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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凡界龙门镇,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啊,我的儿啊——”

      路上隐约飘散压抑不住的哀恸哭丧,纸钱泡胀在街边污水里,骨瘦如柴的乞儿流民挤满阴暗潮湿的小巷,灰蒙蒙的雨天里长街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身形瘦削,腰间别花的黑衣女子慢慢走在细雨里。

      她没有撑伞,走过的路蔓延开丝丝缕缕鲜血,脸色惨白,孤零零走在镇上,像是满门死尽的孤女,身负重伤刚从尸山里爬出来,命若悬丝游荡在雨中。

      阴影处饥饿的视线一道道咬在黑衣女子身上,很快有人冲出来想把她拖进巷子。

      苍生多战乱,当街人食人。这种事情每天发生,各国征战三十年,天下动荡,百姓不是饿死就是战死,所谓仁义道德早喂了蛆虫。

      黑衣女子被抓住手臂才收回放空的目光,转而落在两颊凹陷的男人身上。她没有挣扎,顺着他的力道被拽进死胡同,数十个虎视眈眈的流民蜂拥扑上去,争先恐后想撕下一口肉活命。

      淅淅沥沥的雨遮盖了所有死亡,黑衣女子放下手,一双灰瞳扫过角落里站着的青年,仿佛雪山上终年严寒的雪风割面。

      目睹她不动刀刃就了结了十几人,青年巍然不动:“敢问久留人间的冥君,何时才愿意收回搅弄战局的手?”

      金鸣玉眼珠一转不转,平静无波道:“原来是个蠢出生天的东西。”

      一星半点的兴趣转瞬即逝,她转身就走,反被青年一把扯住:“五十年前天地神君归位,封锁修仙界当天人间星象大变,彗星当空,正是死兆!”

      “难道那天不是冥君降临凡界的时候?!”

      金鸣玉刚从厮杀的战场上游荡回来,衣袖一攥都是血水,乌发贴在颊侧,映衬她眉眼病气沉沉:“哦?人界灵气枯竭,没想到如今还有能修炼的漏网之鱼。”

      她伸出手,手指细瘦,看似无力虚弱,三根就轻易夺住青年手腕。青年挣脱不得,憋红脸斥她:“我所言属实,你杀我又将奈何!”

      “聒噪。”

      金鸣玉将他禁言,灰瞳转为明亮的银色,片刻后熄灭,抽出腰间戴的荷花。

      荷花欲开未开,与发间荷簪遥相呼应,正是传闻中冥君的标志,青年也是凭此断定她是导致人间腥风血雨的罪魁祸首。

      冥君只需一伸手就能取人性命,再一振荷花,万千亡魂都能吸入其中,成为她身体里的神力。青年边回想传闻,边英勇就义般紧闭双眼,握拳的手直哆嗦。

      金鸣玉后退两步,瞧他紧张的怂样,轻蔑甩手,荷花做鞭,毫不留情鞭笞在他身上。

      一鞭两鞭,三鞭四鞭。

      禁言术不知何时失效,青年只觉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齐齐剧痛,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泥水中,两眼发黑,呕出一口口黑血。

      待他吐差不多了,金鸣玉才提着荷花迈过他,继续往目的地走。

      青年自幼透支性命观星,顽疾缠身,以为此次必死无疑,愣愣趴在地上半晌,惊觉自己还有气,赶忙起身去追金鸣玉,跑起步来发现自己数十年的痼疾居然全好了!

      .........

      又是无趣的一天。

      我从战场上修炼回来,木木地想。

      到处都有人在哭,乱世三十年,每天冥府报道的人不计其数,判官和黑白无常忙得团团转,只把我一个人丢在人间修行。

      没想到今天走到半路,有个胆大的修者拦住了我的路,怒斥我为祸人间,何时滚回地府。

      真是个天真的蠢货啊。

      我没有发怒,以过来者的姿态俯视这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看穿他命魂中的启明星,也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这个年纪盛产倔脾气的牛犊,我实在没必要斤斤计较,注意到缠在他肺腑中的疾病,难得好心用鬼神救了他一命。

      黑天压抑催人,我走向落脚处,想洗个澡赶紧睡觉。

      岂料那愣头青侥幸捡了一命还不知道珍惜,傻傻追了上来,发誓必定把我送回地府。

      说实话,这种麻烦我平时绝对懒得搭理,回头赶人,刚巧撞上这人灿若星子的双眸。

      灼灼逼人的生机在雨幕中如同熊熊燃烧的篝火,成为天地永不熄灭的亮色,瞬间与我脑海中熟悉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于是我拔出发簪,决定给他一次机会:“你告诉我簪上刻的是什么,说对了,我就带你周游列国。”

      他接过簪子,犹疑地瞄我,似乎奇怪我这么好说话。

      我耐心有限,作势要收回来:“不会就滚。”

      愣头青连忙抓紧簪身,星目闪烁:“我会,我会!”

      “这上头是一句俗诗,没什么新意,你不识字吗,怎么会...”

      啊,罗里吧嗦。

      我打断他:“说。”

      “惟、惟愿、情双好,白头...”

      他死活不肯往下说了。

      簪上刻的是古文,要不是我懒得学,还轮得上他在这磕磕巴巴,抽回簪子,推开门要进去。

      愣头青急了,顾不上什么脸面,大声喊出了那句诗——

      “惟愿情双好,白头犹嫌少!”

      与此同时,我彻底推开门,看到庭院全景,恍惚天地倒悬,不知何时站在庭院中央的男人转身,一如在积翠院一样朝我走来——

      时隔五十年后,我再一次见到了储以微。

      .........

      五十年的期限一过,修仙界的封锁失效,身为封印施法者的储以微第一时间感知到了,没有立马前往凡界,而是面无表情听座下众仙争执。

      当年他强硬封锁上界,只给进不给出,等同于斩断了仙界前往凡间的所有通路,众仙反声沸腾,更有甚者试图武力胁迫。

      储以微就地盘坐,催动周身灵力,解除压制三年的修为,迎来封神天雷。天雷之中所有妄想靠近的仙人都重伤败退,不得不等他坐封完毕。

      三个月后青鸟报喜,天降福霖,以储以微为中心徐徐荡开磅礴生机滋润上下两界,他睁开眼站起身,双眼中青莲浮现又消失,左手扶归墟剑,右手托封神榜,接受诸仙大拜。

      原本蠢蠢欲动的仙人口呼君上万仪,表面臣服。

      储以微手中两样本命法器,归墟剑可破万法,封神榜可除百仙。

      仙人长生不老,他虽不能如金鸣玉那样灭杀仙人,却能动笔在封神榜上划去此人名字,剥夺其全部修为,沦为普通凡人。

      不过天地顾虑神君可能薄情寡义胡作非为,同时赋予他万生之主的职责,保证他本性良善,包容三界。

      这也正是仙人暗杀金鸣玉却没有动储以微的缘由,一旦万生之主死亡,他们也会随之消亡。

      封神后储以微没有直接清算这些叛徒,而是带他们回到仙界,一一查点仙人过往职责。

      仙人术法仍需灵气维系,在哪里飞升就负责哪片区域,同时有资格动用此地灵气。倘若两人同地飞升,则看实力强弱划分管辖地域,上界灵力比凡界充沛,兼及天道限制,至今没有仙人在凡界飞升过。

      储以微所在的青云门曾属云空座下,如今让渡到储以微手中。修仙界并不太平,依仗仙人横行霸道者数不胜数,时常会发生两个地域的碰撞争斗,严重时还会有仙家斗法。

      修仙界灵气消耗量巨大,加上为了豢养手下壮大实力,大多仙人并不会过度使用管辖地域的灵气,还会反哺追随他们的修者。

      那么,仙人动辄斗法的灵气,又是从何而来?

      储以微未坐封前心中就有猜测,封锁上界后频频有仙人拿各种理由劝谏,众仙之间争斗次数锐减,更是印证了他心中所想——

      仙家插手凡间事。

      这点是大忌。

      凡界无法修炼,区区呼风唤雨之能便足以动摇国政,大多仙人修行百年千年,头脑简单,随意插手国事,干扰四季,才令本该发展到下一阶段的凡界止步不前,选择依赖附庸仙人,上供凡界稀薄灵气,加剧了生存环境的恶化。

      果不其然,封锁上界十年后,下界意识到再也没有仙人干预,各国之间矛盾爆发,起初是边关摩擦,逐渐演变成战事。

      失去仙人术法的伪装,疮痍土地暴露埋藏的隐患,连年大旱,洪水决堤,沙尘暴屠城,天灾人祸加持下,无数生灵死不瞑目。

      储以微作为万生之主每天也要遭受千刀万剐的痛楚,生灵的哀嚎无时无刻不在耳边呼啸,但他知道要彻底根治,现在还远远不够。

      被掠夺灵气的凡界濒临枯涸,只能让亡魂化作肥料,一年一年弥补曾经的错误。

      这是天地运行的法则,储以微别无他法。

      仙人软硬兼施没用,放弃凡界,打起了冥界的主意。

      如今年年死的人多过生的人,冥界灵气前所未有的充沛,倘若平时,他们二话不说就会出手掠夺,反正冥界打不过仙界。

      储以微没有阻拦,等死了几个仙人,看他们老实了,才在仙会上颁布禁止任意通行凡冥两界的诏令。

      现在有新生冥君坐镇的冥界今非昔比,这群老蝗虫还傻傻停留在往昔的美梦里不肯醒来。

      给鸣玉杀几个就清醒了。

      至此,诸仙终于意识到属于他们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正在惶惶之际,储以微开始着手收拾曾经搞事的老不死。

      仙界按飞升年纪为尊,越早飞升的垄断越多灵气,老货压迫新竹,才使整个仙界与上界乌烟瘴气。

      最有资历的云空身死,储以微挨个顺着封神榜查检他们身上罪行,同时提拔有实力、希望福泽众生的苗子。

      被废的仙人灵力回归凡界,肉躯扔回上界,只能活着不能修炼,不必储以微动手,有的是昔日私仇登门算账。

      储以微花了四十年大清洗上界,做完该做的实事,秉承无为而治的思想,松开集中在手心的权力,让他们各司其职,大部分时间隐居在上界以前和金鸣玉同居的地方,到时间了才会回仙界举行仙会。

      他不确定四十年够不够金鸣玉成长,没有贸然破坏封印,又依照当时的预测等了十年,安排完上界的事,迫不及待化作一缕清风,长途跋涉,吹到了爱人如今所在的地方。

      她住的地方简陋,储以微先是把漏水的屋顶补好,又把她挂在外头的衣裙收回屋里重洗了一遍,里里外外打扫干净,饭热在灶上,迟迟没等到她回来。

      手头上没有事转移注意力,蛰伏在暗处的惴惴不安便开始为非作歹,撕扯储以微心脏。

      她当时离开时那么生气,现在还气吗?

      分离这五十年,她过得好吗?是不是又不肯按时吃饭了?住这么简陋,□□怎么办?凡界正逢乱世,她没有遭人暗算吧?

      她是不是已经病逝过一次了?储以微不敢设想。

      即使金鸣玉身为冥君,披着肉胎凡躯时,仍然会生病受伤,需要时间愈合。储以微当初花了十年才堪堪能让她如正常人般行动无碍,迫于局势骤然撒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他心乱如麻,站在雨中胡思乱想,快把自己吓死之际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储以微先是听到一声男人的大喊,立马转身去看,密密麻麻的雨丝模糊视线,他情不自禁走近扶门站直的爱人,整颗乱七八糟的心在对上她灰色眼眸时,轰鸣一声,炸了个空空荡荡。

      她变得好瘦。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过了千秋万载,储以微只想到了这一句话。

      -----------第十二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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