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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的弟弟住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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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意朗离开后,秦衷时残存的那点困意彻底烟消云散。
他在酒店床上辗转反侧,终究还是拎起外套退了房,回到了市中心的公寓。
这套视野绝佳的大平层是他的主要居所,房子除了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外,对面那一栋灯火通明的大楼就是秦氏集团在本市的区域总部。
他平时极少回父亲的老宅,只有处理家族核心事务时才不得不去。就像上次,他是去处理他联姻的事情。
一进公寓,这里整洁得近乎刻板,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是主人从小养成的习惯。
凌晨三点。
秦衷时看了一眼腕表,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驱使他拿起手机。
他拨通了特助唐励的电话——唐励作为他的核心员工,手机是24小时待命的。
果不其然,电话很快接通,传来唐励带着一丝睡意但立刻清醒的声音:
“秦总?”
“阿励,”秦衷时的声音有些沙哑,“抱歉这么晚。数据中心那边,不是说今晚有核心系统升级,需要有人值守吗?现在进展如何?”
唐励立刻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是的秦总,升级按计划进行中,技术团队和运维值班小组都在岗。预计还有两小时完成。”
“辛苦他们了。”秦衷时顿了顿,“这样,你联系行政部值班的人,现在立刻去公司附近的24小时咖啡店,给所有今晚参与升级和值守的同事,每人订一份热饮和简餐,记我私人账上。另外,升级顺利完成无异常后,参与人员本月绩效奖金上浮15%,年终额外再计一笔辛苦费。现在就去办。”
“明白,秦总,我马上安排!”唐励的声音透着一丝振奋。
挂了电话,秦衷时望向窗外。
对面大厦属于秦氏的那几层,灯火确实通明——那是数据中心和运维团队本就该在的岗位。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中涌起一股对自己的厌弃:心情糟糕,却要拉着无辜的员工陪绑,还要用物质来粉饰太平。
这些员工,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谁不需要在深夜安眠?
秦氏集团是家族根基,他负责的这个区域总部是重要利润中心。
此外,他名下确实还有一家初创的互联网科技公司,是他个人看好的赛道投资。
虽然他确实在这个领域是一个门外汉,但他深知创始人必须深入其中,所以每周至少有三到四天会亲自去坐镇。
待久了,公寓里的空气也让他窒息。
他迅速换上一套熨帖的深色西装,抓起车钥匙下楼。凌晨的街道空旷而安静,他发动了停在专属车位的黑色宾利,引擎的低吼划破寂静。在灯火阑珊的道路上疾行着。
到达秦氏总部楼下时,唐励已在大堂等候。
他快步迎上,眼底带着熬夜的疲惫:“秦总,您来了。咖啡和简餐正在送来的路上。”
“嗯,辛苦了阿励。”秦衷时微微颔首,径直走向专用电梯,“让大家注意休息,身体最重要。”
“是,秦总。”唐励跟在他侧后方半步,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尽量得体的语气低声问道:“秦总,您……今天气色似乎不太好,数据中心这边有我和王经理盯着,要不您先回去休息?有重要进展我第一时间汇报。”
秦衷时脚步未停,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平淡地否认:“没事,就是没睡好。走吧,去数据中心看看进度。”
然而,他英俊的面容间挥之不去的沉重疲惫和眼中密布的红血丝,早已将他的状态暴露无遗。
唐励看着他挺拔却难掩倦意的背影,识趣地不再追问。
作为特助,他深知分寸——老板再平易近人,终究是老板,有些界限还是不可逾越的。
但他心里明镜似的,能让一向自律沉稳的秦衷时如此失态,甚至做出深夜突击公司这种非理性行为的,八九不离十又是那位让人头疼的二少爷——秦意朗。
……
…………
秦衷时一直在办公室里工作直到清晨。
当东边第一缕晨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洒在桌面上时,他才从成堆的文件和数据模型中缓慢地抬起头。
他疲惫地向后捋了捋头发,挺直因久坐而酸痛的背脊,习惯性地想去摸烟盒,手指却在触到冰冷的金属盒时顿了顿——办公室禁烟,这规矩还是他定的。
最终,他只是端起早已冷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让他混沌的神经稍许清醒,落入他的胃里让他凉的一哆嗦。
也好,就当冰咖啡喝了。
心里想着休息一会,他便漫无目的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一则推送消息突然攫住了他的目光:
“神秘新锐艺术家 Benedict 亚洲首展即将登陆 A 城!”
Benedict!秦衷时精神一振。这是他近两年最关注的一位新秀画家。
起初,他并非抽象艺术的爱好者,但 Benedict 的作品对他有种奇特的吸引力,仿佛隔着画布在和他的心灵对话一样。
更玄妙的是,这位画家似乎总能捕捉到他生活中某个阶段的心绪或偏爱的物件,并以一种令人惊叹的方式将其融入画作。
所以,在一次偶然闯入 Benedict 的线上画展后,他就成了忠实的追随者。
在秦衷时的想象中,Benedict 该是一位蓄着优雅胡须的绅士,外表温润儒雅,骨子里却藏着不羁的灵魂。
这样的猜测来源是他的画技功底深厚扎实,而画面内容却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强烈的内在张力,给人的感觉矛盾又和谐,如果不是年长的艺术家,可能很难处理好这些关系。
可惜,这位艺术家极其低调,从未公开露面,连性别都讳莫如深,只以作品示人。
他毫不犹豫地点开链接,预定了开幕首日的 VIP 席位。
正好,他需要从这团乱麻般的情绪中抽离片刻。用工作麻痹自己固然有效,但沉浸于艺术带来的纯粹感受,或许才是此刻他更需要的解药。
况且这段时间的反思让他意识到,对秦意朗,他或许逼得太紧、管得太宽了。
那个年纪的少年,越是高压,反抗只会越激烈。
至于昨晚那个吻……秦衷时眼神暗了暗。大概只是秦意朗又一次试图激怒他、恶心他的手段罢了。他清楚弟弟的秉性,行事放浪形骸,男女不拘,虽然在他面前有所收敛,但做出这种事,并不稀奇。
他决定暂时将那个麻烦的弟弟从脑子里清空。工作告一段落后,他该好好想想自己了。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浮现。
他在手机联系人列表里费力地翻找,终于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点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
就在秦衷时以为不会接通时,一个带着些许不确定的熟悉男声响起:
“…衷时?”
“盛渡,”秦衷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仿佛松了一口气的呼气声:“是啊,真是……好久了。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盛渡的语气很自然,没有刻意寒暄,也没有过分生疏。
秦衷时微感局促,但还是直入主题:“说起来有点冒昧…你还记得李珉吗?我想打听下,他最近…在哪里发展?”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盛渡了然的笑声,带着点调侃:“怎么?考虑了五年,终于考虑好了?” 他太了解秦衷时了,若非下定决心,不会轻易提起这个名字。
秦衷时也笑了,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许,带着点自嘲和期待:“希望…还不算太晚?”
“放心,”盛渡的声音笃定而温和,“据我所知,他还单着呢。机会还在。”
盛渡虽然是秦衷时的前男友,但当年两人是平和分手,两人都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没有撕扯,关系反而沉淀成一种类似老友的默契。
盛渡这人和路易言一样,性格直爽,说话不绕弯子,是秦衷时少数可以卸下防备、轻松交谈的人。
秦衷时记得,李珉当年是明确对他表示过好感的。
那是个性情温和、才华内敛的人。秦衷时并非毫无感觉,只是那时他刚创业,整日焦头烂额,自觉无法给予对方稳定和专注的感情,便婉拒了。
如今得知他依然孑然一身……秦衷时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悄然燃亮了些许。
也许,命运真的给了他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这些年随着他年龄渐长,来找他联姻的人他都记不清多少个了。
他不喜欢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所以便一一推拒了。
如今找到一个适合自己,自己也算是喜欢的对象,真的很不容易,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他刚理清一点思绪,私人手机的震动就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感到畏惧——
秦意朗。
他做好对方因为昨晚的事而对他大发雷霆的准备,深呼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而急促的女声:
“您好,请问是秦意朗先生的家属吗?这里是市医院急诊科。秦意朗先生刚刚遭遇车祸被送院,情况比较危急,正在进行紧急处置!请您立刻赶到市医院急诊抢救室!”
……
“喂?!您在听吗?请尽快过来!”
秦衷时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扑通。
扑通。
那道消息如同生长在血肉里的尖刺,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思维和感知,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催促声还在继续,秦衷时猛地回神,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挤出一个嘶哑的“好……马上到!”,便挂断了电话。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办公室,脸色煞白,巨大的恐慌让平日里的沉稳荡然无存,把门外路过的员工惊得愣在原地。
他一边疾步冲向电梯,一边用仍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唐励的电话,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变形:
“阿励!我家里有急事,现在必须立刻离开!所有工作你全权负责跟进,紧急事项发邮件,我……我明天处理!” 他甚至无法完整解释。
“明白,秦总!您……” 唐励敏锐地听出了老板声音里的异样,但话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秦衷时仿佛找到依托了一样靠在冰冷的厢壁上,脑海中只剩下那个名字在疯狂叫嚣着:
秦意朗!秦意朗!
为什么永远不懂得珍惜自己?!为什么永远要把他拖进一个又一个这种令他觳觫的深渊里?!
他想要的不过是……不过是两个人都能平安地生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
……
去医院的路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疯狂压缩。这种紧迫感仿佛要把秦衷时的神经拉断。
他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他完全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把车开过来的,只记得耳边充斥着尖锐却仿佛隔着一层厚玻璃的鸣笛声和隐约的叫骂。他知道他超速了,频繁变道,好几次差点出现危险。
不过在此刻,什么交通规则、后果都被他抛到了脑后,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子几乎是甩进医院停车场的。那辆豪车的轮胎在地上擦出两道长长弯弯的印子。
他踉跄着冲进急诊大厅,冲到导诊台前,声音嘶哑而破碎:
“护士!我找秦意朗!车祸送来的秦意朗!他……他怎么样了?在哪儿?!”
值班护士被他煞白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吓了一跳,迅速在系统里查询,随即抬头安抚道:
“先生您别急!秦意朗先生已经结束了紧急处置,没有生命危险了!现在转到住院部三楼,神经外科病房,3号床。您快去看看吧。”
“谢谢!谢谢您!”
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他,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才勉强站稳,语无伦次地道谢后,转身就朝着住院部方向狂奔而去。
护士看着他仓皇踉跄却依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轻轻叹了口气。
听说那年轻人是自己开车撞到栏杆上的。
有这么一位关心自己的哥哥,他是怎么忍心的……真不知道这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