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4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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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陈默推开门的刹那，熟悉的湿冷山雾扑面而来。
山醒了。
陈默看见墨绿的针叶从腐殖土里钻出，尖端垂着夜露。
山腰的溪水活了。
不是解冻时那种细碎的叮咚，而是整条山溪突然从下游往上游倒涌。水底的卵石跟着翻滚，像被无形的手逐一拨回原位。
当倒流的溪水漫过枯木林，那些皲裂的树根突然像饥渴的喉咙般蠕动，疯狂吮吸溪水，老槐树的断枝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青紫色的芽苞，芽衣剥落时，露出的不是嫩叶，而是蜷缩的娥翼。
枯木逢春，地脉回阳。
整座山林响起窸窸窣窣的舒展声，仿佛千万片新叶同时在展开。
陈默忽地听见了自己规律的心跳声，与地下传来的闷响共振同频。
“陈默——！”
金小钱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动静，叫嚷着跑了过来，还未靠近，他就变成一个拖着毛绒大尾巴的少年，发间仍保留着一对毛茸茸的松鼠耳朵，耳尖还有一抹栗色纹路。
“哎哟！”少年猛地扑倒在地上，愣了愣，随即兴高采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栗子。
下一秒，一道劲风轻柔地将金小钱扶了起来，栗子突然浮空，表面裂开金色纹路，光晕中，人影渐显。
栗棠赤足踏地，赭色衣袍松散地披着。
金小钱呆愣间，栗棠已经伸手将他揽近了怀里：“怎么总是这么毛躁。”
“嘿嘿，你恢复了，真是太好了！”金小钱高兴得眉眼弯弯，又去看陈默，问道，“我们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嗯。”陈默应声。
“哎呀！太好了！”金小钱在原地蹦了两下。
栗棠朝陈默微微颔首。
这时，听见动静的风簧抱着竹宝走了出来。
见到栗棠时，竹宝高兴坏了，他非常喜欢栗棠的发式，“啊”了一声就朝栗棠张开双手。
“这是……”栗棠微怔，这孩子一看就是陈渊和他伴侣的孩子，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这是竹宝，老大和陈默的儿子。”金小钱将竹宝抱过来，放到栗棠怀里，“看，多可爱的崽。”
“栗棠僵着手臂抱着怀里的白嫩团子，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睛对着眨。
风簧朝陈默身边走去：“恢复了？”
“对，估计这几天就能离开了。”陈默仍是有些顾虑，“应泷说，这神隐之地，已经快要崩塌了。”
风簧不解地看向他。
陈默解释道：“神隐之地是雾吞山的庇护所，也是雾吞山现世的中转站。失去这方天地，日后若是再遇到困难，就只能期待新的机缘了。”
风簧似是无畏无惧，闻言只道：“别怕，我永远陪着你。”
陈默轻笑，拉住他的手：“天地外物经历成、住、坏、空四劫，此处崩塌属坏劫，我只能顺应运数。世界如泡沫，散坏复新生。”
风簧抬头看着他的脸，点点头。
今日陈默难得清闲，趁雾吞山未隐，他出门菜了不少野菜和野果。
暮色渐沉，小院笼罩在暖金色的余晖中。
几人坐在梨树下，吃着野柿子，桌上正煮着一壶清茶，茶香袅袅，混着山风，沁人心脾。
许是挺长一段时间没吃水果了，风簧吃得很认真，嘴角还沾着一点水渍。陈默用锦帕替他擦了擦，又继续给儿子喂羊奶。
忽然——
“咔嚓。”
一声极轻的碎裂声，像是玻璃被弹破的脆响。
陈默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远处的天空，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嗯？”风簧察觉到异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微微一顿。
“怎么会这样？”栗棠难以置信地看着天边，“这里要崩塌了？”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天边。
“轰——！！！”
突然，远处山林里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紧接着，一道白影冲天而起。
应泷！
院外天地变色，雾吞山已经隐去踪迹。
应泷庞大的蛟躯盘旋于半空，鳞甲如雪，却在边缘泛着猩红血光，仿佛浸透了无数生灵的怨气。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腥风，獠牙森白，涎水滴落之处，草木瞬间枯死，地面即刻腐蚀出一个个漆黑的坑洞。
而此刻，神隐之地万妖奔逃，已经陷入末日般的混乱。
山巅的赤焰雄狮踏火狂奔，鬃毛燃烧着不灭的烈焰；深潭里的玄龟背甲碎裂，拖着血淋淋的残躯爬向裂缝；天空中的青鸾悲鸣着掠过，羽翼残缺，洒下点点血雨。
所有妖兽都在逃命，白蛟却逆流而上。
它在猎杀同类！
“嘶——！”
一条十丈长的青鳞巨蟒刚要从地缝钻出，白蛟的利爪便已贯穿它的七寸。巨蟒疯狂扭动，蛇尾拍碎岩石，却被白蛟一口咬住头颅，“咔嚓”一声脆响，蟒首断裂，鲜血如瀑喷涌，白蛟贪婪地吞咽着。
这仅仅是开始。
一只三尾妖狐化作红光想要遁走，白蛟长尾横扫，将它凌空抽爆。血肉飞溅中，白蛟张口一吸，将狐妖的精华金属吞入腹中，额间竟隐隐凸起一支骨角。
这时一头黑铁般的山岳巨猿，怒吼着挥拳砸向白蛟，却被蛟尾缠住脖颈。
白蛟的鳞片突然竖起，如同千万利刃，活生生将巨猿绞成肉块。
鲜血染红了半边天空，白蛟在血雨中舒展身躯，四只利爪生长出金属般的倒钩，那些被它吞噬的妖兽精华在它体内翻涌，鳞片由雪白转为暗红，最后竟化作如墨般的漆黑。
“它在通过吞噬进化……”陈默的喉咙发紧。
话音未落，白蛟突然痛苦地扭曲起来，蛟身表面鼓起无数脓包，又接连爆开。
漆黑的黏液喷洒而出，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它的躯体诡异地扭曲变形，鳞片不断剥落，露出下方涌动的碧绿液体。这些液体膨胀成了一片翻腾的寒潭，时而又缩回蛟的形态，每次转换都在空气中留下刺骨的冰晶。
“它已经将寒潭炼化入体。”
仿佛印证陈默的想法，蛟突然发出一声长吟，整个身躯瞬间液化，化作一汪深不见底的幽绿寒潭悬浮在空中。
潭水翻涌间，无数被吞噬的妖兽残骸在其中沉浮。
下一秒，潭水又急剧收缩，重新凝聚成蛟形。新生的鳞偏上布满冰裂纹路，每一片都映照着寒潭的幽光。
白蛟突然转头，那双猩红的竖瞳穿过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了山间的小院。
“陈渊，你看到了吗？”白蛟的声音变成多重回响，既有蛟龙的嘶吼，又有寒潭的水流轰鸣，“我是寒潭，寒潭既是我！你说……此境之外，可有我的容身之所啊？”
它突然张开巨口，喷出的却不是火焰，而是一股幽绿寒流。寒流所过之处，草木瞬间结冰，而后诡异地融化成一滩滩黑水渗入地下。
小院外的土地开始塌陷，形成一个个冒着寒气的水坑。
“陈渊，你的结界能挡住寒潭的侵蚀吗？”它突然再次液化，化作一片汹涌的寒潭巨浪，朝着小院铺天盖地拍来。
巨浪轰然刚到小院上空，便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
小院剧烈震荡了一下。
陈默沉声道：“金小钱，你和竹宝去卧室里待着。”
“哦！好……”金小钱抱着竹宝，看了几人几眼，慌忙跑回了卧室。
他安慰自己：“我确实打不过那条蛟，我只会添乱，竹宝需要人陪……呜呜……竹宝，我陪你在这里等他们……”
“咿呀！”竹宝伸着小胖手去摸他潮湿的眼睛。
室外，风簧自是坚决不回屋的。
陈默衣袍咧咧立于半空之中，直朝东南方向而去，将白蛟逼退至小院八百米外。
应泷那张曾经清俊的面容如今覆满细密冰鳞，在眼角处形成妖异的纹路；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唯有吐息时才会泛起病态的黑绿。
他朝陈默靠近了些，声音带着深水的回响：“陈渊……跟我一起走吧。”
“呸！不要脸的长虫！”风簧的声音在陈默身后响起，竹藤闻风而至。
陈默手腕一翻，一柄蕴含山岳之力的长剑便朝应泷闪躲的身体刺去。
“陈渊！”
见两人并肩而立，应泷的冰鳞面容突然扭曲，黑绿雾气从周身喷涌而出，竟将那剑包裹其中。
下一秒，地面震颤，又倏地突兀隆起，数十道猩红藤蔓破土而出，倒刺遍布，直接挡住了应泷的退路。
应泷阴狠的眼神扫过几人，停在陈渊身上时，几近癫狂：“那就和我一起死吧！”
他变回暗红蛟身，怒啸一声，周身潭水翻涌成冰锥，猛地朝风簧袭来。
风簧的竹藤已变为尖锐的竹枪，枪尖凝着青光，枪出如龙，竟破开冰锥，直刺应泷左目。
蛟瞳急缩，寒潭水幕骤起，却在接触枪尖的刹那被木灵之气洞穿。
与此同时，它身后的数十条血藤暴起，如索命铁链，猛地朝蛟身缠来，倒刺猛缩，却力如山岳压顶，蛟一时间无法动弹。竹枪自它左目贯穿，啸声立时响彻天地，蛟尾狂扫。
栗棠位于应泷东侧，双臂一震，周身刺球骤然分裂，化作漫天火雨。刺球在半空结成蛛网般的阵势，将应泷的退路尽数封死。
漫天火雨倾泻而下，在暗红的蛟身灼烧出焦黑伤痕。
寒潭崩裂，冰晶漫天，应泷残魂发出最后的尖啸：“陈渊……这里马上就要塌了，最后，你还是会陪我一起死……”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一道横贯天地的空间裂缝恰好划过战场，应泷的身体开始崩解。
最后时刻，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裂缝彻底吞噬。
下一秒，整片天地骤然塌陷。
陈默几人快速往小院方向掠去。
天穹如脆弱的琉璃，裂痕蔓延，最终轰然炸开，化作无数碎片坠落。
大地龟裂，深渊自底层升起，吞噬着一切。
灵气暴走，形成狂暴的乱流，撕扯着空间内的活物。
陈默将风簧护在怀里，抬手间栗棠变成一枚栗子被他掌心收拢，小院在雾吞山的屏障里微微晃动。
最终，陈默被黑暗吞噬。
……
鸟鸣清脆，晨光微熹。
微风拂过，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
远处苍翠山林，碧空如洗，云雾缭绕，峰峦叠嶂。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怀中人毫发无伤。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小院。
栗棠的身形随即出现在两人身侧，目光锁定院内。
“呜呜……”金小钱抱着竹宝从小院走出，“你们可算回来了！”
“咿呀！”竹宝兴奋地朝他张手。
远处，一直青鸟掠过树梢，啼鸣清越，振翅飞向远山。
新的世界，新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