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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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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微晚上洗漱完后躺在床上看着与“陈柏深”的聊天记录,她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又删了,发什么呢,“你在干嘛?”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吃饭了吗”……
可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只是“被迫”牵扯在一起的饭搭子邻居
黎微拍了拍脑袋,试图把那些不可能的幻想拍出去,起床打开电脑写策划稿,脑海里突然浮现赵瑞华那张凶恶的脸,“这个项目,锻炼一下你的全局思维。做不好是正常的,毕竟难度摆在这,别总想着写那些花里胡哨的微博文案,接触点硬核的东西,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周三之前给我第一版。”
黎微有时候都有点搞不懂赵瑞华是在培养她的能力还是刻意刁难她了
她点开那个海纳自然环境工程的文档,盯着屏幕毫无头绪,最后放弃挣扎关灯睡觉
陆圳的奥迪RS6无声地滑入老旧小区附近一条僻静的巷子。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警惕地扫视后视镜,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将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刚才酒店楼道里的那声异响,像一根冰刺扎在他背上,尽管查看后空无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将电脑和所有资料锁进车内的暗格,脸上的冷厉和紧绷慢慢褪去,换上了一丝属于“陈柏深”的疲惫和温和。他不能把任何危险的气息带回去
到了小区楼下,他抬头看见七楼那户早已关了灯,电梯缓缓上升,叮,门开了,走廊灯从近到远依次亮灯,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只听得见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
陆圳扯下领带,扔在价值不菲却与这简陋客厅格格不入的意大利沙发上,走到阁楼的一个小房间,墙上并未悬挂任何装饰画,而是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图表和照片——那是那个人的商业帝国脉络,以及他精心构建的、用于洗钱和资产转移的空壳公司网络,它们像毒瘤一样附着在龙寰资本的身体上。
他打开经过加密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冷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陆圳的眼神骤然冰寒。他知道那个人的手段,无非是更多的贿赂、更隐蔽的关联交易,以及毫不留情的灭口威胁。
而他需要更确凿的、能直接指向那个人亲自下令挪用公款或进行税务欺诈的证据
这是黎微的方案被打回的第三次,刚从赵瑞华的办公室出来,他的训话还在脑海里回荡:“预算呢?落地性呢?你以为重山是印钞机?全是学生思维,看不到一点商业洞察!重山交给你简直看不到一点未来!”
刚回到工位坐下,周京重内部通讯系统弹出一条消息:「周京重:来一下。」
她忐忑地进去,周京重头也不抬地处理文件,说: “赵经理骂人难听,但方向没错。你稿子里缺个‘魂’——重山干这项目,图什么?图名。名从哪来?从老百姓的口碑里来。去想清楚,再来一遍。”
这不是安慰,是点醒。
她在单位食堂角落边吃饭边对着一堆植物图鉴发愁,Cindy从她旁边路过,停下脚步,高跟鞋尖不耐烦地点了下地,道:“你坐这儿把图鉴翻烂,也写不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她下巴朝窗外扬了扬,“策划案的魂,不在PPT里,在泥巴地里,自己去河边看看,去闻闻河水的味道,去看看那些老头在哪儿下棋、大妈在哪儿跳舞,问问那些天天在河边遛弯的大爷大妈,比你看一百本书都强。”
黎微愣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黎微愣了一下,这糙理不糙,她立刻收拾东西,道:“我知道了!谢谢Cindy姐!”
周末,黎微没睡懒觉。她换上运动鞋,背着双肩包,带着笔记本和相机,真的去了苏州河的那条支流
沿着河岸走了整整一天
眼前的景象和招标文件上光鲜的效果图截然不同:河水带着淡淡的腥气,岸坡是杂乱的水泥和石块,零星有几个老人在垂钓,更多的区域被荒草和废弃的建材占据
她拍下河岸破损的堤坝、记录下歪斜的树种、看到岸边居民晾晒的衣物和老人下棋的石桌
晚上回去,“陈柏深”正在做饭,让她先上来,她累得瘫在他家的沙发上,对着拍回来的几百张照片发呆。“陈柏深”给她端来水果,瞥了一眼屏幕,随口道:“城市规划最失败的,就是忘了人不是住在图纸上的。”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黎微脑中的混沌。她腾地一下坐起来,抓住他胳膊:“你再说一遍!”
“陈柏深”被她吓了一跳,重复了一遍。黎微眼睛亮得惊人:“我懂了!这个项目的‘魂’不是生态技术的堆砌,是人的温度!”
第二日,黎微看到几个阿姨在一片硬化的空地上跳广场舞,音响声音开得很大。
“阿姨,你们平时就在这儿活动吗?”黎微上前搭话。
“不然去哪儿哦?”一个阿姨抱怨道,“就这么块平地,夏天晒死人,河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蚊子还多!”
再往前走,她看到几个老爷爷挤在一个简陋的亭子下棋,地方狭小,旁边还停着几辆电动车。
“爷爷,这亭子有点挤啊。”
“唉,凑合呗。以前老码头那边有棵大榕树,树荫下又凉快又宽敞,后来改造就给砍喽……”老人语气里满是怀念。
“老码头”、“大榕树”……黎微赶紧记下这些关键词。
她走到那个废弃的小码头旧址,如今只剩几根腐朽的木桩。她想象着这里曾经的繁忙,想象着那棵榕树下的荫凉和热闹。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型。
周一,黎微没有立刻修改PPT,而是冲进了赵瑞华的办公室。
“赵经理!我有个新想法!我们不应该只做一个冰冷的生态修复示范工程,我们应该做一个有记忆、有温度的社区公园!”她因为激动,语速很快。
赵瑞华皱起眉,但没打断她。
黎微把拍的照片和访谈记录铺在他桌上:“您看,居民不需要另一个展示用的‘绿化带’,他们需要一个能休息、社交、怀念过去的地方。我们可以在老码头原址做一个‘记忆长廊’,用回收的旧船木做长椅和雕塑,刻上老河工和居民的故事;我们可以在最适合观景的地方建一个仿古的‘榕荫亭’,而不是那种标准的现代凉亭;我们还可以留出一块下沉广场,给广场舞阿姨们,用绿化隔音,避免扰民……”
赵瑞华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脸上的不耐渐渐被审视取代。等黎微说完,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预算呢?你这些‘情怀’玩意儿,造价可不低。”
“我们可以用本地再生材料降低成本!旧船木、河滩石……而且,这个故事本身就是最好的营销点,能帮重山在政府和市民那里赢得口碑,这比花几百万打广告值多了!”黎微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把“陈柏深”偶尔跟她聊天的商业逻辑都用上了
赵瑞华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挥挥手:“有点意思了。去做个详细的预算和效果图出来。周五,我要看到新东西。”
黎微仿佛打了鸡血。她联系本地老工匠请教工艺,找美工一起画效果图,熬夜核算成本
周五,她顶着一对黑眼圈,将一份全新的、充满了细节和人情味的方案交给了赵瑞华
赵瑞华翻看着,良久,合上方案,没什么表情地说:“总算带了点脑子干活。行了,出去吧。”
过了几天,公司内部通报:重山集团成功中标“海纳环境”河岸修复项目。评委会特别提到了方案中“人文关怀与生态理念的巧妙融合”
黎微看到邮件,几乎要从工位上跳起来。她第一时间就想告诉“陈柏深”
她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我做的那个项目中标了!!!
手指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一下,她又删掉,重新编辑,想让自己的喜悦显得不那么突兀:今晚做饭吗?庆祝一下?
觉得还是不好,又删掉。
最后,她只发了一句看似平常的话:晚上你想吃什么?我买菜。
屏幕很快亮起,是他的回复:都行,恭喜。
黎微看着那简单的四个字,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弯弯,但她心里那份混合着成就感和分享欲的快乐,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