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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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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在晨雾中洇出深浅不一的色块,一缕青烟从烟囱里飘了出来。
陈默正在厨房里忙活,卧房里隐有交谈声传出。
“真的长出来了!”金小钱趴在床头的矮柜上,睁着杏仁眼好奇地打量着风簧头顶的嫩芽,“不过,它好小啊。”
风簧裹着一件素白单衣斜椅在软枕上,墨绿长发散在榻间。闻言,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发顶的小嫩芽:“嘻嘻~”
两寸来长的芽体立在墨绿发间,鲜活得像是清晨刚破土的春笋,通体碧玉般透亮,表面覆着一层极细的绒毛,正随着风簧的呼吸微微颤动。
金小钱也伸出小爪子,又在碰到嫩芽前猛地顿住,小心翼翼地问:“老大,我能摸摸它吗?”
“可以,轻点哦。”风簧看着金小钱将爪子颤颤巍巍地伸向自己的头顶。
金小钱的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芽尖,立刻被那层绒毛舨的触感惊得竖起尾巴:“哇!像新生的蕨菜卷!”它收回爪子嗅了嗅,“还甜甜的,有你的味道。”
嫩芽似乎被这番动静吵醒,内部流转的灵光突然活跃起来。
金小钱往后一仰,差点从矮柜上跌下去:“它、它在动!”
“嗯。”风簧指尖轻抚芽体,声音温柔。
金小钱的大尾巴激动地晃了晃:“太神奇了!比我们松鼠生宝宝厉害多了!”
嫩芽突然迸发出几星翠绿光点,金小钱怔了怔,惊奇地指着:“它能听懂我们的话!”
“真的?”风簧轻触发顶,嫩芽传来细微的波动,这种奇妙的联系让他胸口发烫。
远处的松林顶已经白了,院里的青石板上只覆着层薄霜似的雪粒,脚一踩就化成湿漉漉的痕迹。
陈默劈柴时呵出的白气凝在眉毛上。
今日他摘了不少覆着薄霜的山丁子,打算给风簧做蜜饯。
劈完柴,他挑出最饱满的果子,用缝衣针在每颗上扎几个小眼。
铁锅里“咕嘟”冒着泡,当糖稀拉出金丝时,陈默才将山丁子倒进去翻炒,裹了糖衣的果子渐渐透亮起来。
他将果子盛在粗陶盘里晾着。
砂锅里漫出酸甜的香气。山丁子在滚水里裂开细小的口子,他往里扔了两块冰糖,又撒了把晒干的野薄荷。
木勺搅动时,果肉渐渐熬成绛红色的稠浆。
陈默撇去浮沫,里头细碎的果粒载沉载浮。
他盛了两小碗果茶给卧房里的一人一鼠送去。
“陈默~”风簧朝他笑了笑,坐了起来,头顶的嫩芽也欢快地晃了晃。
陈默将碗放在矮柜上,又拿来一件青色长衫给风簧披上,风簧出芽后,体温已经和他一般无二。
“金小钱呢?”陈默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那个聒噪的褐毛团子已经不见了。
“去找栗棠了。”风簧舀了一口果茶喂进嘴里,旁边另一只碗的碗沿上已经爬满了气生根。
陈默看着他喝了一碗果茶后,才将视线移到那株两寸长的嫩芽上。
日光透过窗纸,为嫩芽镀上一层金晕。
似是感受到了陈默的气息,嫩芽突然活跃起来,内部灵光如游鱼般快速流转。
陈默用指尖轻轻蹭过芽尖,嫩芽立即晃了晃。
“它很开心。”风簧喝完了两碗果茶,眨着翡翠般的眼睛看着陈默,“每次你摸它,它都特别活泼。”
陈默喉结滚动,试探性地将整根食指贴在芽体表面。嫩芽外壁立刻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那感觉就像是小宝宝软嫩的手指在与他相贴。
“这是……”陈默嗓音沙哑,他能感受到嫩芽中流动的不仅是风簧的灵气,还有一股山岳般的沉稳力量。
风簧站起来,墨绿长发从肩头滑落,他抱住陈默的腰,轻声道:“我想它是继承了你的力量。”
冬天的山林寂静无声,金小钱踩着蓬松的积雪,每一步都留下小小的爪印。
它的尾巴像条温暖的围巾,松松地绕在脖子上,鼻尖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栗棠这家伙跑哪儿去了……”金小钱嘀嘀咕咕,搓了搓冻得发红的爪子,从怀里掏出一颗金灿灿的松子,“哎呀,真暖和啊。”
松子金灿灿的,散发着温暖的光,像一颗小小的太阳。
它把松子贴在脸颊上蹭了蹭,继续往前走。
“沙沙……”
身后的雪堆里传来细微的响动。
金小钱的耳朵猛地竖起,警惕地回头。
雪地里,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是一只雪地狼妖,皮毛苍白如雪,狼牙上还挂着冰碴。它盯着金小钱爪中的金松子,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小松鼠……”狼妖的声音沙哑,“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金小钱后退两步,尾巴炸开:“休想!这是栗棠给我的!”
狼妖低笑一声,猛地朝它扑去!
金小钱转身就逃,雪沫飞溅,狼妖的利爪撕开寒风,几次擦过他的尾巴尖。它慌不择路,被突出的树根绊倒,重重摔进雪堆里。
“小松鼠……抓到你了。”狼妖的阴影笼罩下来。
金小钱蜷缩着,把金松子死死护在胸前。狼妖一爪挥下,它后背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浸透绒毛,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的红。
“呜呜……好疼啊……栗棠……”它挣扎着试图往前爬行。
“给我!”狼妖踩住它的尾巴,利爪掐住它的喉咙。
金小钱眼前发黑,却突然弓身一滚——
“哧啦!”一簇尾毛被狼妖扯断,飘散在雪中。
它趁机挣脱,跌跌撞撞往前冲去。
“啊!”金小钱惨叫一声。
狼妖轻松往前一跃,利爪就撕开了它左腿的皮肉,狼牙擦过它的后颈,温热的血顺着脊背往下淌。
剧痛中,金小钱爪尖一松,金松子险些被狼妖夺走。忽然,它猛地转身,借着枯树反弹的力道扑向斜坡。
“想逃?”狼妖怒吼着追击,却踩中它故意踢散的积雪,轰然滑倒。
“呜呜,我好疼啊……”金小钱几乎晕厥,它强忍剧痛冲出几步,却被狼妖一个飞扑按倒在地。
尖锐的狼牙刺入它的后背,疼得它眼前发白,却仍死死攥着金松子不放。
“找死!”狼妖暴怒,利爪高高扬起。
千钧一发之际,金松子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一道金色光罩瞬间将狼妖弹开,金小钱被气浪掀翻,重重摔在雪地里,金松子从它爪子里滑落……
意识涣散前,金小钱还伸着爪子想抓住松子:“栗棠……”顷刻间,黑暗吞噬了它。
狼妖晃了晃发晕的脑袋,狞笑着走向已经昏迷的金小钱:“现在,它是我的了——”
话音未落,整片雪林突然剧烈震颤。
“你、找、死。”
栗棠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狼妖身后,眼中猩红一片。他脚下的积雪瞬间汽化,周深盘旋着上百颗燃烧的刺球,每一颗都裹挟着滔天杀意。
狼妖甚至来不及惨叫——
“噗嗤!”
一根尖锐的栗枝便从它胸口贯穿而出,带着淋漓鲜血。栗棠五指一收,所有的刺球同时轰在狼妖身上,将其炸成一蓬血雾!
栗棠跪在金小钱身边,手指颤抖着不敢碰它。
小小的褐毛团子浑身是伤,毛发被血黏成一绺一绺,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小心翼翼地将金小钱裹进自己的衣袍里,拾起那颗沾血的金松子贴在对方心口。
“撑住……”栗棠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带你回家。”
雪地上,一行脚印渐行渐远,飘落的雪花慢慢掩埋了所有血迹。
栗棠抱着奄奄一息的金小钱踏进陈默的院门时,积雪在他脚下快速消融。
陈默正坐在梨树下品茶,风簧正在吃梅干菜烤酥。
听见动静,两人同时回头。
陈默在看清金小钱的伤势时,瞳孔骤缩:“怎么回事?!”他疾步上前,颤抖的手悬在小毛团子糊着血迹的后背上空。
“谁伤了它?”风簧声音冰冷。
栗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雪狼妖,已经被我杀了。”
陈默急忙回屋拿来医药箱,手忙脚乱,脸色阴沉。
栗棠跪在冰雪消融的水迹里,额头抵地:“求您救它。”
熟悉的无力感让陈默心里发苦。陈渊出现时,他才有灵力。
陈默叹息,现在就连风簧也没有多少灵力。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从匣子中拿出一把小刀,在风簧的惊呼声中割伤了手指。
鲜血顺着刀尖跌落地面,整个庭院的地面浮现出山川古木虚影。
“你……”栗棠震惊地看着他,虽然陈渊现在像个凡人,但这座山的血脉还在,比起眼前人,那个无所不能的陈渊才更像是一个虚影。
栗棠颤抖着手指掰开金小钱染血的牙关,滚烫的血便滴入它紧闭的唇缝。
“喝下去……”他捏着金小钱的下巴轻抬,鲜血顺着绒毛滑落,“求你……”
就在几人眸光暗淡的时候,金小钱的尾巴尖颤动了一下。
“金小钱?”风簧摸了摸它的尾巴。
“命是保住了。”陈默收回手。
“我先带他回去。”栗棠将金松子按在金小钱心口,“这个或许有用,有了您的血,如果它能度过这次难关,大概就能化形了。”
陈默凝视那颗沾血的金松子片刻,了然的笑了:“原来如此,去吧。”
栗棠的树洞里温暖如春。
金小钱被安置在苔藓铺就的小床上,呼吸微弱,它绒毛上的血迹已经被人清理干净。
栗棠盘腿坐在床侧,神色冷峻,指节却极轻地拂过金小钱的耳尖,确认它的体温。
入夜后,金小钱的爪子忽然无意识抽搐,像是陷入梦魇。
栗棠眉头一皱,伸手握住那小小的爪子,掌心温热,力道却沉稳。
“……吵死了。”他低声道,却一夜未松手。
第三天,金小钱有些发热,陷入了混沌的梦境。
栗林里,夕阳将漫山红叶染成金红色。
山风掠过树梢,带起沙沙的声响,偶尔有熟透的板栗从刺壳中脱落,“啪嗒”一声坠在厚厚的落叶上。
金小钱正灵活地在枝头穿梭,尾巴高高翘起,眼中烈焰般的纹路流转。
它小心地扒开有裂缝的栗子,耳朵愉悦地抖了抖,今天收获颇丰。
突然,树丛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叽喳声。
五只山雀精从林间蹿出,翅膀拍打间,带起凌厉的风刃,瞬间截断金小钱的退路。
“哟,这不是赤尾郞吗?”为首的山雀精尖声笑道,“藏了什么好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金小钱龇牙,尾巴炸开:“呸!做梦!”
它猛地一蹬树枝,借力弹起,爪子凌厉地朝最近的山雀精抓去。
那只山雀精没料到它敢反击,被一爪挠中翅膀,惨叫着跌落。
“找死!”其余山雀精大怒,齐齐俯冲而下。
“真烦人……”金小钱且战且退,后背撞上一棵枯死的老松。它喘着粗气,右爪的绒毛已被血黏成一绺一绺,山雀精的数量太多,它的灵力渐渐不支。
“跑啊?怎么不跑了?”山雀精们冷笑着逼近,尖锐的喙泛着寒光。
金小钱背靠枯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就在山雀们即将扑来的刹那——
“砰!”
一颗板栗精准地砸在领头山雀精的脑袋上,直接将它砸得晕头转向。
“滚。”
冰冷的少年嗓音从林间传来。
金小钱抬头,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板栗精站在不远处。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人形模样,赭色衣袍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满是伤痕,最严重的一道几乎贯穿胸口。
五颗带刺的栗壳悬浮在他周身,却摇摇欲坠。
显然,他已是强弩之末。
“哎呀,小板栗,你都这样了,怎么还管闲事?”金小钱睁着圆溜溜的杏仁眼打量他。
山雀精们先是一愣,随即哄笑:“又来一个送死的?”
板栗精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挥,刺球猛地朝山雀精们激射而去!
混战中,金小钱看见板栗精被一只山雀精从背后偷袭,尖锐的喙直接刺穿他的肩膀。鲜血喷溅而出,板栗精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喂!”金小钱心脏猛地一缩,周身泛起金光——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瞬间取代松鼠本体,一个箭步冲上前。
他旋身甩出蓬松的尾巴,“啪”地抽飞偷袭的山雀精,伸手接住踉跄的板栗精:“你没事儿吧?”
“多管闲事……”栗棠咳着血沫,暗红瞳孔却映出赤尾郎清秀的脸。
“你、你……”金小钱气结,却发现对方已经气若游丝。
“哎呀!你、你坚持住!”金小钱抖着手去捂那汩汩流血的伤口,却被栗棠攥住手腕。
“……走……”栗棠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它们……会回来……”
金小钱叹了口气,突然扯开衣领,拽出挂在颈间的金松子。刹那,他的尾巴消失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晃了晃,瞬间溃散回松鼠原形。
“你……”板栗精似乎想说什么,却咳出一口血。
金小钱二话不说,将一直紧攥的金松子塞进他手里:“给你!这个能疗伤!”
板栗精怔住,低头看向掌心的金松子。还未等他反应,金松子突然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心口。
刹那间,板栗精周身伤口泛起金色的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最严重的贯穿伤也开始结痂。
山雀精们见状,终于意识到不妙,尖叫着四散逃蹿。
金小钱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黑——
板栗精猛地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怀里双眼紧闭的褐毛团子。
金小钱朦胧中听见有人在骂自己:“傻子。”
“我才不傻……”金小钱在梦中挣扎呓语,“栗棠……”
栗棠正为它换药,闻声手指一颤,药汁洒在衣摆上。他盯着金小钱不安抖动的耳朵,忽然伸手,极轻地捏了捏耳根。
“吵死了。”他低斥,却俯身靠近金小钱耳边,“……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