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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去年夏天～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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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学校的那几天，焦虑如同疯长的藤蔓，在胸腔里肆意缠绕。每当下课铃响起，或是手机微微震动，我的指尖总会不自觉地在桌面敲击出凌乱节奏，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满心都是对某个特定消息提示音的期待与不安。可每次解锁手机，编辑框里打好的“你最近好吗”，总会被我反复删改，最后只敢小心翼翼地发去一句看似云淡风轻的询问：“汤圆最近怎么样？”
消息发送出去的瞬间，我又慌忙将苏眠的对话框设置为免打扰。这看似矛盾的举动，像极了鸵鸟将头埋进沙堆，试图用书本的知识掩盖内心的慌乱。然而，每当翻开《现代文学思潮》课本，我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手机，盯着对话框的眼睛渐渐泛起热意。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本上，形成一片片刺目的光斑，手中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晕开一个个墨团，恍惚间，苏眠弯腰调整DV镜头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他领口露出的锁骨旧疤，宛如苍白的月光，挥之不去。
中午被室友拽着去食堂时，我握着手机的掌心早已满是冷汗。在不锈钢餐盘相互碰撞的嘈杂声响中，我强装镇定地划开微信，却看到那句“汤圆最近怎么样？”的消息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末尾的句号仿佛一枚冷掉的汤圆，沉沉地坠在苍白的汤底。一瞬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我低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餐盘里的西兰花，看着它在番茄蛋汤里起起落落，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却掩盖不住眼底的酸涩。
犹豫再三，我又忍不住发了个问号过去。几乎是立刻，消息框弹出新内容：“等下中午的时候你能出来吗？”
我满心疑惑，快速回复：“？？？你在哪？”
对方很快回应：“没有，我出差路过你们学校，出来吃个饭吧，汤圆也来了。” 这条消息让我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食堂里喧闹的人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我一出校门，就看见苏眠倚着梧桐树站在那里，怀中的汤圆欢快地扭动着身子。我快步上前，直接蹲下从他怀里将汤圆抱过来，紧紧搂在怀中，感受着它温暖柔软的小身子。
我抬头看向苏眠，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向远处公交站牌，喉结轻轻滚动了下："某人不是说每周都来看汤圆的吗？这不正好周末了吗？我也没看你回来，想着你该是舍不得车票钱。你不来看他，我就带他来看你喽——毕竟他可是你收养的。"
我脸颊微红，有些局促地解释道：“我这周没有休息，所以没来。我可不会忘了这个小家伙。不过既然你来了，那我就请你吃饭吧。”
苏眠唇角微微上扬，目光柔和又带着几分调侃：“好啊，既然来到你的地盘了，那肯定你做主。”说完，他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我抱着汤圆跟在后面，帆布鞋踩在满地梧桐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熟练地按下后备箱开关，金属箱盖缓缓升起的瞬间，我愣住了——里面整齐摆放着好几盆绿植，叶片上还沾着新鲜的水珠，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苏眠俯身挑拣片刻，最终抱起一盆嫩绿的绿萝，藤蔓垂落下来，轻轻扫过他的手腕：“你要不要这个？放在宿舍里，看着也舒心。”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花盆边缘的纹路，“我听人说，绿萝好养活，浇点水就能长得旺。”
苏眠将绿萝递给我，指尖擦过花盆边缘时，我心尖微颤。汤圆凑过去嗅叶片，尾巴扫得手背发痒。“街角有家餐馆，味道不错。”我抱着绿植，垂眸道，“就是停车不太方便。”
“我知道地方。”他利落地锁上车，自然侧身站到靠马路那侧。帆布鞋碾过碎石的声响里，他忽然开口：“餐馆能进宠物，我问过。”我猛地抬头，只看见他发红的耳尖和匆忙移开的目光。
过街时，他手臂下意识虚挡在我身前。梧桐叶筛下的光影落在他藏青衬衫上，忽明忽暗。
落座后，苏眠翻开菜单，指尖点在某一页说：“试试这个酸汤肥牛？我昨天在这吃过，汤底用泡椒和青柠调的，酸辣得恰到好处。”他将菜单推向我，补充道：“这附近的餐馆，我昨天尝过几家，这家味道最合我心意，今天再让你也尝尝。”
我猛地抬头，目光带着惊讶：“什么？你昨天就来这里了？”
苏眠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几分调侃：“对啊，这不正好周末吗？我带汤圆来遛遛，怎么了？你有意见吗？我大老远来一趟，你可得好好招待。等下把汤圆寄存在隔壁宠物店，说好了，你得请我看电影。”说着，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亮起，不知何时已经买好了两张电影票。
蒸腾的酸汤雾气中，苏眠夹菜的动作忽然凝滞，指节抵在唇边掩住一个哈欠。他垂眸搅动着碗里的米饭，发梢在顶灯投下细碎的阴影，而我分明瞥见他眼睑下泛着青灰。当他第三次将飘进我碗里的花椒粒挑出时，骨瓷勺子磕在碗沿发出轻响，像是某种刻意掩饰的慌乱。我望着他时不时揉按太阳穴的动作，忽然明白那些精准推荐的餐馆、早已订好的电影票，或许都藏在某个星夜兼程的清晨。
电影院冷气沁人，苏眠选了角落的位置。当银幕亮起时，我瞥见他揉了揉后颈，将座椅微微后仰。光影在他侧脸流转，不知何时，他的呼吸渐渐绵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我盯着他微蹙的眉峰，鬼使神差地摸出那张电影票根，用随身的圆珠笔勾勒起他的轮廓——下垂的眼尾、抿起的唇角，还有颈间若隐若现的旧疤。
"咔嗒"一声，他突然偏头，喉结滚动着发出含糊的声响。我慌忙将画到一半的票根塞进杯架，手心的汗洇湿了边缘。散场时人群熙攘，我快步朝出口走去，混在涌动的人流中整理着发烫的耳尖。直到踏出影院，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张没敢带走的票根，却没发现身后的苏眠在经过座椅时，看似随意地抬手拂过杯架，指腹将那张带着简笔画的票根悄然收入掌心。
日子在细碎的温柔里缓缓流淌。往后每个周六，林小满只要没课或工作不忙，就会坐上回云都的客车。她总会在书包里塞满汤圆爱吃的鸡肉干。而苏眠也常常开着那辆载满故事的车，后座的汤圆望着窗外摇头晃脑，载着满箱她随口提过想吃的零食，驶向林小满的校园。
他们的约会总围着汤圆打转。在云都时，苏眠会提前打扫好屋子，阳台上的绿萝又抽出了新藤，缠绕着他新挂的小铃铛。林小满一开门，汤圆就扑到她脚边，嘴里还叼着苏眠特意教它藏好的小礼物——有时是片枫叶书签，有时是颗裹着糖纸的草莓硬糖。三人漫步在江边，苏眠悄悄把林小满冻红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汤圆则追着浪花狂吠，溅起的水珠沾在两人裤脚，晕开小小的水渍。
若是苏眠去学校，林小满会提前翘掉下午的选修课。他们带着汤圆躲进学校后巷的咖啡厅，那里允许宠物入内。苏眠翻着她的课本，在空白处画些搞怪插图，林小满则用圆珠笔戳他发旋，笑他“装好学生”。当夕阳把玻璃窗染成蜜色，汤圆蜷在两人脚边打盹，苏眠会突然掏出DV，镜头里林小满来不及藏起的笑靥，与多年前那个在暴雨中抱着课本的女孩渐渐重叠。
感情在无数个这样的午后悄然生长。苏眠学会了林小满最爱的糖醋排骨做法，每次都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却坚持要她吃完后给出“专业点评”；林小满开始偷偷研究视频剪辑，在深夜给苏眠发去自己剪的半成品，装作不经意地问“这里转场是不是太生硬”。他们会为了给汤圆选生日蛋糕口味争论不休，会在对方感冒时隔着电话念睡前故事，那些没说出口的爱意，全藏在互相掖被角的动作里，藏在每次见面不经意相触的指尖。
直到某个深秋的傍晚，苏眠来接林小满下课。校门口的银杏叶簌簌飘落，林小满抱着汤圆跑向他，发梢还沾着实验室的化学试剂味道。苏眠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拂去落叶，动作停在半空时，两人突然僵在原地。汤圆在中间“汪”地叫了一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林小满慌乱低头，却在转身时悄悄勾住了他的小拇指。那一刻，秋风卷着银杏叶打了个旋，像极了两人藏在心底、呼之欲出的悸动。
然而一个声音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个人此时的情境。
“小满！”
穿驼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银杏道尽头，烫卷的发尾被秋风掀得凌乱，手里拎着的保温桶在暮色中晃出银白的光。她快步走近时，高跟鞋碾过落叶的脆响像步步紧逼的鼓点，镜片后的目光在苏眠悬在半空的手、林小满通红的耳尖，以及那只仰头吠叫的汤圆之间精准逡巡，眉头渐渐蹙成个坚硬的结。
"阿姨好。"苏眠率先开口，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林小满的衣袖。他注意到母亲握保温桶的指节泛白，桶身上还贴着去年林小满送的卡通贴纸，边缘已经磨得卷了边。
母亲的视线从苏眠的藏青衬衫移到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她喉结动了动，总算从鼻腔里“嗯”出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回应。秋风突然卷起她烫卷的发尾，露出耳后那颗和林小满一模一样的红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