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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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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溽暑渐收。
小院各处错落有致地摆着几个烛台,暖黄光晕里,青石垒的烤炉中,炭烧得正红,油脂滴落处腾起袅袅青烟。
风簧慢悠悠用修长的手指翻动烤串,竹虫串在高温下膨胀透明,琥珀色的虫体里滚动着油脂泡泡。
“要焦了!”金小钱盯着栗棠手里的竹签,焦急地伸手去拿。
栗棠把竹虫举高,任山风掠过,淡淡道:“急什么。”
鸡油菌滋滋作响,橘黄色的伞盖边缘卷起焦边,渗出金灿灿的菌油。陈默在上面撒了把野蒜末,菌油突然“咕嘟”冒泡,腾起的香气惊醒了院角三只打盹的萤火虫。
小竹笋馋得笋尖冒处一滴晶莹水珠。
风簧吃了一口陈默喂过来的鸡油菌,手里的竹签晃了晃。
原本饱满的竹虫干瘪下来,他得意地看向金小钱:“看~”
“嘿嘿,老大,分我一串嘛?”金小钱咽了咽口水。
风簧看看陈默手里的鸡腿,大方地递给他一串。
金小钱咬了一口,发出“咔嚓”轻响,内里流出奶油状的膏脂。
栗棠将成串的河虾放上炭火,外壳渐渐透出晚霞般的橙红。
陈默手腕一转,鸡腿便在炭火上翻了个身。鸡皮渐渐绷紧,油珠在焦脆的表皮上滚动,最终“啪”地坠入炭火,腾起一朵幽蓝的火苗。
夜渐深时,炭火化作一地碎红。
小院沉入寂静之中,唯余一盏纸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走廊的夜灯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朦胧的光带。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输液管里的液体缓慢滴落。
徐教授面容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的目光异常灼热。他缠着绷带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在床单上划出几道褶皱。
走廊传来几道快节奏的脚步声,下一秒,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他将视线移向门口,声音嘶哑:“送我回研究院。”
几名研究员面色凝着,其中一人道:“徐教授,您且安心调养,余下的工作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我要回去!”
病房里的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徐教授忽然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输液管随之晃动。
“您先别激动,”一位研究员快步上前,温言劝慰道,“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大家都盼着您早日康复。虽然狐毛没了,但我们的研究还在继续,之前的资料也还在。”
徐教授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地喘了两口粗气,目光怔怔地落在眼前的年轻人身上,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那些东西……它们的细胞……如果那算是细胞的话,受损后……会进入超高速分裂状态,但铜离子似乎能短暂抑制这个过程。”
“所以铜有用,但不够?”年轻人皱眉。
“不完全是。”徐教授咳嗽两声,继续道,“它们的‘自愈’恐怕不是再生,更像是……重组。”
“重组……”年轻的研究员低喃,身后几人也陷入了沉思。
“叩叩——”
夜班护士轻叩房门后缓步走入,见病房里站了这么多访客,略显诧异。她严肃道:“患者需要充分休息,请控制谈话时间。”这位病人是国宝级专家教授,医院态度很谨慎。
“明白。”站在病床边的年轻人点头应声。
她轻叹一声,将温水放在床头柜上,随后替徐教授测量体温。确认各项指标正常后,方才离开病房。
次日上午。
空气里浮动着烫人的尘土,太阳像一顶烧红的铁锅倒扣在蔚蓝的天空,王家村村口已经挤了三层人。
几个半大孩子从人缝往里钻,被大人揪着耳朵骂:“小兔崽子,你看什么看,给我出来!”
“后退!”
突然,一名士兵大喊一声,人群哄地散开半尺。
付臻阴沉着脸,从人群中走过,冷眼看着聚集在村口的一群记者。
“来了!”
“让让!”
“付少校!”一支麦克风突然从人群缝隙中递至付臻面前,“付少校!你们守山是因为山里有超自然生物吗?”
“付少校!据说昨日有科学院研究员在山脚区域发生意外事故,是否属实?”
“付少校……”
付臻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面对这些记者,他既要遵守保密纪律,又要避免生硬拒绝引发猜疑,只得温声有力道:“感谢媒体朋友们的关心,目前该区域正在进行例行训练,具体细节涉及军事机密,不便透露。”
“付少校!科学院研究员在山脚区域发生意外事故,是否属实呢?”
付臻循声看向不停往前凑的人,视线从他脚尖扫到脸上,严肃又不失礼貌道:“您应该注意到警戒线外的《军事设施保护法》告示牌,根据第十七条规定,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至于您关注的问题……根据新闻发布规定,相关信息需由上级宣传部门统一发布。”
记者们被付臻滴水不漏的回应挡了回来,脸上却不见沮丧,反而像嗅到猎物气味的猎犬般兴奋起来。
他们多数人口袋里夹着录音笔,从对话开始录音笔就亮着微弱的红光。
有摄像师把镜头在这一区域来回扫,就为了拿到一手素材。
付臻一回到休息室,门就被他“砰”地一声甩上,震得窗框嗡嗡响。
“研究院的人可真能惹麻烦!”他低声骂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又快又重。
副官周扬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杯刚泡的茶,热气袅袅上升。
付臻扫了一眼,接过,问道:“上面新通知下了没有?”
“还没。”周扬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估计要等最新研究成果出来。”
付臻没再说话,周扬退到门边,轻轻带上了门。
三天后。
阳光从生物异常研究中心图书室顶部的防爆玻璃天窗倾泻而下。
书架处传来“啪”的轻响,年轻的研究员按住即将掉落的书籍,拿起它,转身坐到地上,背靠书架,对着徐教授的笔记页码备注,缓缓翻动书页。
翻到对应页码时,他的食指缓缓在一行行文字上挪动,最后停下:
“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百神之所在。”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备注,继续去找下一本。
“《山海经·北次三经》又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西山之木石……”他看着特别标注的几个字,“为什么标注这里?”
他立即查资料。
有注释称,精卫所衔的“西山之木石”并非普通材料,而是来自神山,说的是“山岳物质具有转化自然的力量”。
翻开下一本书时,备注页有两句重点标注:
“山为积德,川为积刑。”
“圣人呼吸阴阳之气,而群生莫不喁喁然仰其德。”
这说的都是山岳之气,认为山能生发万物,调节天地之气。
他揉着酸胀的眼睛,深呼一口气,徐教授的笔记到这里就没有了。
年轻的研究员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过,却怎么也抓不住重点。他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走到下一排书架,在泛黄的古籍间继续搜寻着蛛丝马迹。
光束在地板上渐渐偏移,直至被头顶直射的顶灯取代。
“朱老师?”有人走了进来,“朱老师?您在里面吗?”
年轻的研究员合上书页,应声道:“我在这里。”
作为徐教授的助理,他是目前对研究进度最了解的人,这或许是他的机会。
“朱老师,您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来人笑道,“休息会儿吧,工作是做不完的,给您带了饭,放办公室里了。”
“谢谢。”朱延松站起来,身形晃了晃。
来人立即大跨步向前扶助了他:“你们这些人吶……”
半夜,管理员下班后,图书馆的门被人打开了,白炽灯的光照在一排排书架上,朱延松再次走到书架前。
时间在这里变得模糊,周遭很安静,呼吸可闻。
朱延松埋在书堆中,手指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他眉头微蹙,嘴唇无意识地轻抿,目光在纸页上快速游移,忽然在某一行停住了。
《五藏山经》中,有这样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天下山脉氛围‘五藏’即心、肝、脾、肺、肾,认为山岳如同人体脏器般输送能量。”
朱延松手指猛地收紧,纸张在指腹下发出轻微的脆响,可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原来是这样……”
一声低喃从齿缝间溢出,带着轻微的颤抖。
他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一个近乎狂喜的笑容。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有星火在漆黑的瞳仁里噼啪炸开,连眼角都微微发红。
下一秒,他猛地合上书,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了图书室。
“损伤重组是因为铜破坏了维持它们形态的能量场,但没能彻底瓦解核心,而这核心就是山啊……”他声音沙哑却饱含热意,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