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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黑暗中,陈默觉得胸口似被重物压着,喘不过气。

      “陈默~”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哎呀,你别吵他。”另一个声音也很耳熟。

      陈默猛地睁开眼,一个胖嘟嘟的3岁娃娃就坐在自己胸口,看着还很眼熟——银白的头发,发簪上垂着两片小竹叶……

      “风簧?!”

      “是我呀~”胖娃娃开口,俨然就是风簧的声音。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陈默惊讶,又伸手将他抱到旁边坐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伤似乎已经好了,“是你救了我?”

      “嗯~”胖娃娃点点头。

      “好人,他耗费灵力救你,现在变成小屁孩咯。”赤尾松鼠在一旁解释。

      陈默也看了它一眼,那大尾巴毛……有点秃。

      “还能恢复吗?”他坐起身,将小娃娃抱在怀里,有些担忧。

      赤尾松鼠跳上床,抢答道:“应该很快就恢复了,大扫帚很厉害的。”

      陈默怜爱地摸了摸风簧的头:“谢谢你。”

      风簧在他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小哈欠。

      “睡吧。”

      待风簧睡着后,陈默把他放进被子里,轻手轻脚出了卧房。

      赤尾松鼠立即跟了上去,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

      陈默在院子里找到了风簧拿回来的竹筐。

      他将盐拿去库房放好,又把糖拿出来,分了赤尾松鼠几颗。余下的,陈默打算等风簧睡醒了再送给他。

      家里的牲口已经饿了三顿了,正在造反,陈默只得先去喂饱它们。

      随后,他做了几个煎饼,自己吃了两个,给了赤尾松鼠一个。

      他还给小风簧煮了玉米糊糊,端进了卧室的木柜上放着。

      赤尾松鼠得了糖和煎饼非常开心,它吃了一颗糖,连糖纸也宝贝似的舍不得扔。见陈默拿着茶剪出门,忙追了上去:“好人,你要去哪里?”

      听到他的称呼,陈默哭笑不得:“叫我陈默就行,你有名字吗?”

      “有啊!”赤尾松鼠忙道,“我叫金小钱。”

      “好名字。”陈默嘱咐道,“你能不能在家帮我照看风簧?”

      “有报酬吗?”不等陈默回答,它争取道,“我要2……3颗糖!”

      陈默嘴角弯了弯:“行,有事来后山茶园找我。”

      “好的!”话音未落,褐色的毛团子就倏地蹿进了屋。

      “……”

      陈默踩着露水去了后山,他挽起靛蓝粗布袖口,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

      茶剪“咔哒”一声咬住老枝,断口处立刻沁出清苦的草木气。这株据说是他太爷爷栽的,主干比碗口还粗,枝桠像是老人青筋暴起的手。

      陈默现在的生活不需要很多钱维系,茶园打理得很随意。

      前几日下了暴雨,所以他才抽空过来看看。

      果然,暴雨招来了茶尺蠖,嫩叶背面爬着芝麻大的虫卵。

      他从腰间解下竹筒,抖出些混着硫磺的草木灰,轻轻拍在叶背上。

      忽然,身后传来听见窸窣响动。

      原来是一窝山雀雏鸟在茶垄间扑腾。他笑着从怀里掏出布包,撒了把糙米在空地上,这些小家伙抓虫可是比药还灵。

      殊不知,正是这把糙米,某天给他带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日头爬到竹梢时,陈默擦了把汗。因为惦记着风簧,他只摘了一小篓茶叶就准备回家了。

      回到小院后,陈默发现风簧还没睡醒。

      金小钱则是卷成了一个毛团子窝在床角,打着小呼噜,睡得香甜。

      见玉米糊糊已经凉了,陈默打算端出去重新热一热。

      金小钱听到动静,突然立起耳朵,一个翻身蹿到床沿。

      见是陈默,它后腿一蹬,跃进陈默怀里,爪子还死死攥着陈默的衣领:“好人……”

      “嘘……”陈默见被子里的人动了动,连忙示意金小钱安静。

      小风篁从被子里撑起身坐了起来,转头望向门口:“陈默~”

      “嗯,我在。”陈默抱着怀里的毛团走了过去,“饿不饿?”

      床上的人看到了木柜上的那碗玉米糊糊,眼睛一亮:“饿。”

      陈默将糊糊拿走,又将赤尾松鼠留下陪他。

      山里海拔高,茶树发芽慢,时值7月,鲜嫩芽叶再过一周大概就没有了。

      陈默重新加热了玉米糊糊,又将茶芽洗净,沸水快焯,挤干水分,切碎备用。

      他拿来三个鸡蛋,做了一份茶叶炒蛋。

      风簧和金小钱循着香味,来到了厨房。

      这时陈默已经将凉拌蕨菜和玉米粑做好了。

      两人一鼠吹着山风,在院子里用起了午餐。

      桌上的瓷碟里盛着琥珀色的刺梨酒,五只醉熏儿正发出“嘤嘤”的嗡鸣声,在酒面上跳着“醉八仙”。

      饭后,陈默将那袋糖给了风簧,又给了金小钱“报酬”。

      风簧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五颜六色的吃食,味道甜滋滋的,高兴得袖口嫩叶直颤。

      在金小钱眼里,风簧无疑成了“超级富豪”。

      为了取得更多报酬,它每日都尽职尽责地守护着风簧。

      又过了一个月,山里的雨水就多了起来。

      陈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抖落蓑衣上的水珠,抬眼便见风簧伸手在接屋檐滴落的雨水。

      水流顺着他白嫩的小胳膊流进了袖子里。

      金小钱似乎不喜欢下雨天,它蜷在屋檐下,一双杏仁眼滴溜溜地转,正百无聊奈地望着风簧。

      陈默解下蓑衣,快步上前,将那个不及他小腿高的小娃娃抱起来:“你的衣服湿了,会不会生病?”

      金小钱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哈……陈默,扫帚怎么会感冒?”

      风簧瞥了它一眼,晃着两条小短腿,胳膊牢牢扣住陈默的脖子:“不生病。”

      陈默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风簧维持这幅孩童模样已经将近2个月了。

      夜里,雨声渐大,气温降到了15℃,山里的雾气更浓了。

      陈默将鹊灯点燃,挂在墙角的架子上。

      除了卧房,四下一片漆黑。

      惊雷在空中炸响。

      后山茶园里,老茶树被闪电击中,焦黑的树皮剥落处,渗出琥珀色的树脂。

      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整片茶园。

      “咚!”

      忽有鼓点自地底传来,渐渐地鼓声越来越密,但都淹没在雨声之中。

      后山有人吟唱:“廿四节气轮转苦——”

      “……谷雨勤栽秧,秋来满仓粮。寒露收茶籽,冬酿蜜酒香……”

      “咚!咚!咚!”

      雨中,歌声唱了一夜,在凌晨在渐渐停息。

      次日,刚过午时,又是一场大暴雨。

      夜幕时分,陈默陪风簧在檐下玩了会儿水。

      正转身回屋时,隐约听到有鼓点声,他脚步一顿,垂眸时正对上风簧眼中闪过一抹金纹。

      “怎么?”陈默问道,“是不是有东西?”

      小风簧歪着脑袋:“我感觉不出来。”

      陈默看了眼他这小身板,轻叹一声,叫上了金小钱,回屋关好门。

      “让喜鹊去看看。”风簧提议。他现在灵力不济,有些焦躁不安。

      “好。”陈默摸了摸他的头发,也有些担忧。

      “唧!”灯笼里的烛火闪了闪,一只裹着绛红光晕的喜鹊绕着陈默转了一圈,随即穿墙而出。

      灯灵在雨夜里飞行,最终,将目标锁在后山。

      “咚!”

      鼓点声自茶园地底传出。

      喜鹊躲在一颗松树后,见一株被雷劈过的老茶树,枝头竟挂满了彩布条。

      细看,它惊得翅膀都颤了颤,那哪是什么布条——分明是上百只红帛蝶,翅膀连缀成戏台帷幕的模样。

      树干皲裂的树皮间,隐约浮动着似笑非笑的木纹。

      “咚!咚!咚!”

      蝴蝶幕布哗啦掀起,露出满树茶花组成的傩面。

      现正值八月下旬,绝不是山茶开花的时候。

      忽然,最顶上那朵碗口大的花苞“咔”地裂开,里头跌出个三寸高的红衣人偶,落地便长,眨眼化作七尺红袍郎君,只是那喜庆的朱漆面具下, 露出的脖颈却是树皮。

      红袍人甩开腔:

      “廿四节气轮转苦——”

      “……谷雨勤栽秧,秋来满仓粮。寒露收茶籽,冬酿蜜酒香……”

      每唱一句,就有茶花簌簌落地,化作青秧鱼符、金谷蓑衣、蜜纹茶瓮,待唱到“酒香”余韵散尽,所有凋花突然飞聚树根,凝成个琥珀酒坛。

      “嗤!”

      红袍人突然扯下面具——底下根本没有脸,只有个树洞,里头汩汩涌出绿色汁液。

      雨更大了。

      小院里隐约能听到后山中有乐声传来。

      喜鹊落在梅枝上,抖了抖羽毛上根本不存在的水珠。

      “怎么样?”陈默忙问。

      喜鹊口吐人言:“茶园里的老茶树成精了,唱戏呢。”

      “唱戏?”陈默不可置信。

      “是啊,花苞里跌出个红袍郎君!”喜鹊站在梅枝上歪了歪脑袋,唱得好像是,“廿四节气轮转苦——”它吊着嗓子学了一句,陈默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茶树精还挺有意思的。”金小钱说了一句。

      “太吵了,等我恢复了要把它的嘴堵上。”说这话的是风簧。

      “……”

      听灯灵说那茶树精只是唱戏,几人就放松下来,准备就寝。

      暴雨在第二天午后就停了。

      群峰如洗,云雾云雾散开露出小径。

      青石上生了绿苔,湿漉漉的,踩上去像踩着一层软垫。

      陈默蹲下身,便见一片墨色的地衣贴着地皮蔓延,边缘蜷曲,薄如蝉翼。

      “地皮菜!”风簧惊呼一声。他上个月吃过一回,念念不忘。

      这东西古怪,天旱时缩成黑渣,混在土里瞧不见;偏是雨后,吸饱了水,便从石缝间、腐殖土里长出来,表面还滑腻腻的。

      陈默见他喜欢,小心地拈起一片,对着光看,半透明的菌体里还裹着沙粒,得回去淘洗三五遍才能吃。

      回到小院前,陈默脚步顿住——院门被人打开了。

      他将风簧护在身后,凝神听了听。

      风簧扬起精致的小脸看了陈默一眼,然后伸出一根竹藤往院里探去。

      金小钱则是利落地蹿上了院墙,惊呼一声后,掉了下来。

      “陈默,咱家有个穿红衣服的人!”

      风簧淡淡道:“是那茶树精。”

      “咚——咚咚!”

      话音刚落,院里便传出急促的鼓点声。

      陈默抬腿就朝院里走去。这些妖精,在外头闹就罢了,偷家算怎么个事儿?

      刚踏进院中,陈默就见到一个七尺高的红袍男子,戴着深红笑脸面具,额部和颧骨还绘着火焰纹,红衣黑靴,宽幅布腰带上缀着铜钱串。

      见陈默几人进门,地底传出的鼓点声更密了。

      红袍男子开腔:

      “伞儿转一转,灾殃全消散;”

      “伞儿摇一摇,禾苗笑弯腰……”

      陈默心想,这妖精是来祈福的?

      “咚咚咚!”

      红袍男子手一伸,握住一把三尺长的红伞。

      伞面上绘着日月星辰,末端还系着红布。

      伞沿快速旋转,红袍男子举伞踏踩、舞动。

      转而唱道:

      “伞把拄一拄,光棍娶媳妇;”

      “伞沿摸一摸,八十牙不落!”

      陈默:“……”

      “砰!”

      就在男子跳着朝陈默这边走来时,突然就被一根竹藤圈住脚踝,直接摔趴在地。

      “啪!”

      红伞在空中转了最后一圈,也掉在了地上。

      乐声顿时消失,小院里安静了下来。

      金小钱用爪子捂住脸,露出两只眼睛偷瞧那男子。总之,它觉得挺尴尬的。

      “你太吵了。”小娃娃风簧出声抱怨,仿佛他做的理所应当。

      偏那竹藤还去揭红袍男子的面具,红袍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面具揭开后,立刻被竹藤甩在地上,风簧大概是嫌弃。

      陈默倒吸一口凉气——这妖精竟没有脸,脸的位置是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风簧将小手背在身后,质问道:“你这小妖,来我家做什么?”

      这时,地上趴着的红袍男子,缓缓爬了起来。

      那张黑洞脸朝陈默看过来,洞里传出苍老的戏腔:“廿四节气轮转苦——”

      见风簧又要动作,陈默忙对那红袍男子道:“您还是直接说吧。”

      红袍男子微微一顿,往地上撒了一把糙米。

      陈默看了看那糙米,想起那天茶园里发生的事,问道:“你是我太爷爷栽的那颗老茶树?”

      对方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点头,随即又跳起舞来,这回声音倒是小了很多。

      陈默听见他唱的是:

      “廿四节气轮转苦——”

      “……谷雨勤栽秧,秋来满仓粮。寒露收茶籽,冬酿蜜酒香……”

      这是《劝农》。

      不愧是老人家亲手栽的树,这是来劝自己勤勉的。

      陈默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勤勉耕种的。”

      话音刚落,唱腔就停下来了。

      红袍男子朝陈默点点头,然后撑着红伞利落地走出了院门。

      “他折腾这么些天,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种地?!”金小钱觉得不可思议,问的时候,嗓子都破音了。

      “哎——”陈默叹了口气,住山里也躺不平啊。

      次日,他就去后山的空地上种了荞麦和秋土豆,差不多能在霜冻前收获。

      果然,之后的日子,那山茶树精就安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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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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