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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留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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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正是凌晨,两人刚打算在睡前来点小插曲,就被一通电话打断。
“吴子扬,”电话那头传来宋珈不耐烦的声音,“我跟你说过有时差吧?我跟你烟尘姐刚想锻炼锻炼就给你喊起来了,怎么?追哪个追的不顺利了要跟你姐请教请教是吧?”
这一大通话信息量有点大,江楠听得有些懵。
吴子扬尴尬地瞥了身旁的江楠一眼,又看向别处,道:“姐,急事,能再给我卡里打十万吗?”
“十万?”宋珈正想怼回去,却被一旁的应烟尘打断:“哎好了好了,明早给他打过去得了。”
“谢谢烟尘姐,你们继续。”吴子扬没有给宋珈后悔的余地,赶紧挂断了电话。
江楠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吴子扬淡定地收起手机:“十万,够半年吧?先帮你垫付着。”
他愣愣,一时失语。
他从前只觉得,吴子扬是个热心的好人,他承认还有点高有点帅,有点讨人喜欢,但江楠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毫不犹豫地帮自己。
“怎么了?”吴子扬凑近看他。
江楠突然伸手抱住了吴子扬。
吴子扬心一横。
须臾刻,弄得他的手有些无处安放了。
肩上一阵湿热,他垂眼去看。
吴子扬悷然怔了怔,从来没有人在他肩头这样哭过,他顿时手忙脚乱。
“你哭什么?”吴子扬开口,想了想,他像带小朋友一样拍着他的背,继续说:“该哭的是我吧,我姐肯定要把我的车锁了。”
江楠埋着头,这阵子他在医院发呆时总会想,像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他处处都不好,也没有人教他怎样去感恩,怎样去回馈感情,怎样去爱别人。
面对一味对自己付出的白衾,他只知道努力尝试着去亲近白衾,尽量让自己喜欢上他,可他偏偏又做不到。
当有人把春风拂到他跟前时,他会下意识的拒绝,就像是白衾对他的付出那样,有人不断地把晨露递给他,他也会笨手笨脚地把它们弄洒,把一切弄得一团糟。
可面前这个人向他倾注精力,好像也不问他要不要,让他推不开。
江楠在他的肩上趴了许久,也想了很多。
这个世界留给他为数不多的温情,好像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暖风缓缓渡在身边和耳侧,午后透过树荫的金色光芒把两人染成浅黄,这抹颜色在树下的大道上如同浪漫的画。
良久,吴子扬的肩有些麻,路过了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姑娘,经过两人时没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
吴子扬低声问他:“你打算在我肩上睡一觉吗?”
江楠吸了吸鼻子,声音拧成一团:“那你别看我,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吴子扬笑着看向别处,道:“没看你了,起来,我给你找纸巾。”
江楠挪开脑袋,接过吴子扬递来的一包纸,然后低眉指了指他的右肩,道:“你衣服被我弄湿了……”
“没事,”这是吴子扬第一次看见江楠皱着眉头,就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等会我回去换就好了。”
回家的路上,江楠一直低着头跟在吴子扬身后,像犯了错的小孩跟在家长后面似的。
“吴子扬,”江楠小声念了一句,“钱我会还的,连本带利。”
他回头看了看江楠,然后放慢了脚步,“利就不用了,你平时的那些兼职……改成周末和寒暑假吧,我陪你一起还。”
“一起还?”江楠犹豫了一下。
吴子扬走在前面,道:“算我们一起欠我姐的,我们一起还。”
江楠难得的安静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道:“刚刚有点激动,失态了,对不起啊,你就当做没看见吧。”
吴子扬抬抬唇角:“我不会笑你的。”
“笑就笑吧,现在你跟你姐姐都是我恩公,说什么都对。”
“那就走快点,烧烤要凉了。”
屋外门把手上挂着一袋串串和一袋盒装烧烤,吴子扬从包里摸出钥匙,然后取下了两袋东西。
江楠看了看那袋还没有拆的烧烤,又看了看吴子扬,“你都还没收到外卖就说点多了吃不完?”
吴子扬点点头,推开了门:“直觉。”
江楠:“……”
由于吴子扬基本上住在学校里,只有节假日和周末的时候会在这个家里呆着,再加上刚搬来没几周,屋内整洁干净,没有多余的杂物。
江楠把鞋子放在鞋柜旁,看见鞋柜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双孤单的白鞋,他又随便往屋里瞟了几眼,看起来是独居。
“你一个人住吗?”江楠把书包放在鞋柜顶上。
吴子扬“嗯”了一声,从柜子里捞出两双凉拖鞋:“这拖鞋刚好是我姐买多了的。”
江楠又看向他:“你姐姐比你大很多吗?听起来管你很多事,你爸妈呢?”
他拿过江楠的书包,把黑白两个包放在沙发上,拎着两袋吃的走向厨房,边走边应他:“我姐没大我多少,一个二十六一个二十七。负责倒是挺负责的,除了经常把我一个人丢去学校,然后她们俩去旅游。”
江楠“噢”了一声,心想这也算是尽到姐姐的责任,又问:“那父母呢?没住这边吗?”
“我没父母,”吴子扬波澜不惊,把串串往盘子上倒,“领养的。”
江楠惊了惊。
吴子扬看向他,对他的反应似乎习以为常,继续说:“上次老刘给我找心理老师,说的就是这些事。”
那次在开着冰凉凉的空调的心理教室里,心理老师一脸云淡风轻地跟他说,有那种情况的人是应该去看心理医生的,那是不健康,不向上的行为,字里行间暗示着“你不可以跟你姐一样”,这让吴子扬觉得很恶心。
他们对他姐姐那样的人带着两副面孔,又是笑着说:“我们尊重这样的人”,转眼又用鄙夷的语气,对他说:“你是这样的吗?你最好不是。”
吴子扬不觉得这会是他姐姐的错,或是他的错,又或者是所有同性恋者的错。
他们只是和普通人一样去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而已,就像是那天江楠说的,都是爱而已,爱有什么奇怪的呢?爱有什么错?
爱没有错,错的明明是人们的某些固有思想。
江楠拉开椅子坐下,撑着脑袋看他:“羡慕你姐姐。”
“什么?”吴子扬的手顿一下。
江楠看着他,语气沉炽:“我以后也会挣很多钱,先治好我妈的病,还要把我的爱人带给我妈看,可能会领养一个小朋友,或者小动物,然后和爱人出去旅游。”
这个想法有些温馨可爱,吴子扬也笑了笑,说:“希望你可以成功。”
“会的。”江楠说。
经过微波炉的加热,烧烤和串串摆出来时都散发着浓郁诱人的孜然味。
“你上次手受伤,没留疤?”吴子扬看着正在啃烤肠的江楠,问道。
江楠腾不出嘴,就摇摇头。
其实那点小伤,就算是留了疤也不明显。江楠这么想着,摆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吴子扬给他发了一条转账,金额是一百整。
江楠咀嚼的嘴停下来:“?”
江楠:“按错了?”
“没,”吴子扬放下手机,“自己琢磨吧。”
江楠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晕头转向。
他恍然中,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像电视剧里那种一穷二白,又没有眼力见的傻白甜角色。不过这种角色往往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成为有主角光环的女主,要么是早早嗝屁的炮灰。
至于“主角”对傻白甜角色伸以援手的行为,他也摸不太明白原因,毕竟他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个炮灰。
“话说,你为什么要帮我?”江楠咬了一口串串,“借钱这种事,大家不是都避而远之吗?”
吴子扬思考了一会,一脸认真地说:“让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好坑你。”
江楠被逗笑:“够扯的。”
“不扯,”吴子扬撑着下巴看着他,“毕竟你说了,你以后会挣很多钱,万一那个时候我破产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好,”江楠点头,拿起一串炸豆腐,“那说好了,我江楠一定苟富贵勿相忘。”
吴子扬拿起一串烤肠,和他“碰杯”,道:“会发达的。”
考虑到第二天还要上学,吴子扬没有拿出冰箱里的啤酒,两人就以可乐代酒,吃吃喝喝聊聊天。
本来江楠是打算请一天假去秋月酒吧试兼职的,现在却临时改变了兼职的时间,周一就算是他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他打算还去医院里待一天。
一畅聊就到了三更半夜,照应烟尘的话来看,高中生一个人走夜路也是非常危险的,吴子扬干脆以这个为理由,劝江楠留宿一夜。
对此,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私心的。
应烟尘和宋珈每次挑选的房子都环境条件极好,比如他现在住的这套学区房,方位上面朝大海,最重要的是它三室一厅。
本就刚搬来不久,杂物不多,吴子扬拿着拖把把那间不用的卧室从里到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严谨。”江楠简略地评价,然后就拿着吴子扬衣柜里的衣服去了浴室。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时,吴子扬已经洗完碗,收拾好了厨余垃圾,正坐在沙发上看历史书。
见他湿着头发出来,吴子扬抬了抬眼,道:“主卧的洗手间有吹风机。”
江楠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低着头光速溜进了主卧。
主卧是吴子扬住的房间,刚一推开门,他就感觉到有一股很重的书味,似是图书馆里的味道,还掺着一点松木的清香,和身上衣服的味道一样。
他探着脑袋,房间装修的十分简约,基本上是黑白灰的色调,他很难不注意到那张黑色的大床的床头上方有一个很大的柜子,上面放满了高矮参差的书,旁边还有一个小盒子,他多瞟了几眼,应该装的是类似领带的饰物。
他没有细想,只是感慨了一句,这人竟然还有西服正装吗?
房间里的洗手间用的是深灰色的半透明玻璃门窗,质感比较特别,从外面看朦朦胧胧的,洗手台前还有一面很大的半身镜。
江楠找到吹风机,正对着镜子吹头发,从他的角度看,镜子正好可以反射到身后的那张黑色的床,一览无余。
就像是被某种东西莫名其妙地侵入了,他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但又被他的理智立刻掐灭。
江楠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恩公吗!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渐渐漫上红霞,然后红到了耳尖,他默默挪开了视线。
罪过罪过……
江楠拼命地转移自己这要命的稀奇注意力,身边却一直充斥着吴子扬身上的清香。
他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用的洗发液和沐浴露,都是吴子扬身上的味道。
他再伸手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脸,温度跟发烧有的一比。
江楠自己都解释不了,为什么站在这就会产生这种无厘头的生理性反应,他匆匆把头发三两下吹得半干,然后把吹风机放回去就开门出去了。
刚走到客厅,他有些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吴子扬,两个人的视线正好撞了个满怀,江楠立刻转移了视线,摸了摸脖子,道:“你……没去学校上晚修?”
吴子扬:“?”
吴子扬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瞧着他:“现在已经两点了。”
“啊,哦对……”江楠讪笑,“那你早点休息。”
没等吴子扬回他一句“晚安”,他就赶忙溜回了房间,关门前又探出脑袋,道:“明天见。”
吴子扬“嗯”了一声。
他看着手里的历史书,想了半天,觉得他那句“明天见”好像有点奇怪,现在的凌晨两点应该也算得上是他所指的“明天”吧。
他放下手中的书,看到另一间卧室从门缝里透出的光,还有鞋柜旁另一个人的一双鞋,看着两双白色的球鞋挨在一起蹲在墙角,他油然而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补上了心里长期空洞的罅隙,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主动交朋友,第一次和别人熬夜吃宵夜和聊天,也是第一次留宿别人,第一次让别人穿他的衣服用他的东西。
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无论好坏还是需不需要,别人给予的都全盘驳回,别人伸手要的也懒得搭理,跟着姐姐长期的到处奔波,导致他的身边只有应烟尘和宋珈两个“朋友”。
现在,家里忽然多了一个人。
在这之前的十几年来,没人主动和他社交,更不会有人跟他说“下周见”,“明天见”。
江楠的出现,让一切一下子都豁然开朗了,他有些不真实地坐在沙发上沉思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