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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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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那天,林在水收到了一封信。
准确来说,是一封情书。
他从考场走出来,女孩子已经站在教学楼门口的柱子旁,他微挑了下眉,隐约觉得有些面熟,就见女孩子朝这边看了一眼,紧接着朝他走过来了。
女孩子的目标太过明确,林在水也就没有动,周围的学生偶尔有往这边探头探脑想要吃瓜的,也都被朋友拽走了,想来也是不好意思围着看热闹,怕坏人姻缘。
女孩儿很自然地将信封递给了林在水,仿佛只是随手递了一张纸,林在水接过,问:“我现在可以看吗?”
女孩子点点头,很爽快地说:“可以。”
“其实也没什么,你可能都不记得我了。”林在水一边看着,女孩儿一边说,“有一次我们小组做值日,我躲在楼梯口那里哭,然后你路过看见了我,什么也没问,把扫帚接过来,替我把值日做了。”
“那天中午我奶奶去世了,我不知道怎么该和别人说,总不能说,我奶奶去世了,所以我不做值日了吧,可是又真的很难过。”
信里的内容是说,自那以后,女孩儿就开始频繁地关注林在水,发现他孤僻不爱说话,却又没勇气去和他交朋友,只是偶尔,举手之劳的地方,能帮就帮一下。
“对了,我是数学课代表,你有几次不交数学作业,都是我帮你遮过去的。”女孩而笑笑:“就是你看着挺老实的,实际上也有不省心的时候啊。”
林在水挑了下眉,怪不得。他看完了信,又把信平平整整地折好塞回信封,递给女孩儿,“谢谢你,我知道了。”
“就知道你会还给我。”女孩儿一副早都料到了的样子,坦然地接过来:“不过呢,我也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林在水,你很好,很值得被喜欢。”
林在水说:“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你是我在这交的第一个朋友。”
“余倩倩。”女孩儿惊喜地确认,“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不过我过段时间就要走了,多久以后才回来,我也不知道。”林在水说着,朝她摆了摆手。
余倩倩“啊”了一声:“去哪儿啊?”
夕阳之下,少年回头朝她一笑。
“回家。”
林在水很早就收拾好了行李,他对宣城没有什么不舍的情绪,也没有什么需要告别的朋友。只有余倩倩在微信上问了他一次,哪天走,想去送送他。
林在水说不用了,余倩倩也没再坚持。
他决定独自一人离开宣城,走之前家里面好好聚在一起吃了顿饭,白梦茴在饭桌上还掉了几滴泪,林在水抱了抱她,无论怎么说,来到白梦茴身边之后,他确实有了更好的物质生活。
严安平眨巴着眼睛看着林在水,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五岁,脸颊肉嘟嘟的,活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总显得非常可爱。
林在水嫉妒过他,甚至有过微妙的恨,但此刻只是拍拍他的头:“安平,好好长大。”
走的时候白梦茴塞给他一张卡:“回了那边,想住校还是租房子都可以,妈妈知道你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人,但除了钱,妈妈好像已经没什么能给你。”
林在水是一棵枯树,没有爱也熬过了寒冬,去治愈和温暖一个这样的孩子,远没有把爱重新给一个孩子来得容易。
不过林在水不在乎了,他独自一人离开宣城,一棵枯树重新准备发芽。
那是林在水第一次自己坐飞机,一路上都非常紧张,他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可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没有尴尬窘迫狼狈,飞机从地平线升起,阳光冲破云层,他第一次,感觉自由。
徐意方被倪安红揪着耳朵从床上薅起来,恍惚中还以为今天开学了,反应了一会儿之后抗议道:“说好的放假之后可以睡到下午呢,你这个不守信用的……”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倪安红指着墙上的钟:“抬起你的狗头给我看看现在几点了。”
眼见着时针稳稳当当地指向三,徐意方小心翼翼地从她的魔爪下挣脱,“我忘了我睡的是午觉。”
“行了别废话了,去车站帮我接个人,照片和手机号发你手机了。”倪安红摆摆手,“我回厂子了,晚饭你们自行解决。”
“好嘞。”徐意方痛快地应了下来,倪女士五湖四海皆朋友,让他当接待和跑腿的事情没少干,他也没多想。
从他家步行二十分钟到青海广场,斜对角就是客运站。倪女士告诉他那班车差不多四点到,徐意方点了根烟,看柳树下一对小情侣处对象,男生递了一瓶水给女生又被女生举到他面前,徐意方定睛一看,这女生不是徐知雨吗。
徐意方喊了一声,“徐知雨!”
徐知雨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便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看见是徐意方之后不知和男生说了什么,就朝徐意方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这了。”徐知雨提起裙子坐在他旁边。
“别坐这大理石啊,昨天刚下完雨,凉不死你。”徐意方说着要把外套脱给她垫着。徐知雨撩起裙子,露出里边穿的短裤, “如何呢,弟弟就是弟弟,你自己留着穿吧。”
徐意方鄙夷,“我奉老佛爷之命来出公差到客运站接个人,谁像你,那么不务正业。”
“接谁啊,有照片吗?据我所知咱妈最近没有朋友要过来啊。”徐知雨好奇发问。
“有,我看看。”徐意方正掏手机,徐知雨嫌弃地用手扇了扇空气,“你能别抽了不,有点素质行吗。”
徐意方却已经打开那照片端详了一会儿,照片上的人穿着白衬衫,皮肤苍白到有些病态,眼神没什么感情的看着镜头,这张脸实在面目全非到陌生,可领口那颗小痣还是让徐意方认出了这是谁。
他难得失神,烟灰掉到手上忘记弹,连被烫了都一声不吭。徐知雨没发现他的异常,惊呼道:“我去,这也太帅了,冰山男神啊,妈妈哪个朋友家里有长得这么标志的?”
“咋了,你篮球场认识的帅小伙不香了?你把人家打发到哪去了?”本来徐意方不打算抽了,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点燃了第二根烟。
“我让他去奶茶店等我了,那个跟这个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啊。”徐知雨说:“怎么了,你认识啊?”
徐意方嗤笑了一声:“你也认识他啊,你还和他有娃娃亲呢,你忘了?”
徐知雨震惊地提高了音量:“你扯淡吧,我哪儿来的娃娃亲啊。“
徐意方静静地看着她,“你还记得我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徐知雨想起什么,啊了一声,“他是…他是…”
这事还得从上一辈说起,倪安红和白梦茴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当初在一个厂子工作,婚差不多时候结,连预产期的时间都差不多,徐家当时查出是龙凤胎,而白梦茴查出是儿子,两家就决定绑个娃娃亲讨个彩头,甚至连名字都起好了,男孩叫在水,女孩叫意方。可谁知徐家上户口的时候登记的地方出了错,把男女生的名字搞反了。这本该是林在水和徐知雨的情侣名,变成了林在水和徐意方的。
不过徐知雨从来就没认过这段娃娃亲,小时候还嫌弃林在水长得丑,林在水和徐意方在外面玩的时候,她都在家摆弄洋娃娃。
“他现在…长这样?”徐知雨惊得简直说不出话,“他是整容了吗…而且他不是被他妈接去宣城了吗,回这个小破地方来干什么。”
徐意方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因为这也是他心里的疑问。
宣城很好,那是人们口中的大城市,遥远得仿佛与他们不在同一个国度,至少徐意方这么认为。没人见过高楼大厦之后还愿意回到破出租屋,徐意方曾经想过,也许他和林在水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因为以林在水的成绩和大城市的资源,林在水肯定会成为一个成功人士,那时候,还能提起一句梨花县吗?
又怎么会记得他呢。
莫名的想起了闰土和鲁迅,徐意方被自己肉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好手机铃声响了,及时地中断了他的思绪。
徐意方瞄了一眼,这应该就是倪女士给他的那个手机号码。
他随手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犹如冷风清冽:“徐意方吗?我已经出了客运站了,你在哪?”
“我在青海广场。”徐知雨不知在哪拿了一个树枝画圈圈,徐意方手贱地抢了过来,也开始在地上画圈圈,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内心的焦灼。
林在水的声音顿了一下:“是原来的小广场吗?”
徐意方“啊”了一声,“对,现在扩建了,还给赐了个名,我就在门口那棵柳树旁边不远处的花坛…你过来吧。”
林在水应了声,没问他一个被接的为什么还要找接人的去,他感觉出来徐意方很紧张,而他回到阔别已久的这座小城,竟意外地轻松。
梨花县变化说大不大,但也多了许多林立的高楼,林在水方向感很好,凭借记忆,很快找到了徐意方说的小广场。
徐意方还在低头画圈圈,徐知雨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快看!那是不是林在水?”
说着,徐知雨用力地朝林在水挥了挥手,于是徐意方还没等抬起头,就见视线里出现了银色的行李箱和一双白球鞋。
林在水伸手要摸徐意方的左脸,徐意方把脸偏到右边。他又去摸徐意方的右脸,徐意方又把脸偏到左边。
林在水笑了一下,无处安放的手最终落在了徐意方的头上。
他拍了拍徐意方的头。
“哥。”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