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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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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济泽的意识在漆黑之中沉浮,这种无力感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
在青梁镇体验过两次了,眼前一黑大脑嘎嘣一下就断网,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是不是第二天也难说。
感觉遇到黎天南之后,他的生命安危危险指数一直在持续上升……每次两个人凑在一起没过一会就狼狈不堪,在九府是,进了青梁镇后也是。
自己昏迷之后,黎天南是怎么从发疯的九翎手下逃脱的?
他在漆黑的青梁镇刨坑埋葬家人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别想这些没用的了!
白济泽警醒自己。
他在漆黑之中挥舞着拳头,试图找到自己的脑袋砸下去。
快点醒啊!你昏过去躺在这里想东想西对黎天南一点用也没有!
其实我醒着也没用吧。
自从他到了这,也没对黎天南悲惨的人生造成什么正面积极的影响。阴差阳错瞎捣鼓一通,把人家全家间接性害死,搞得黎天南提前成孤儿了……
白济泽掩面蜷缩,把自己塞到漆黑中最无人在意的角落。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没来这一遭。本来死亡是一了百了的事,可他没死成,能解决的事情也没解决,越绕越多,越缠越乱。搞得白济泽现在什么也搞不懂了,就连昏睡都不大安稳。
眉心骤然的刺痛,白济泽挥手打去眼前摇晃的花影,床榻吱呀一声。
他坐了起来。
明运被打开手也没恼,他高傲地仰头,冲着身后一脸凝重的朱砂道:“看见没!醒了!”
朱砂脸侧的纱布已经取下,隐约能看见被潭水腐蚀留下的淡红印迹。他环臂抱在胸前,挑挑眉,拖长音夸道:“妙手回春啊。好师兄。”
白济泽醒来就听见两位师兄插科打诨,略感无语。他伸手取下扎在自己眉心一指长的银针,望着针尖寒芒,心有余悸。
“……这是可以扎的吗?”
明运收起笑脸,冷哼一声:“昏了这么多天,不可以也可以了。”
不遵医嘱昏迷数日的白济泽哈哈笑了两声,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室内烟雾缈缈,房间角落里的两个大香炉冒出缕缕白烟,恍惚间白济泽还以为置身云顶天宫。桌上原本装饰用的小香炉摆件也拿来凑数插了香,点点猩红隐于白雾中,莫名让白济泽脊背一寒。
白济泽轻轻揉了揉眉心处,道:“烧这么多聚魂香做什么?”
明运叹气摇头。
朱砂反问:“你说呢?”
白济泽:“……”我说的出来就不问了。
白济泽环顾屋内找了一圈,没找到他想看的人。
“黎天南呢?”
“你……”朱砂闭眼,踢了一脚明运屁股底下的圆凳,似乎憋着一口气。闷声道:“神医,把脉。看看我们家小师弟是不是被那小子下蛊了。”
明运懒得搭理这两位,这几天他摸白济泽脉象的次数比过往三年加起来都多。
神医叹息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下句语调怪里怪气的话。
“师弟大了,有自己的牵挂也是好事……”
白济泽不明所以,看他们二人的态度猜不出东西,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他还在的吧?”
朱砂冷哼一声,答非所问道:“香燃尽后你记得去找掌门师姐。”
白济泽慢吞吞起身穿衣,后知后觉知晓了这满屋子的聚魂香为谁而燃。他送走了朱砂,钻回被窝里,合上眼睑,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了起来坐在桌边,盯着小香炉内的三炷香发呆。
屋内烟雾缭绕,丝缕白烟绕梁缠纱。白济泽觉得自己像一块烤制烟熏中的培根。
紧闭的窗框轻轻颤动,屋外传来咚咚两声,似乎是有谁屈指轻叩木窗。
白济泽急忙凑了上去。
“黎天……怎么是你们两个?”白济泽惊喜推开窗,月色辉映下出现的却不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少年男主,而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听了白济泽的话,琉璃二人委屈地扁了扁嘴。
“大晚上不睡觉?跑我这来做什么?你们师尊知道吗?”白济泽将二人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们支支吾吾不肯答话,就猜出来了大半。他一指门外小路,恐吓道:“他前脚刚走,要是恰好去弟子居查寝找不到人,你们两个打算怎么说?”
朱琉道:“师尊查过了才来的……”
朱璃双手扒在窗台边缘,可怜巴巴望着白济泽:“白师叔,你别告诉师尊……”
白济泽把窗子合上了些,摆摆手:“行了行了,看过了就回去。我人好好的呢,屋里在熏香,别把你们俩小萝卜头熏倒了。”
朱璃扯扯白济泽的宽袖,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是黎天南托我们来的。”
终于听到黎天南的消息,白济泽松了口气:“他怎么不亲自来?受伤了?”
朱琉补充道:“黎师弟忙着背诵门规,抽不出空亲自来。请师叔见谅。”
“哦哟,这就叫上师弟了。”白济泽弹了一下朱琉的额头。心有忿忿,不好发作,百转千回,阴阳怪气道:“又让你们师尊捡到便宜了。”
自己带着黎天南忙活大半天结果还是拜入朱砂席下,这算什么?主线剧情的不可抗力吗?
好吧……好吧。
白济泽向来擅长调节情绪,这点被抛弃的失落酸涩很快就被自我消化。本来也没抱着和黎天南的关系更近一步的目的去相处,在不在明决门都无所谓,只要黎天南开心就行了。
就是后续剧情干预起来更麻烦了……
不会再捣鼓点什么朱砂就提前领盒饭了吧?
白济泽叹了口气,挥手打断了有话要说的朱璃:“行了,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他背手甩出一道灵击,香炉里的三根聚魂香齐齐断裂落在托盘中。白济泽打开木窗,在小辈惊恐的呼喊声中翻身跃下,他把两个惊叫的小脑瓜揉搓一番:“吵吵什么?让全门都知道你们两个半夜偷跑出来是不是?不睡觉了?快回去。”
朱琉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道:“陆师叔!你身上还有伤呢,怎么可以翻窗!”
白济泽掸掸宽袖上的灰尘:“还教训起你师叔来了?我想翻就翻。”
朱璃眼睛瞪大了:“白师叔,你刚刚是不是打断了……唔唔唔!”
白济泽及时捂住朱璃的嘴,冲二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神色紧张地朝四周观望。没看见端着药碗的明运,他松了口气,再让神医撞见他不遵医嘱到处乱跑,他可能就要被架去练武场享受师兄爱的教育了。
“行了行了,都回去。别乱说知道没?”白济泽把两个小的朝前一推,还顺带用灵力送了一程。
眼里是清净了,可耳朵没有,远远还能听见两倒霉孩子在喊。
他真是服了这两个小祖宗,说多少遍都当耳旁风一样不听。要是这个世界所有的小孩都有黎天南一半懂事或者察言观色的能力就好了……
白济泽脑瓜子嗡嗡响,啧了一声,把窗户关严实,带着一身聚魂香的药草苦香,揣手慢步走到了重葭居所。
明决门上有护山结界坐镇,晚间无风无雨,一路走来只沾了些许寒意。白济泽敲了敲门,得了重葭许可,推门入殿,烛火通明。
时至深夜,她也还是守在书案前批那些凡界传上的公文急报。修为到了重葭如今的境界,睡觉已经不是人生必选项了,修炼和工作比较重要。
不管是原著中还是现实三年接触下来,白济泽对重葭大部分的记忆点,都在她认真工作不苟言笑的画面上。
“掌门师姐,你找我吗?”
重葭头也不抬,拿过新的一册传令翻阅,淡然道:“坐。”
白济泽依言在她对面坐下。
重葭道:“早了点吧。聚魂香燃完不应该是这个时辰。”
白济泽眼神乱飘,话也有点结巴:“早点好啊,早点办完我早点回去睡觉了……”
“别贫了。”重葭摇头叹息,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抛了一瓶丹药过去,“一天吃一颗,别当吃糖豆一样全倒嘴里。烧胃。”
“……”正有此意拔出瓶塞的白济泽顿了一下,小心倒出一颗,在重葭的注视下送进嘴里。
重葭看他咽了药,点头表达了对师弟乖巧听话的认可,毫无铺垫直奔主题。
“焕霞死了。”
“什么???”
白济泽蹦了起来。
谁死了??
“我收到你的消息,进寒潭寻人。只在寒潭深处寻到一地枯骨,我已验过,是焕霞本人无疑。骨上没有伤痕,皮肉毛发衣物皆被寒潭池水蚀去,查不出死因。”
白济泽越听,心底越凉。
三年期间他没见过焕霞的人,就连继任仪式焕霞都没有出面,当时大家都当他闭关处在紧要关头,无人去打搅。重葭给他挂上空职,只待出关回归。谁知道人早就不明不白死在寒潭里了?
那可是后期刁难追杀黎天南的主力军,明决门保安大队队长,要死也不是现在死啊!现在死了以后怎么演?这个剧情到底歪到哪里去了??
算了,对黎天南来说或许也算好事……
白济泽扶着桌边坐下,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肢体末端因为寒冷微微发抖。
重葭将他的表现尽收眼底,灵力驱使桌上茶盏,给白济泽温了杯热茶送到手边。
“不必如此惊慌。与门内叛徒无关,除我以外没人有这个本事能入寒潭杀死焕霞全身而退。”重葭为自己倒了杯酒,“他大概死于水劫。”
“水劫?”白济泽一字一顿重复了这个有点印象但不多的词汇。
原著里那些啰里吧嗦无关黎天南的细节设定他一目十行,看完自然段的开头一个词和结尾的句号,眼睛就去找黎天南了,现在是真想不起来在哪章看过这个词。
“嗯。他这次闭关本就是为了渡水劫,迟迟不出,我心中已有猜测。修士历练死于天劫,命数如此。可是……”重葭摇头叹息,话锋一转,“……我没有在寒潭中找到他的本命灵剑。”
“你也知道,他那把灵剑,剑胚取自万和熔岩。他剔出一寸附骨灵火煅炼融造,灵焰着于剑刃永生不灭。”
白济泽:“……哦。”这个我真不知道……
都什么酷炫设定……原著也没写这段啊?光写焕霞抬腿一脚把黎天南踹进山里,孩子嵌在石头上呕血,挖都挖不出来。
“……不对,剑丢了?那不是?”白济泽回过味来。
重葭点头,道:“焕霞闭关已有五年,我接手门内结界三年,未察觉到有其他人私入寒潭。未必是如今任职的仙尊与凡界邪修串通,而是……”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语气冷冷道:“……前届仙尊中有人对我继任不满,联合外人搅局,在明决门管辖范围内私联邪修闹事。三年前你返乡探亲失丹,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白济泽:“……”给我干哪来了。
这里不是修仙剧场吗怎么开始宗门权谋了,还涉及两代人的恩怨……我不会啊!
白济泽灌了一杯温茶,硬着头皮接话:“……那怎么办?”
“静观其变。”重葭帮他续上一杯新茶,“我会联系驻守边界的师妹去查,无需忧心。焕霞的丧报和灵剑丢失我暂且按下,你不要在叁觉他们跟前说漏嘴。”
“……好。”
“还有。青梁镇的事,你与我细细讲过。”
白济泽隐去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只说自己因为祭魂的关系记忆有损,其余如实禀报。
重葭听着听着,眉头紧锁。
“你见到了青良的尸身?”
白济泽:“见到了……”头还会飞呢。
“你确定断口处和九府火场是同种灵火留下的痕迹?”
被烧了两回的白济泽十分有话语权,点头肯定道:“我确定!”
重葭沉默不语,殿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白济泽搜肠刮肚,在脑中寻找可以说的记忆打破僵局,想啊想,还真让他想起来一个。
“掌门师姐,灵傀消散之前说了句话。好像是‘阿文’什么的……我不太确定,应该是一个人名。”
“……无事。”重葭的神情更加凝重,“那是我的凡名。”
“啊?”一不小心挖到隐藏剧情的白济泽懵了。
“不说这个了。你也不该老去想那些,祭魂的损伤没那么容易补回来。还需要静养。”重葭轻轻揭过,看起来并不打算为白济泽解答疑惑。
她将阅览完毕的书册合起,摆在书案边高高摞起的公文顶端。状似不经意问道:“你觉得黎天南此人如何?”
白济泽毫不犹豫答道:“很好啊。”
觉得这回答太过简短,他又极快地补充道:“干事利落,听话,有眼力见,还很聪明……”
“天资过人、根骨奇佳,命格万里挑一且得天道偏宠。”重葭接着白济泽的话尾夸了下去。微笑道:“陆羽觉得。如果他来当我这掌门首徒,他可担得?”
“……”
不是怎么人人都在抢黎天南当徒弟?原剧情里他有那么受欢迎吗?没有吧?
白济泽试探着开口:“这……不好吧?”
朱琉都喊上师弟了。
虽然他是对原剧情中那个散养徒弟的朱砂有所不满,但现在这个照顾他几年的师兄白济泽还是挺满意的。背地挖师兄墙角补师姐萝卜坑的事他做不出来……
见重葭神色未变,白济泽状着胆子又接了一句:“主要还是看黎天南他自己的意思吧。”
重葭也不执着,点了点头:“也是,我心急了。这种事还是得看缘分。”
白济泽跟着点头。
是啊是啊,没人能比朱砂和黎天南这对原装师徒更有缘分了。
重葭轻叹一声:“原本看你此行辛苦,祭魂损伤深入神魂,怕你初次带徒弟勉强,还想着分忧。是师姐多虑了,陆羽如今也长大了,自是有自己的打算考量。收个徒弟也好,暖暖你那冻死人的枕河居……”
“啊?”
白济泽诧异:“等等?谁?谁收?我吗???”
重葭眉眼间掠过一缕困惑之色,道:“不是你还有谁?睡糊涂了?先前与伍徵在千石阶抢人的不是你吗。你昏迷这些时日,伍徵都替你把收徒事宜办妥了。你过几日身体好了,把流程补上,其余都不要你操心。”
“……好。”
这剧情是彻底救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