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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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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柏看着邺公书这副傻掉的样子,嘴角极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我说,你为我做的……早就超出了任何普通关系该有的界限。你不能再这样……没有名目、没有尽头地陪着我,这对你不公平。”
原柏闭上眼,尽量平静地叙述:“虽然我……我的身体难免会拖累你,但我想如果你真的非我不可,我不能再让你这样不明不白地付出。”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弱,仿佛说出这句话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就在一起吧。”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后知后觉地汹涌而上,几乎将邺公书淹没;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一片。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只会死死地盯着原柏,点头,用力地点头,眼泪掉得更凶。
原柏看着他这副又哭又笑、狼狈不堪的模样,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费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地为邺公书拭去眼泪。
邺公书猛地抓住那只手,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切和霸道,将原柏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展开,目光灼灼地锁定了那根象征着承诺与联结的左手无名指。
原柏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但最终没有挣脱,只是用那双疲惫却清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无声的纵容。
邺公书张开嘴,毫不犹豫地、甚至有些凶狠地,将原柏的无名指含入口中,随即用牙齿精准地咬了下去。
他根本没有用什么力道去咬,更像是用牙齿密密地、发着抖地碾磨着那根手指的指根,仿佛要在那里烙下独一无二的印记。
原柏的手指比他想象的还要修长,指节分明,此刻深入温热的口腔,几乎抵到了邺公书的喉口深处,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窒息的填充感。
邺公书的眼眶还红着,泪水未干,此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深抵喉间的异物感,生理性的泪水再次迅速积聚,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原柏,那眼神里混杂着未散的恐慌、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想要将对方拆吃入腹融进骨血的占有欲。
他像一只不懂如何表达爱意、只会用尖牙和利爪留下痕迹的野兽,用这种近乎原始的方式,完成一场无声的宣誓。
原柏先是惊愕,指尖传来湿热柔软的触感和牙齿不轻不重的研磨力道,带着细微的刺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随即,他看到了邺公书眼中汹涌的泪水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感。
他明白了。
那根被含得极深的手指传来被紧密包裹的温热感,他甚至能感觉到邺公书喉咙深处的细微吞咽动作和压抑的哽咽,但他没有任何挣扎,只是静静地躺着,放任了对方的行为。
过了好一会儿,邺公书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缓缓地、极其不舍地松开了齿关。
原柏的无名指指根处,留下了一圈清晰而湿润的齿痕,微微泛着红,在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格外醒目,那是一枚别样的“戒指”。
邺公书看着那圈齿痕,呼吸依旧急促,眼泪却掉得更凶。
他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又像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慌乱地低下头,用颤抖的嘴唇一遍遍亲吻那圈齿痕,语无伦次地喃喃:“对不起…….疼不疼?我的了……你是我的了……对不对……”
原柏看着邺公书这副又疯又可怜的样子,费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指尖再次轻轻碰了碰对方潮湿滚烫的脸颊。
“嗯,”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疲惫的纵容和确认,“你的。”
他顿了顿,看着指根那圈明显的痕迹,补充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情绪:“你的戒指,我戴上了。”
*
原柏出院后,邺公书便搬了进来。
原柏臂上和肩上的刀伤愈合得极为缓慢,每次换药,揭开纱布,映入眼帘的总是缝合线周围那一圈顽固而刺目的红肿。腰间的旧伤被住院期间的僵卧久坐再度唤醒,化作一种沉闷而持久的钝痛。至于那副经年累月被糟践的胃,更是变本加厉地灼痛抽搐。
然而,比身伤更难以愈合的,是某种精神上的“戒断反应”。他第一次试图将“顺从”与“出息”这两个词汇从自己的骨骼血肉上剥离,尝试着丢掉愧疚,为自己而活。
但这个“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该如何呼吸,该如何行走,他一无所知。剥离的过程带来的并非瞬间的自由,而是巨大的空洞和失控感。就像一架始终被设定好航线的飞机突然失去了所有导航信号,在茫茫云层中剧烈颠簸,不知该去向何方。
他过去的人生秩序——那个以“满足父母期待”为最高准则、用高强度工作和隐忍痛苦来维持运转的系统正在崩塌,而新的秩序却远未建立。这种失序状态带来的恐慌和迷茫,远比身体的疼痛更加啃噬人心。
但他只是一概以沉默承受着这种内在的撕裂,唯有日渐褪去血色的面容和紧促的眉头,泄露着双重苦痛的持续与绵长。
邺公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始终找不到缓解这种无形痛苦的契机;几次三番邀原柏出门透口气,总被一句轻飘飘的“身体不舒服”挡了回来。
在邺公书又一次采购回来时,他发现客厅一片漆黑,仅有书房的光从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来。
他推开门,看见原柏背对着门口,坐在工作台前,肩膀绷得很紧,一只手死死地抵在上腹。
原柏只是开着电脑的绘图软件,并没有在做任何事,就那么僵坐着,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垮了。
“学长?”邺公书轻声唤道。
原柏猛地一颤,像是被从极深的梦魇中惊醒。他回头勉强一笑,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来了。”
邺公书放下东西走过去,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状态不对,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崩塌。
“可以做点别的,随便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别这样逼自己。”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
“不行。”原柏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精疲力尽的颤音,“不能停……停下来,我就会想……”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双方都知道后半句话象征着什么。
邺公书的心沉了下去,他绕到原柏面前,半蹲下来,强迫对方看着自己。原柏的脸色在灯光下白得吓人,眼底是浓重的阴影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空洞。
邺公书的心揪了一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原柏,不容对方逃避:“想什么?”
原柏闭上眼,长久以来紧绷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坦白:“想毁了自己,不论用什么方式。”
毁了自己,然后顺理成章地去死。
他睁开眼,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喃喃道:“工作,项目,图纸……我把时间塞得没有一点缝隙……就是因为不能闲下来。我必须找到一个支点,一个能把我拴住的东西……”
他的目光终于聚焦到邺公书脸上,那里面盛满了自我厌弃与恐惧,语气却异样地平静:“你也看活那些视频了,那就是我无所事事时‘生产’出的东西。我知道那不对,很肮脏,很病态……但那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温和’的自毁方式了。”
邺公书的呼吸滞住了,他看过原柏所有的脆弱和狼狈,但这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原柏如此直白地袒露内心最深处的黑暗与恐惧。
一阵尖锐的心疼攫住了邺公书,他沉默了几秒,眼神复杂地变幻着,那股深植于他内核的、混合着保护欲与占有欲的偏执疯狂滋长。
忽然,他极其缓慢地、坚定地握住了原柏冰冷的手,然后牵引着,将这只曾无数次施加痛苦于自身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原柏摸到了邺公书的心跳,“怦”、“怦”、“怦”一声又一声,规律而有力,他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一颤,想缩回手,却被邺公书死死按住。
“学长,”邺公书仰着头看原柏,好像信徒在仰望他的神明,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你听,我们是一样的。”
原柏愣住了。
“直视自己的欲望和阴暗面,这很难,也很痛苦。但我们都已经踏出了这一步,没什么可羞耻的。阴暗面谁都有,成年人的解压方式有多少能是体面的?”邺公书的语气带着不屑,“赌博、酗酒、□□,哪个不是害人害己?哪个不比你这样更糟糕,怎么没人觉得它们难以启齿?”
“我之前就同你说过,我和你一样迷恋疼痛,也无数次幻想你的手能对我施加疼痛。”邺公书用手一遍又一遍地、近乎痴迷地描摹着原柏的手指骨骼、指节处的薄茧、以及那些细小的伤痕,描摹着那双令他无数次陷入幻想、堪称完美的手。
“你通过伤害自己来确认存在,来逃避更深的痛苦。”邺公书一字一句地说,像是在剥开彼此最后的伪装,“而我……我看着你痛,我会感同身受。你痛,我才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我才找到靠近你的理由。”
他握着原柏的手微微用力,移到了自己的腹部,语气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偏执和承诺:“所以,如果那个念头又来了……如果非要发泄才能压下去……”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不容拒绝:“那就对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