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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过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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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蓝桉又一次上了游槐吟的车,他已经对啃死对头他哥这件事毫无心理负担了。
两人去的是学校旁一家日式自助餐厅,一进门,一股海鲜的味道便扑面而来,水蓝桉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金钱的味道,然后两眼放光地往里跑。
免费的水果,免费的饮料!软软糯糯的甜虾!还有各种三文鱼畅吃,水蓝桉快要幸福成波浪号,畅游在海底世界~
游槐吟付好钱,选好座位,发现水蓝桉正对着一只波龙挤眉弄眼。
“你想吃波龙?”游槐吟按住水蓝桉的脑袋,轻轻晃了两下,“挑好了我付钱。”
水蓝桉摇摇头,隔着玻璃点了一下大波龙的钳子:“不用啦,那么多自助已经够了。”
服务员端来生鱼片拼盘,水蓝桉挤好芥末,蘸上酱油尝了一口。这家店学生不多,多的是前来放松的有钱人,或者是来打卡的网红们。
水蓝桉想来很久了,以前当宋景书的狗腿,他只能获得许多活,宋景书不会像游槐吟那么大方,请客也只请十几块钱的拉面。
“好吃吗?”游槐吟支起下巴,嘴角带笑看着大快朵颐的水蓝桉,他从食物中抬起头,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吃,特别好吃~游槐吟,你简直太好了!”
“我的笔记都给你,还有宿舍的卫生,啊!我还可以帮你洗衣服!”水蓝桉吃了一口寿司,嘴里塞满了米饭和肉,大眼睛里似乎只能看到游槐吟一个人,“你怎么不吃?快吃啊!”
游槐吟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块鹅肝和寿司,望着水蓝桉好懂的面容,不禁笑道:“嗯,下次带你去更好吃的怎么样?”
“好啊。”水蓝桉的眼睛弯成月牙,笑得很开心。
游槐吟总有种自己领养了一只小猫的错觉,他的抚上手腕上的腕表,偶尔动几筷子。
水蓝桉丝毫没察觉到游槐吟不对劲的地方,他的眼神止不住地往游槐吟手腕上的表飘,还真是有钱呢。
他虽然心里酸水直冒,但是表面上不敢说出来,水蓝桉吃到撑还在吃,临走时还顺走了一瓶啤酒和一个芒果奶昔。
两人吃饱喝足准备打道回府,水蓝桉在车上安静地吸这瓶奶昔,空调的凉风吹在他身上,吃多的结果就是他现在非常困。
游槐吟瞥了一眼水蓝桉手里的奶昔,眼眸微微眯起,问道:“你不是对芒果过敏吗?”
水蓝桉含着吸管,眼睛缓缓睁开:“我有说吗?”
“当然,上次吃饭你说的,不会不记得了吧?”游槐吟连安全带都没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蓝桉看。
水蓝桉愣了好几秒,他垂下眼睛,低下头不做声地喝奶昔,牙齿焦虑地咬着吸管,眼睛止不住地在车厢里乱飘。
“怎么了?”游槐吟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吓人,所以放缓了声音,“蓝桉?”
水蓝桉的心很慌,他一个劲地咬吸管,脑中快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谁。对芒果草莓还有桃子过敏的人,是他的哥哥水岚。水蓝桉体质很好,对食物这种东西没有过敏体质。
不过,一旦他被人提醒了他对芒果过敏,水蓝桉的喉咙便会发痒,像是真的对芒果过敏了一样。
游槐吟见人不说话,凑够去关心他:“蓝桉,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水蓝桉的喉咙快痒死了,他想抓烂,他想把喉咙剪掉然后吞吃了。
“蓝桉?”
黄澄澄的甜点像是突然腐烂,水蓝桉捂住嘴,打开车门,手焦虑地抠着门把手,“游槐吟,我想吐……”
“你忍忍,我给你找袋子。”游槐吟手伸到后座,把前几天买东西的塑料袋弄下来递给水蓝桉。
水蓝桉一拿到袋子,便止不住干呕出来,他的手指伸进去,嗓子和胃都开始发痒,他好想撕烂自己的身体,好想……
“蓝桉!蓝桉?”游槐吟见水蓝桉似乎魔怔了,连忙扶住他的肩膀,语气里藏着一丝察觉不到的慌乱,“你是不是过敏啊?我带你去医院?”
水蓝桉咳出一口血来,喉咙又出血了,他咳嗽了两声,没有抬头。
“啪嗒——”
是眼泪砸在塑料袋上的声音,游槐吟没想到自己就是简单问了两句,怎么哭成这样?
“不用去医院的。”水蓝桉狼狈地藏起自己的手指,整个人有些萎靡不振,“我的确不能吃这些东西,但是我忘记我不能吃了。”
游槐吟抽出纸递给水蓝桉,语气焦急:“擦擦手?要不要紧?”
水蓝桉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他也不敢抬头看游槐吟:“没关系的,我不要紧,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游槐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了水蓝桉不高兴,“不,你状态不好,我送你。”
莫名地,游槐吟想起第一次见到水蓝桉时的场景,他大大咧咧地躺在天台那儿,还喝了不少酒,一副置生死于世外的态度。
此刻水蓝桉的气质似乎变得和当时一模一样,而且他哭了,游槐吟按住水蓝桉的手腕,“你不要下车,我很快就送你去学校,蓝桉,下次不能吃我们就不吃,好不好?”
水蓝桉擦干净手,给塑料袋打了个结,他的脑袋深深垂下,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东西。
有福利院的大孩子们逼迫自己吃下草莓的瞬间;有被忘在芒果冷藏车里关着,那一整天他都很冷,饿得没办法只能吃芒果。至于桃子,他想起哥哥去世时,留给他的毛桃。
那天火光冲天,烧掉那家福利院的哥哥在水蓝桉心里永生。水蓝桉也开始不吃桃子,对桃子也有应激反应了。
只是他经常会忘记自己和水岚的那些往事。水蓝桉的潜意识告诉他自己,要往前看,不要沉溺于曾经。可旁人悄然地提醒总是会给他致命一击,哥哥死了,因为他而死的。
水岚都已经死了啊,水蓝桉,你为什么还要活得和蛀虫一样?你没有水岚大胆,没有水岚聪明,更没有他身上的坚韧,你活得像一个窝囊废,哪有一丁点像哥哥?
如果是水岚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不会混吃等死,更不会把算计人心变成吃别人软饭,哥哥那么聪明,怎么被他活成这个样子了?
水蓝桉摸上胸口的项链,那枚纽扣安静地落在那里,他静静地触碰着它,心里的茫然消散了许多。
如果是哥哥,他一定会大胆地读完研究生,拼死也会打工攒钱,把书读完。
真是优良传统没学会,坑蒙拐骗混吃混喝学了一堆,水蓝桉陷入深深地自责中,他也没管自己是在谁的车上,眼泪继续往下流。
“你怎么了?”游槐吟垂眸瞥了一眼悄悄流眼泪的人,片刻后又收回了目光,唇角扬起一抹察觉不到的笑来。
“没事的……”水蓝桉擦干眼泪,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叹了口气。他怎么活得这么窝囊,这么悲催呢?
车很快到了学校,水蓝桉下车便往宿舍跑,游槐吟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不禁觉得有些棘手。
水蓝桉……水蓝桉,他念了几遍这三个字,嘴唇紧紧抿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和烟盒,左手抽出一根烟咬住,他单手点燃烟,深吸了一口。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照片,游槐吟的父亲正朝着镜头慈祥地笑,小小的游槐吟窝在妈妈怀里,三人看起来就是幸福的一家人。
游槐吟手指轻轻一捻,另外一张小小的脸蛋出现在他指尖。
那人眯起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就像狐狸一样,乍一看很可爱,可看多了便显得面目可憎起来,至少游槐吟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目光紧盯着宿舍方向,抽完烟后把照片塞进了口袋。
“叮……叮……叮……”
手机突然嗡嗡作响,游槐吟接上电话:“喂?”
“哥,这都一点了,你不回家吃饭吗?还好妈妈今天定的是两点半吃饭,咱们下午又没课,你快回来。”是顾肖的声音,不过他的语气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不对,你应该吃过了吧?”
“我没吃多少,这就回来。”游槐吟说完便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日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今天是顾肖爸妈的结婚纪念日,按道理他不应该回去掺和的,毕竟顾肖才是伯伯婶婶爱情的结晶,他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拖油瓶罢了。
顾肖肯定是不希望自己回去的,他对顾肖的脾气一向了解,虽然不明白顾肖这小子不快活的原因,但是他知道这人的嫉妒病又犯了。
他们从生下来便在一起玩,顾肖总是对游槐吟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游槐吟买的玩具,第二天顾肖就必须要有同款,如果没有,他就会撒泼打滚要着有。
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大人来做游槐吟的思想工作,让他把手里的玩具让给表弟。
这个让字,在游槐吟父母去世后便陡然消失了,他明白顾肖是在同情自己,因此游槐吟对顾肖的照顾格外厌恶,不过他只能接受不能反驳。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变成了游槐吟寄人篱下,顾肖像个大善人般让着自己。
游槐吟深吸一口气,虽然顾肖不想让他回去,可伯伯婶婶都是好人,如果不回家可能会伤了他们的心。
思及此处,游槐吟发动了车,回了一趟顾家。
一推开顾家大门,家里就已经被玫瑰花淹没了,饭桌上摆着爱心形状的玫瑰花,整个客厅都被玫瑰环绕。
顾父笑呵呵地迎游槐吟进来,他拍了一下游槐吟的肩膀,“听你弟弟说……你和同学单独吃饭去了?”
看来是顾肖添油加醋了,游槐吟淡淡地点头:“有个同学想约我单独出去吃,我看顾肖对日料不敢兴趣就没喊他了。”
“哎呦,生的啊,那东西还是少吃。”顾父摇摇头,“来来来,看看我给你婶婶准备的小惊喜。”
游槐吟被拉着去看顾父的惊喜,是一个手工制作的玫瑰花篮,顾父摇摇头:“你婶婶啊,名牌包包不要,什么钻石珠宝也不喜欢,就喜欢我亲手做的东西,说这样才是最有诚意最贴心的,就是弄怪啊!”
虽然顾父嘴上说着婶婶的不是,但语气里全是对婶婶的爱意。
就在这时,婶婶魏绵盛装打扮下了楼,她语气娇俏,拍了一下顾肖的脑袋:“一回家就玩手机,看看你哥怎么就不玩呢?不能和你哥学学嘛?”
顾肖捂住脑袋哎呦了一声,他大声反驳:“天天拿我和哥哥比,烦不烦啊!”
“你什么时候也给我考一个专业第一回来?”魏绵叉着腰,眼看母子二人又要吵起来,顾父连忙拉开婶婶,带她来看自己的礼物。
“哎呀,孩子们放松放松,你快来看看我给你做的礼物,好不好看?”顾父牵着魏绵的手,把自己亲手做的手工花篮塞给她,“卖玫瑰花的小女孩?”
“讨厌啦,孩子们都在这里呢。”魏绵笑得比花俏,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快四十五的人。
顾父见老婆开心了,脱下拖鞋朝着顾肖砸去:“还不快过来!”
往往在这个时候才是最尴尬的,游槐吟没等叔叔婶婶叫,便自己凑了过去,跟着顾肖一起祝福两人二十八周年快乐。
过叔叔婶婶生日,或者过顾肖的生日时,游槐吟从不觉得尴尬,因为以前他也会来给他们一起庆生。
只有在他们在过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游槐吟才会有一种深深地自卑感。
这样的幸福从不属于他,而这样的幸福,他曾经拥有过。只是从父亲被人陷害,选择上吊自杀的那一刻开始,那份幸福便不复存在了。
游槐吟的落寞就和满屋陪衬的玫瑰花一样,没什么用,但必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