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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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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心情不好。
自那日收到神里家的信后,达达利亚面上虽未表露出太多,但荧知道,达达利亚心中是难受的。
神里家的私信比朝廷发丧要快两天,估摸着是绫人见到老皇帝不行了,就让人到秦州来给达达利亚递消息,而他们从静山回秦州城的第二天,朝廷的公文就到了。
老皇帝走了,太子在燕京名正言顺地登基,只等过了年,就改年号。
自收到消息后,达达利亚脸上总是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虽然达达利亚待荧仍旧温柔体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但荧知道,达达利亚内心还是在意的。
就算那人二十年来仿佛没有达达利亚这个儿子,苛求他打压他,可到底是达达利亚的生父,若是没有老皇帝的暗中庇护,达达利亚只怕早就死在景氏的手里,更遑论如今的地位。
“前几日还说我呢,如今你不是也一个人在这里吹风?”荧拿了披风给达达利亚系上,达达利亚笑着握住荧的手,随即皱眉:“怎么这样凉?快回屋里去,北方不比南方,秋天冷得很。”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荧撅着嘴,达达利亚见状不由得失笑,从前他总觉得荧端庄持重,却不想一朝确定了心意,也是会如寻常女儿一般撒娇的。
达达利亚拗不过荧,只得任由她牵着自己,跟她回屋里去。
眼下国丧,许多事情都停了,达达利亚比之前清闲了些,除了早上和部下们议事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加之天气渐寒,他便经常在屋里陪荧,哪怕只是看着荧的脸看上一下午,也不觉得无聊。
但是荧知道,达达利亚有心事,或许和老皇帝去世有关,又或许,是和他的志向有关。自小长在宫里,荧知道向来上位者越是处于高位,身上的担子就越重,心事也就越多,无法和人分享的事情就更多了,从前哥哥如此,现在达达利亚也是如此,荧无意涉足北燕政事,所以若非达达利亚主动说起,她不会问一个字。
荧泡了一壶普洱,倒了一杯,推到达达利亚面前,“这是凝光从翘英庄找来的,今天早上刚送到,你尝尝味道,若是喜欢,就让她以后在秦州也备些货。”
达达利亚只是拿起茶杯,一口饮尽,什么味道都没尝到,眼睛看着桌子,怔怔出神。
荧知道达达利亚在发呆,没听到自己的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么,仍旧给达达利亚添了茶,达达利亚拿了茶杯再次一口喝干净,荧不忍心浪费这好茶,便也不再给达达利亚添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达达利亚沉默好半晌,忽地开口,险些把荧吓了一跳:“荧,明天,你就和我一起去议事吧。”
天知道荧费了多大力气才让自己没把茶喷出来,不过还是呛到了,一边咳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达达利亚,“咳……你说什么?咳咳……”
达达利亚赶忙给荧顺气,然后重复道:“我说,让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议事。”
荧满脸不解,伸手去摸达达利亚的额头,随后嘟囔着,“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了……”
达达利亚被荧这一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把人扯到怀里抱着,轻轻弹了一下荧的额头,“说什么呢,你居然咒你夫君生病?”
“你既然没生病,说什么胡话?我若和你去议事,那群老家伙不得气得七窍生烟天天给我脸色看?”
“有我在,他们不敢的。”达达利亚紧了紧环着荧的手,在荧脸上亲了亲,“我家王妃这样能干,不该躲在内宅处理那些琐事的,以后我我管多大地方,你就管多大的地方。”
“别别别,我可怕累,你还是找别人帮你吧。”荧想到从前在南朝时看着皇兄处理政务的样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可不想过上那样的生活。
达达利亚见荧满脸拒绝,只得耐着性子和她解释,“北燕门阀士族势力大,我若要成事,少不得要依仗他们,可正如你所说,若是我依仗世家大族上位,那么北燕的局面不会得到改善,不过是从景柳两家变成神里家和九条家罢了,几十年后北燕仍旧是这副模样,所以需要平民百姓的孩子顶上去……荧,你在北燕没有依靠,倘若我不在你身边,你便孤立无援。”
所以,达达利亚希望能由荧牵头去做那件事,这样培养出来的平民子弟,便都是荧的势力。这件事虽然难,但对荧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只是……
荧听到后面微微皱眉,“那么,你为什么会不在我身边?”
荧琥珀似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达达利亚,希望从他那双冰蓝的眼睛中看出什么端倪,可是后者却只是笑着看着荧,随后慢慢说道:“我常年征战,身上有伤,现在年轻不觉得,过些年岁数大了,自然会有反噬,将来我的后宫只有你一个人,未来的太子也只可能是你的孩子,那些世家必定不肯任由你把持朝政,届时必然去母留子……荧,我要确保,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可以安然无恙。”
达达利亚一字一句说得很慢,缓缓告诉荧自己打算,荧忽地没由来的心慌,她不明白如此年轻的达达利亚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打算,更不明白他为何那样笃定,先离开的人,就一定会是他。
达达利亚埋首于荧的颈窝,有些闷闷开口:“北方蛮族蠢蠢欲动,父皇驾崩的消息已然天下皆知,以蛮族的行事风格,必然来犯。我那位皇兄忌惮我,应该不会一开始就让我领兵,我还有时间准备,可是边患,终究是我才能平的。”
荧长在南朝,虽然知道在北燕的北方还有蛮族,但对于南朝人来说,心腹之患永远是北燕,因此从前未将蛮族考虑进来,如今听到达达利亚这样说,才忽然想起来,在北燕的北方,还有敌人。
她的男人是沙场上的猛将,是北燕的皇子,是立志匡扶家国的男儿,所以他一定会去北方,会去保家卫国,会去清除家国心患。可是战场上刀枪无眼,祸福难料,达达利亚纵使武艺高强,也难保万一,更不知道何时去、去多久,所以他才心事重重,想要尽快让荧有安心立命之本。
荧终于明白达达利亚心中愁思,她伸手轻抚着达达利亚的眉眼,仔细描摹着心上人的每一寸面容,看到达达利亚眼底的疲惫,知道他如今肩上有千斤重担,荧不忍心他独自承担这一切,既然她有能力和达达利亚共担风雨,那么为他去做一些困难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困难,也比不上他在前线的万分之一。
“我知道了,明天就随你去议事,只是那些老家伙若是给我摆脸色,你可要站在我这边的。”
达达利亚:“这是自然,从前在燕京仰人鼻息也就罢了,如今在秦州我的地盘,若是还叫我家王妃受委屈,岂非是我无能?”
两人贴得很近,达达利亚说话时的气息洒在荧的颈窝,让她觉得有些痒,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却被达达利亚一拉,跌进他的怀里,横躺在他臂弯之中。
这样一番动作,荧的领口被扯开了一点,露出一截纤细洁白的脖颈,达达利亚的眼睛像是被钉在那里一样,怎么都移不开,呼吸声也渐渐厚重起来,随后开口,声音低沉微哑,“荧……我们圆房,好不好?”
原本从静山回来就该把这事办了的,只是燕京城的消息来得太突然,达达利亚实在没有心情做这事,如今公事有了初步计划,私事也该跟上不能落下才是。
荧的脸立马涨红,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现……现在是白天。”
她本来就够害羞的了,如今达达利亚大白天就要圆房,她只怕要羞死过去。
达达利亚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可是我们成婚都已经半年多了,我忍得很辛苦的,荧你也是知道的,难道你忍心看到你夫君这般辛苦吗?”
话是这么说,可……荧从来都没想过,她的洞房花烛夜,会是在白天,她此刻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在成婚当日就与达达利亚圆房,以至于拖到今天,摊上这么一个难堪的场面。
见荧实在是害羞,达达利亚只得故意长叹一声,“罢了,既然我家王妃害羞,那为夫就再忍这半日,晚上再同你圆房,如何?”
荧见达达利亚的样子不像说谎,又想到他已然守诺了半年,应该不差这半天,便点点头,“好…”随后心中又有些愧疚,身为妻子,丈夫这样敬她爱她,已然是福泽深厚了,如今连房事她都一推再推,实在是……有些过份了。
达达利亚将荧的表情尽收眼底,自然知道荧在想什么,眼珠一转,抱着人就上了床,“既然暂时吃不到,那让我喝点汤解解馋总可以吧?”
这样的事情达达利亚这半年来也没少做,荧只当他是和从前一样亲亲抱抱就结束,加上心里的愧疚,便也没有拒绝。
达达利亚心怀鬼胎,动作比平日里温柔多了,舒服得荧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没一会儿就有了些许睡意。所以当达达利亚拉下帷幔时,她只觉得昏暗的光线适宜睡觉,没有多想;自己的腰带被达达利亚解开也只觉得睡得更舒服,没有拒绝达达利亚的动作——平日里都是达达利亚帮她宽衣的。
直到身上感觉到些许凉意,荧才懵懵懂懂地睁开眼,正想问达达利亚在干嘛,就看到达达利亚已经□□,露出精壮的上身,荧这下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呆呆地看着达达利亚,一时间羞也不是恼也不是,开口道:“你……连半天也忍不住了吗?”
达达利亚本以为荧要么害羞要么恼怒,却不想她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点点头,“嗯,忍不住了。”
荧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应该是跑不掉了,看了看□□的达达利亚,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不如不挂的肚兜,一张俏脸瞬间涨红,然后就紧闭着眼睛,双手捂住脸,却也没有拒绝达达利亚,只是这样子在达达利亚眼里,多少有点“视死如归”的悲壮。
“圆房又不是吃人,荧不用这样的。”达达利亚无奈又好笑,见荧还是不肯拿下手,便直接扯了她的腰带绑在她脑后,遮住她的眼睛,“这样你看不见了,就当是晚上吧。”
明知是在自欺欺人,荧却当真放松了一些,手也拿下来了,只是仍旧是僵硬地抓着床单,不敢有什么动作。
“第一次总归是有些疼的,你若难受只管告诉我,不要自己忍着,知道吗?”
荧没做声,只是点点头。
(拉灯——!)
吃饱喝足,达达利亚让下人抬了热水进来给荧沐浴,叶卡本想跟着进来,却被达达利亚关在了门外,至于荧,她看了看身上的痕迹,估计叶卡要好一阵子不能侍奉她沐浴了,也只得同意达达利亚帮她。
反正……都是夫妻了,也不差这一摸——荧有气无力自暴自弃地想。
达达利亚却洗着洗着突然说道:“我明天就去让他们做个大点的浴桶。”
荧:???
达达利亚:“这个浴桶洗鸳鸯浴还是小了点。”
于是,继新婚当日吃了一个耳光之后,堂堂秦王殿下在得偿所愿的当天,再次被自家王妃赏了一个嘴巴子。
当天晚上,达达利亚原本想再来一次的,毕竟气血旺盛的大小伙子刚开荤,哪里忍得住软玉温香在怀的夜晚,但是看到自家王妃足以杀人的目光之后,达达利亚还是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决定明天再说——忍这一晚上,幸福一辈子,这点账达达利亚还是算得过来的。
第二天荧随达达利亚去议事的时候神色倒也如常,只是穿得严实了些,还特意戴了一条薄围巾,九条裟罗不明所以,见荧穿得严实,以为荧生病了,便道:“王妃注意身体。”
荧面上自然是不动声色,微笑着谢过九条裟罗,手上却掐了达达利亚一下,达达利亚吃痛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一本正经地招呼大家议事,顺便通知众人,以后荧会和他一起来议事。
众人虽然不敢说什么,但眼中还是流露出不屑,荧看在眼中,只当没看见,她知道,达达利亚虽然给了她机会参政,但收服人心这件事,达达利亚却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
好在荧是有真才实学的,议事时虽然不怎么说话,可一旦开口必定说中要害,提出的建议也都十分中肯,加上她端庄持重,身上自有当家主母的威严在,几天下来,达达利亚那些部下们再也不敢轻视荧,连九条家那几个古板的老头子都时不时点头,虽然对荧异族之女的身份仍有顾忌,但也不得不承认,荧对秦州当下的建议,是十分有用的。
荧参与议事还算顺利,只是达达利亚每天晚上都要“吃饱”才肯放过她,美其名曰“为子嗣着想”,荧晚上弄不过达达利亚,白天就使劲报复,府里的下人们都在悄悄传言,王爷一定是有什么把柄在王妃手上,才会这般让王妃使唤,但是看到达达利亚一脸乐在其中的样子,他们又觉得,说不定,王爷喜欢的是悍妇,所以以前温柔的王妃才会配合王爷变成这样?
这天早上,达达利亚一脸满足地醒过来,随后一边回味昨晚,一边满面春风地给荧梳洗,荧见到他这副得意的样子,冷哼一声,“容我提醒,秦王殿下您可是刚没了亲爹,要是这副模样见你那些部下,只怕要留下一个不孝的名声,虽然您心里也没有多敬重他,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把戏做全了的好。”
看来自己昨晚是真的把荧折腾坏了,达达利亚听到荧阴阳怪气的话,连忙收敛起笑容,扶着荧慢慢朝议事厅走去——嗯,荧腿软,路都走不好了。
“荧别生气了,我保证,未来几天我都只抱着你,绝不做其他事情。”达达利亚一脸信誓旦旦地保证,荧狐疑地看向达达利亚,“此话当真?”
达达利亚点点头,“自然当真,我算了算日子,荧的月信要到——”
荧狠狠踩了达达利亚一脚,随后唤叶卡来扶着自己去了议事厅。
然后达达利亚也走不好路了。
转眼冬至,秦州大雪,达达利亚虽然人在秦州,但时刻关注着北境前线的消息,每天议事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荧不懂军事,所以当他们讨论北境之事的时候便悄然离开,今天则在庭院里玩起了雪。
“王妃快回屋吧,风雪太大,当心生病。”叶卡劝着荧,想要带荧回去,可荧自打出生就没见过这样大的雪,哪里肯就这样回去,于是一边滚雪球一边道:“我不冷,说来奇怪,从前我在南朝时也看过雪,虽然比不上北方的大,但每次都觉得冷得很,今天却不觉得,仿佛这北方的雪是暖的似的。”
“王妃又说笑了,雪哪里有暖的?您现在玩的开心自然不觉得冷,等会儿寒气入体,觉得冷了就晚了。”叶卡依旧锲而不舍地劝荧回屋,荧却直接丢了个雪球过去,满脸自信地看着叶卡,“如何,你可敢和我打雪仗?”
南朝可没这么大雪给她玩,今天遇到了,就该玩个尽兴才是。
叶卡哪里肯和荧打雪仗,一是不敢,二是以荧那么秀气的打法,只怕她们都玩不了一个来回,毕竟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打雪仗的方式可狂野的很。
荧也不等叶卡同意就弯腰做一个新的雪球,雪球还没团好,忽地眼前一花,就被人抱起,两条腿盘在达达利亚腰上,随后达达利亚的巴掌就到了荧的屁股上,“你方才怎么和我说的?不是说回房去看账本吗?怎么在这儿玩雪?”
荧闻言看向叶卡,“好你个小叛徒,还敢叫人去通风报信了?这个月的月钱不想要了是不是?”
荧的话音刚落,达达利亚的巴掌又落在她屁股上了,虽然冬天衣服厚,达达利亚也肯定不是真打,但是堂堂王妃被人当着下人的面打屁股这事儿,还是十分丢脸的,荧瞬间便挣扎起来,“你放我下来!”
达达利亚冷着一张脸,到了房间里才把荧放下来,荧挺了挺自己的肚子,“你打呀,有本事打死肚子里这个小兔崽子。”
嗯,在达达利亚的努力下,荧顺利地怀孕了,还没做好当娘准备的荧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脾气变得越来越大,加上达达利亚一向放纵她,对她有求必应,现在阖府上下都把荧当祖宗供着,下人们自是不敢逆了荧的心意,就连达达利亚有时候也管不住她。
“你自己现在的身子自己不清楚吗?外面风雪那么大,你还敢上手去玩雪,你自己看看手都冻成什么样了?”达达利亚冷着脸,手上却不含糊,轻轻搓着荧的手给她暖着,荧的手冰冰凉凉的,冻得通红,达达利亚看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最终弹了一下荧的额头,权当出气。
荧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依旧扬着一张脸,“这里的雪一点不冷,我感觉比南方的雪都暖和。”
这是什么歪理,难道雪还有暖的?达达利亚有些生气,正要反驳,却看见荧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琥珀似的眼眸亮晶晶的,刹那间就没了脾气,只是无奈地长叹,“好好好,就算外面那雪不冷,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雪年年都下,今年没玩成,还有明年后年,以后岁岁年年都会下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荧趴在桌子上,看着达达利亚给自己暖手,满眼都是笑意,语气中也全是依恋,“可是往后的岁岁年年,你不一定都能在我身边啊。”
达达利亚一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看着荧亮晶晶的眼睛,像是拿她没办法似的,随后就把人抱在怀里,“是我不好,这几天忙于公务,冷落我家王妃了。”
“那就……罚你做晚饭给我吃。”
达达利亚一愣,“你说真的?”
荧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自然是真的,早些时候我见厨房买了一整只羊回来,又准备了好些碳,想是晚上要烤羊吃是不是?你不是说,从前在军中拿了羊腿就啃的吗,难道你只会吃不会做?”达达利亚刚入军中的时候也是从最低级的士兵做起的,多多少少也应该会做饭才是。
达达利亚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能做熟,至于味道就不好说了。”
难得看到达达利亚这副模样,荧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笑话他的机会,“那就去做,我今天晚上就吃你做的饭了。”
达达利亚见荧坚决,只得起身去厨房,荧抓了一把瓜子也跟着去了,倚在厨房门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达达利亚和府里的厨师认认真真地学如何烤羊腿。
厨房的下人们见王爷和王妃都来了,还以为是他们办事不力,直到看见王爷亲手处理羊肉,而王妃笑语盈盈地看着王爷,才恍然,八成是王妃又胡闹,王爷拗不过她,才来的。
北地羊肉品质极佳,腥膻味少,因此只需要简单的预处理就可以上火烤了,达达利亚在厨师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掌握着火候,不停翻动羊腿,撒料撒的手忙脚乱,荧坐在回廊里,见到达达利亚这副模样,脸上笑意更甚。
过了许久,见厨师点头,达达利亚才从烤好的羊腿上片下几块肉,拿到荧的面前:“试试味道。”
荧原本不抱希望的,还想着吃了一口能好好笑话达达利亚,却没想到吃进去的第一口就没觉得难吃,多吃了几口之后,竟然还挺好吃。
荧知道达达利亚学东西快,却没想到这么快,一脸震惊地看着达达利亚,伸出碗,“我还要吃。”
荧之前也做过点心给达达利亚吃,奈何她自己尝了一口后就从此放弃了下厨这个念头,倒是达达利亚渣都没剩地吃个干净——虽然后面笑话了她好几天。荧原本以为,达达利亚做的东西,只是在“吃不死人”这个水准,却没想到能让她意犹未尽,以至于她这顿饭在“好吃”和“达达利亚做的东西怎么会好吃”之间来回横跳,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生气的,达达利亚看着荧的脸上阴晴不定,又看了看手里的羊肉,顿时觉得不香了。
在寒冷地冬日里,新年终于到了,这是新帝即位后的第一个新年,北燕也终于迎来了新的年号,景隆。
这个“景”字,依旧是景氏的手笔。
北地冬日漫长,饶是荧从前在南朝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也在漫长的寒冷之中失去了对雪的兴趣,整日都在想着什么时候春暖花开,她好再上街去逛逛。不过下雪也不是好处全无,至少达达利亚这几日明显得了空,与她几乎形影不离,好久没有享受到夫君陪伴的荧自然高兴,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些。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岁月静好吧。”荧吃着达达利亚刚给她砸出来的核桃,脸上一派满足模样,随后眨巴着琥珀似的眼睛,“你说你那皇帝哥哥会不会真的就不让你去北境了?”
“我倒真希望他能这么蠢,为了打压我连江山都不要了,也省的我起兵落个谋逆的罪名。”达达利亚将砸好的核桃仔细挑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碎屑才放到荧的碗里,“只是可惜,就算他蠢,燕京城里还有许多老臣,只怕不会让他这样胡闹。”
“那你呢?你想去北境吗?”
达达利亚手一顿,随后轻叹,“没有人喜欢打仗……只是保家卫国,是我的责任,我就算和他再不睦,也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去冒险。燕京离北境很近,几乎无险可守,一旦北境失守,蛮族兵马南下,燕京一失,北燕三分之一的国土就成了蛮族俎上之鱼,我虽在秦州有鸣关天险,但那时想收复失地,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荧参与议事这么久,军事多多少少也懂得了一些,达达利亚担忧的她自然明白,只是……
“我不想你去。”
荧看向达达利亚,眼神中满是依恋不舍,达达利亚一滞,随后起身把人搂在怀里,“没有国哪来的家,我们身居高位,更该负起家国责任。”
“这是你的国,又不是我的国。”荧在达达利亚怀里嘟囔着,“大不了不要爵位,我们的积蓄够我们吃十辈子了。”
“哎呀呀,南朝的公主殿下当真打得好算盘,我与你避世,北燕无人镇守必然会落在蛮族手中,届时你南朝的边患自然也解了,是不是?”达达利亚说着刮了下荧的鼻子,“我还以为公主殿下熟读诗书,却不想连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明白?”
荧在达达利亚怀里蹭了蹭,随后闷闷道:“可是你会受伤。”战场上刀枪无眼,荧已经在达达利亚身上发现好几处伤疤,也知道他身上有好几处后遗症,若是去北境,荧不知道下次见到达达利亚时他身上会多出多少伤口,又或者……她还能不能见到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只是叹息,把荧搂得更紧了些。他明白荧为何会说出这样“不懂事”的话来,今天战报,蛮族已取北境三县,若是再无良将领兵,只怕燕京危矣。
或许叫他领兵的旨意,过几日就会到秦州了。
燕京,皇宫大殿。
因为北境的战事,朝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有主张继续征战的,也有主张各地求和的,但吵来吵去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景隆帝被他们吵得脑仁疼,却看见站在下面的神里绫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很是悠哉,心中一怒,沉声道:“神里爱卿,你的看法呢?”
皇帝发话了,大臣们自然安静下来,被点到名的神里绫人一愣,随后迈出一步恭恭敬敬道:“依臣拙见,陛下应调秦王殿下去前线指挥大军,秦王殿下乃我朝第一猛将,战功赫赫,若是由他领兵,必可解燕京之危。”
绫人说完,皇帝还没发话,就有景氏子弟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什么“心怀不轨”“串通秦王”“犯上作乱”的帽子就往绫人头上安,其实他这话并没说错,所以绫人心中也不恼,但面色还是流露出怒意,“我若是串通秦王,难道不该眼看燕京失守好让他坐收渔利吗?我若当真心里有鬼,又何必向陛下举荐秦王,这样岂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吗?至于犯上作乱?你们景氏把持朝政,闭塞天听,眼下燕京危矣,尔等食朝廷俸禄,不思救国保君,反倒为一己之私公然在大殿上吵吵嚷嚷,到底是谁在犯上,又是谁在作乱?”
绫人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朝臣们竟一时无法反驳,倒是龙椅上的景隆帝,听到绫人的话后,眼中露出一抹赞许之色。
他是景氏扶上位的,可代价就是如今他处处受景氏掣肘,放眼望去,身边可用之人竟然都是景氏子弟,若说心中没有一丝不满,是不可能的。而神里绫人的话也提醒他了,再这么下去,燕京失守,坐收渔利的只会是倚仗秦州天险的达达利亚,他断不可能让达达利亚占到这样的便宜。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领兵之人再议,退朝吧。”景隆帝大手一挥,朝臣们便要退出去,景隆帝却突然喊住神里绫人,“神里爱卿留步。”
神里绫人对着新帝一拱手,“陛下有何吩咐?”
“新年祭礼准备的如何了?”
“陛下请放心,一切准备妥当。”
景隆帝点点头,“祭礼一事你们神里家是做惯了的,朕很放心……朕记得,神里小姐今年该十八了吧?”
绫人眼皮一跳,却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正是,小妹过了年,就十八岁了。”
龙椅上的新帝眼眸微暗,想起从前见到神里绫华的光景,轻轻道:“十八……正是好年纪啊,你下去吧。”
“臣告退。”神里绫人仿若没有察觉到皇帝的意思,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但是一转身,脸色却难看了起来,出宫后便唤来托马:“去不卜庐请白大夫到府里来一趟。”
托马一愣,“您身体不舒服?”
“不是我,是绫华。”绫人快步上了马车,“绫华往后,只怕要一病不起了。”
当天晚些时候,一道圣旨出了宫门,被人带着星夜赶往秦州城。
在秦州王府的达达利亚看着墙上挂的强弓,眼神愈发晦暗不明,前几天他在给绫人的书信中已经让他找机会进言,让自己去北境统兵,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荧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心中思绪万千,根本睡不着,于是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一旁的达达利亚听到动静便走过来,给荧掖好被子,“荧睡不着吗?”
荧握住达达利亚的手,脸上满是担忧,“达达利亚……你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对不对?”
达达利亚不由得失笑,随后便安抚荧,“我不是亲自上前线的,我都是坐在帅帐里,就像话本里的军师那样,运筹帷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你骗人。”荧一瞬间便戳穿达达利亚拙劣的谎言,“你要是不上前线,那身上的疤是哪来的?”
达达利亚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那是好几年前我还是小兵的时候,不小心受的伤。”
“可是我在南朝时,他们也说你身先士卒,亲自斩杀我南朝不少将士。”
“那是他们嫉妒我,他们打不过我,就说些坏话编排我,他们不是还说我青面獠牙吓死八十老汉来着吗?”达达利亚笑眯眯地看着荧,“我家王妃一向聪明,断不会被这样的谎话骗了的,对吧?”
“达达利亚,你是不是觉得我好骗得很?”荧的语气中是真的有些怒意了,“你是觉得我是三岁孩子,所以拿这话哄我?”
“不敢不敢,我家王妃聪明绝顶,我哪里敢哄骗你呢?”达达利亚说着,轻轻吻上荧的额头,随后叹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我家王妃这样的绝世美人在身边,我总算体会到这句话了……真怕我以后抗拒不了你的美色,变成了不早朝的昏君。”
明明在和他说正经事,怎么这人又花言巧语起来了?荧气鼓鼓地看着达达利亚,后者语气却忽地暧昧起来,“我顾及你怀着身孕才禁着自己的,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荧虽然气恼,却也没有再说话,闭上眼睛乖乖入睡。达达利亚看着荧这副模样,半是无奈半是遗憾,此去北境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荧生产的时候是肯定回不来了……达达利亚握紧了荧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挲。
荧舍不得他,就当他舍得了荧吗?他恨不得天天把荧拴在身上,走哪都带着,巴不得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她。
只是在他们真正的岁月静好前,还有那样多的阻碍,他不得不暂时离开她。
荧,暂且忍耐这些时日,我保证,我一定会与你恩爱一生,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