正经地看了起来!接下来他更过分。数学课用来演算、几何课用来画图的草纸,不是被他用来擦了鼻涕,就是被他用来叠了纸飞机。为此,他常常因把课堂搞得乌烟瘴气而遭到惩罚,可李响并不在乎。用他自己的话说:“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把我开除更好,老子巴不得能离开这鬼地方呢。”
李响和孟春辉的宿舍离他们的语文教授田云帆的宿舍很近,只有一墙之隔。田云帆酷爱文学,平时尤喜吟诗作对。对于那些唐诗宋词、古文经典,他个个都能信手拈来。可他却是个很不幸的人。早年间,他曾因性格耿直、锋芒太露犯过错误。妻子也因与他的一次次朝不保夕、颠沛流离中过世,却没有来得及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妻子死后,他万念俱灰,曾无数次有过结束自己生命的念头。可作为儿子,他不能就这样抛下自己年迈的父母不管。对于一个接受过中国传统文化洗礼的人,“孝”字在他心底可谓是重达千斤!幸运的是,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他所犯过的错都成了过去,也因此他又恢复了工作。他那锋芒太露的性格也在岁月的沉淀中慢慢消失了!可耿直的性格却一直没改掉。可想而知,一个这样的人在工作中面对复杂的人事关系,是不可能脱颖而出的!妻子的离去是他一生的痛。他有感于妻子在自己艰难的日子里的不离不弃,虽终生未娶,并时常以苏轼的一首《江城子》感念亡妻。中国古时候的南朝文学家江淹在自己所作的《别赋》中曾说:“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单单就这一句话,便道尽了人世离分的伤感之情!垂垂老矣的田运凡对亡妻的思念,也正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又是十五月圆之夜,孟春辉和李响正在宿舍里把酒言欢。窗外月明星稀,微风轻摇着树枝,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哗哗啦啦的声响。那声响里有亲人挚友团聚的喜悦,有朋友之间相互诉说的温情、有多日不见的思念、有酒过三巡后的酒酣耳热。此时的田云帆,斜倚窗棂,眼波流转,悠悠开口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这声音跟随着微风,伴着树叶的哗哗啦啦声传进了夜空,也传进了孟春辉的耳朵。刹那间,孟春辉愣住了。他反复在脑海里思量着那句:“不思量,自难忘”。一霎时,它不仅引发了孟春辉心底对李英的思念,更让他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中国古代诗词的美!被触动的孟春辉,鬼使神差地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酒菜,将它们一一打包。李响一脸惊讶和疑惑:“春辉,你得了失心疯了?你这是要干嘛?”孟春辉道:“隔壁田教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那可是个真正的文化人,我得去拜访一下。头,你就受点委屈吧啊!”李响大骂道:“什么狗屁文化人,老子才懒得管他呢。来来,咱哥俩接着喝。”孟春辉并没有理他,掂着那瓶喝了一半的白酒,拿着几个小菜便去了田云帆的宿舍。李响在孟春辉的身后破口大骂,他气得浑身颤抖着,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身子一歪便沉沉睡去了。
孟春辉走进田云帆的宿舍时,他的脸上似乎还挂着泪水。为了缓解尴尬,孟春辉率先打破沉默道:“老师,刚才听你在吟诗,那句‘不思量,自难忘’太美了,是你自己写的吗?”田云帆看了看孟春辉,不禁在心里想,这个年轻人大半夜的来访,难道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其实刚刚孟春辉的来访,将沉浸在对妻子思念里的他拉了回来,这多少让田云帆有些恼怒。但作为一个文化人的涵养,他还是有的。“这句话不是我写的。这是我国宋代的大文豪苏轼为悼念原配妻子王弗而写的一首悼亡词。我因妻子多年前离我而去,故有此一吟。”孟春辉道:“老师,您能教教我吗?刚才听了您吟唱的那句‘不思量,自难忘’,我才隐隐觉得这些古典诗词简直是美极了。至于是什么样的美,我说不出来。”田云帆再次抬起头,开始认真地打量起孟春辉来。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年轻人,难道也心有所思吗?”孟春辉道:“是的,请恕我直言,学生的思和老师的思略有不同!”田云帆不禁心底猛地痛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怪罪孟春辉,相反,他对孟春辉的真诚极为赞许。田运凡并不知道孟春辉为何突然会对中国古代的诗词感兴趣,但作为一个古典文化和舞文弄墨的爱好者,他还是给予了孟春辉耐心的指点。“要想学诗,就首先要了解什么是诗。诗是中国古代对诗歌的总称,是具有节奏和韵律的文学载体。从内容上来说,诗可以分为抒情诗和叙事诗两大类;从语体上可以分为文言语体、口语语体、白话语体;从字数上可以分为齐言诗和杂言诗;从格律上分又可以分为格律诗和非格律诗……”
那一晚,孟春辉和田运凡谈了很久。虽然田运凡所说的那些关于诗的知识,自己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来日方长。只要自己能够刻苦学习、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就像老师讲的《铁杵成针》里的那个老人一样,自己还怕什么呢?那时候,无论是什么困难,都将不再是困难了吧?想到这里,他似乎对李英和自己的未来更加有了信心!那一晚他又做梦了。梦里的他,将对李英所有的思念都化作了缠绵的情话,一一说给了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