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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化悲为力 ...


  •   “逆光聚落!逆光者!杀回去——!!!”

      虫牙嘶哑的咆哮,混合着铁手、瘸子、大眼、哑巴、瘦猴乃至小豆子带着哭腔的呐喊,在巨大的溶洞废墟中疯狂激荡、碰撞,如同濒死困兽向天穹发出的最后战吼!声浪撞击在断裂的钟乳石上,震落簌簌尘埃,连入口缝隙外翻滚的污浊灰雾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这凝聚了所有血泪、屈辱与刻骨仇恨的声浪,是绝望深渊中点燃的第一簇火!

      然而,这用尽生命气力发出的嘶吼,也如同最后一根绷紧的弦,彻底耗尽了李之心强行压榨出的最后一丝清明。那如同熔岩般灼烧着不屈意志的瞳孔,在声浪的巅峰猛地一黯。支撑着他挺立如丰碑的腿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遍布紫黑裂纹、不断渗出毒血的身躯剧烈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轰然向前栽倒!

      “心哥!”虫牙目眦欲裂,第一个扑了过去,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险险在李之心头颅撞上冰冷碎石前,用自己的肩膀和后背垫了上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让虫牙闷哼一声,剧痛从后背尚未愈合的伤口炸开。但他死死咬住牙,双臂紧紧箍住李之心滚烫(那是剧毒侵蚀的高热)又冰冷(那是生命流逝的寒意)的身躯。入手处,皮肤龟裂粗糙如砂纸,粘稠的紫黑毒液混合着暗红的血水,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袖,带来一阵刺骨的阴寒和麻痹感。

      “呃……”李之心喉咙里滚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痛苦嘶鸣。蚀骨豺的剧毒如同被这声嘶力竭的宣泄彻底引爆,亿万贪婪的毒虫在骨髓和经脉中疯狂噬咬!更恐怖的是,那崩坏天道的混乱意志碎片,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再次顺着剧毒的通道疯狂涌入他濒临破碎的意识深渊!

      “毁灭…融入…秩序崩坏…”
      “蝼蚁…挣扎…徒劳…”
      冰冷、污秽、充满了无尽毁灭欲望的低语在他灵魂深处尖啸、轰鸣!无数破碎扭曲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现——吉萍晶化躯体上符文锁链的冰冷反光、玄冥子那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眼神、王石胸膛被洞穿时喷涌的血泉、鲁头枯瘦脸上凝固的决绝笑容……

      “嗬…嗬……”李之心布满血污毒液的脸庞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身体在虫牙怀中剧烈地痉挛、抽搐。七窍中流出的不再是单纯的血液,而是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紫黑色秽物。他仅存的那点神智,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被混乱意志的巨浪疯狂拍打,随时可能彻底倾覆、沉沦!

      “药!吉萍姐的药!”虫牙沾满血污的小脸因焦急和恐惧而扭曲,朝着吓傻的瘦猴嘶吼。

      瘦猴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到那块当作桌面的平整石板旁,颤抖着双手打开那个用苔藓和干净布条精心包裹的药囊。里面几块干硬的紫腥草块茎、一小包灰白色的苔藓孢子、还有那用油纸包好、散发着微弱草木清香的哭面菇粉末。

      “哪…哪个?”瘦猴的声音带着哭腔,六神无主。他记得吉萍姐说过,哭面菇剧毒,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内服。

      虫牙看着李之心愈发剧烈的抽搐和眼中疯狂旋转的暗红旋涡,心一横:“紫腥草!嚼碎!喂给他!快!”

      瘦猴慌忙抓起一块干硬的紫腥草块茎,塞进嘴里拼命咀嚼。苦涩辛辣的汁液瞬间充斥口腔,刺激得他眼泪直流。他顾不得许多,扑到李之心身边,掰开他紧咬的牙关,将嚼烂的、带着唾沫的紫腥草糊强行塞了进去。

      微弱的、带着清凉感的草木生机顺着咽喉滑入。这源自废土的顽强药力,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冷水,虽微弱,却瞬间在李之心体内狂暴冲突的能量乱流中,激起了一丝微澜!

      就是这一丝微澜!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李之心那被混乱意志疯狂撕扯的意识深处,源自“净化内核”的本能瞬间被激发!

      凝神!静气!引煞归元!守住心灯!
      无声的咆哮在灵魂深渊炸响!意念化作最坚韧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丹田深处那点几乎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微弱却依旧倔强燃烧的金色漩涡!不再是被动抵抗,而是主动狩猎!他将蚀骨豺的剧毒、崩坏天道的混乱意志冲击、以及撕心裂肺的□□剧痛,统统视为最猛烈的薪柴,强行引入那“净化内核”的熔炉!

      意念化为最精密的刻刀,引导着这股毁灭性的混合洪流,沿着那条狭窄艰涩、如同刀锋边缘的旁支经脉,进行着惨烈到极致的逆脉运转!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跳着死亡的独舞!

      嗤——!
      一股混合着冰冷秩序(天道碎片)、狂暴混乱(蚀骨豺怨毒)、以及焚身剧痛(经脉撕裂)的毁灭性能量,在他体内再次炸开!李之心身体猛地反弓,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凄厉惨嚎!一大口粘稠的、混合着内脏碎块、紫黑毒液和惨白能量碎屑的污秽之物狂喷而出,溅在冰冷的洞壁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刺鼻的青烟!

      “心哥!”虫牙和瘦猴同时惊呼,试图按住他。

      “别…碰!”李之心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警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喷出的污秽之物。只见那滩粘液中,几缕极其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暗红惨绿色能量流,如同垂死的毒蛇般疯狂扭动了几下,最终彻底消散。

      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微弱却异常凝练坚韧的淡金色暖流,如同在毁灭熔炉深处历经千锤百炼而出的真金,艰难地从那狂暴冲突的洪流中被剥离出来,微弱却坚定地注入了丹田核心那黯淡的金色漩涡!

      嗡!
      漩涡的旋转极其微弱地加快了一丝!那点微弱的金光,在无边黑暗和剧痛的深渊中,再次爆发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定”力!硬生生将试图彻底吞噬他神智的混乱意志洪流和蚀骨豺毒素的疯狂反噬,再次逼退!眼中的血色旋涡如同潮水般褪去,一丝更加清明的意志艰难地回归,尽管这清明如同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李之心瘫软在虫牙怀中,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冰冷的毒素气息,仿佛要将破碎的肺腑也咳出来。冷汗混合着毒液,在他布满裂纹的脸上肆意流淌。后背那道彻底崩裂的爪痕,毒血如同细小的溪流,汩汩涌出,浸湿了身下冰冷的岩石。

      但他活下来了。再一次,在死亡的刀锋上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平衡。代价是身体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生命之火在剧毒的侵蚀下疯狂摇曳。

      “水…”李之心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虫牙立刻将那个压扁的兽皮水囊凑到他干裂渗血的唇边。冰凉浑浊的水流入口腔,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却如同甘霖,稍稍缓解了那焚身的灼热。

      几口水下去,李之心积攒起一丝力气,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扫过围拢过来的幸存者。每一张脸上都刻满了疲惫、伤痛,以及尚未散尽的恐惧,但更多的,是被他方才那如同丰碑般挺立的身影和“逆光”之名所点燃的、混杂着悲痛与仇恨的火焰。

      “虫牙…”李之心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鲁头叔…留下的东西…”

      虫牙立刻从怀中掏出那个染血的油布包,一层层打开。三枚刻画着极其复杂纹路、散发着微弱却极其不稳定能量波动的暗红色符文石片,以及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用炭笔绘制的简陋符文图谱,暴露在摇曳的篝火光芒下。

      李之心沾满血污毒液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抚过那粗糙的图谱。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引”、“聚”、“固”、“爆”等几个基础符文的刻画要点和能量流转示意,线条笨拙却透着一种源自废土挣扎的、疯狂的智慧光芒。鲁头那张枯瘦、刻满风霜却总是闪烁着智慧与狂热的面容,仿佛透过这粗糙的线条,再次浮现在眼前。

      “鲁头叔…”李之心喉咙滚动了一下,巨大的酸楚和更沉重的责任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变得如磐石般坚定。

      “东西…收好。”他看着虫牙,“…你…识字最多…这图…你学!”

      虫牙沾满血污的小脸猛地抬起,独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愕和一丝惶恐:“我…心哥…我不行…鲁头叔的手艺…”

      “学!”李之心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没时间了!鲁头叔…用命换来的路…不能断!”他的目光扫过铁手、瘸子等人,“…你们…也是!聚落…不是靠一个人!符文…武器…陷阱…机关…都得有人会!”

      他挣扎着,在虫牙的搀扶下,再次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强行凝聚精神,目光落在虫牙从废墟中扒出的那堆“材料”上——断裂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黑石矿锭,坚韧的紫黑色鬼哭藤主筋,散发着冰冷混乱波动的骸骨核心碎片。

      “扶我…过去…”李之心指向那堆材料。

      虫牙和瘦猴小心地将他搀扶过去。李之心伸出那只布满龟裂紫黑纹路的右手,指尖因为剧毒侵蚀而微微颤抖。他首先拿起一块断裂的黑石矿锭,入手沉重冰凉,表面粗糙。他闭上眼睛,意念沉入丹田那点微弱的金色漩涡,艰难地引导出一丝淡金色的、带着净化意志的暖流,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注入指尖。

      嗤…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黑石表面,发出极其轻微的灼烧声。一缕微不可察的黑气从矿石断裂的缝隙中被逼出、湮灭。李之心布满汗珠的额头下,眉头紧锁,全神贯注。他并非在净化,而是在“感知”!感知这废土金属在能量刺激下最细微的反应,感知其内部的结构纹理,如同盲人抚摸世界的轮廓。

      他沾着自身暗红毒血的手指,开始在冰冷粗糙的黑石断面上移动。指尖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撕裂经脉的剧痛,但他浑然不顾。血与意念混合,在那坚硬的表面上,艰难地勾勒着——不是图谱上复杂的“爆”符,而是最基础、最简陋、鲁头图谱上标注为“固”的符文起笔!

      线条歪斜扭曲,如同孩童的涂鸦。蕴含的能量更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就在那最后一笔艰难落成的瞬间!

      嗡!
      那块沉重的黑石断块表面,极其微弱地、如同幻觉般闪烁了一下!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稳固”气息,极其短暂地从中散发出来!虽然转瞬即逝,如同风中残烛,但那确实是属于符文的波动!

      成功了!一个简陋到极致、效力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纹“固”符!

      巨大的喜悦尚未升起,剧痛的反噬便如同巨浪般拍来!强行催动净化内核引导能量刻画符文,加剧了蚀骨豺毒素的侵蚀!李之心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又是一口紫黑色的污血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下,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线。眼前阵阵发黑,混乱的低语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

      “心哥!”虫牙惊呼,想要扶住他。

      李之心猛地抬手阻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闪烁着微弱余晖的黑石,又看向虫牙,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看…见了?…废土…凡铁…亦可为符!…能量…无处不在!…引它!…控它!…用…它!”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符文…不只是…画!…是意志!…是…与天地…夺力的…道!”

      他将那块刻画着简陋血纹的黑石塞到虫牙手中,触手一片冰冷与粘腻的血污:“…你…来!…从‘引’字…练起!…用你的血!…用你的恨!…用…要活下去的…念头!”

      虫牙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沾着心哥毒血的黑石,感受着指尖残留的微弱“固”之气息,那只锐利的独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惶恐彻底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坚毅取代!他重重点头,不再言语,抓起一块相对平整的黑石碎片,又捡起一根尖锐的兽骨断刺,沾了点自己手臂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走到篝火旁光线稍亮的地方,蹲下身,全神贯注地对着鲁头那张简陋的图谱,开始了他笨拙而决绝的第一次刻画。指尖用力,兽骨在黑石表面划出刺耳的噪音和歪斜的线条,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他紧抿的嘴唇和更加专注的眼神。

      李之心看着虫牙的背影,疲惫至极地闭上眼睛,后背的剧痛和脑中的混乱低语让他几乎昏厥。但吉萍那晶化前最后望向他的、充满无尽痛苦和守护执念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不能倒!绝不能倒!

      他挣扎着维持最后一丝清明,意念沉入丹田那点微弱的金色漩涡,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守护着唯一的火种。他开始梳理、反思在堡垒魔窟中的经历,在剧毒和混乱意志双重压迫下强行运转“逆法”的每一次细微感受,尤其是最后时刻,那蚀骨豺毒素与魔阵汲取之力短暂“共生”时的奇异状态,以及他引爆毒素反冲魔阵核心的关键瞬间……

      时间在剧痛与冥想中缓慢流逝。溶洞废墟内,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虫牙刻画符文的刺耳刮擦声、以及幸存者们压抑的呼吸和痛苦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当虫牙因为无数次失败而手指磨破、气喘吁吁时,当瘦猴在周婆无意识的呓语中昏昏沉沉即将睡去时——

      靠在洞壁上的李之心,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洞悉了某种本质的锐利光芒!虽然身体依旧如同破碎的沙袋,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我…明白了!”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打破了溶洞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惊醒,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李之心沾满血污毒液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布满紫黑裂纹的胸膛,指向那丹田深处:“…净化内核…是根!…是熔炉!…但…不够!”

      他的目光扫过虫牙手中刻画失败的黑石碎片,扫过那堆散发着冰冷混乱波动的骸骨核心碎片,扫过入口缝隙外翻滚着污秽能量的诡谲天幕,最后落在自己不断渗出毒血的伤口上。

      “…废土…就是一口…毒锅!…污秽的灵气…变异的材料…崩坏的天道意志…都是锅里的…毒药!”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更加破碎,却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清晰,“…以前的法子…太慢!…想活…想赢…就得…跳进这毒锅里!…把毒药…当饭吃!”

      “引煞归元…不只是…引一丝…炼一丝…”李之心眼中精光爆射,“…要…主动吞!…吞那些…狂暴的…污秽能量!…吞变异兽的…混乱核心!…甚至…吞这崩坏天道的…意志碎片!”

      此言一出,如同石破天惊!所有人都惊呆了!主动去吞那些要命的东西?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但…不能…真吞下去…”李之心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带着一种直面深渊的决绝,“…净化内核…是根…是炉…但它…护不住…这里!”他沾血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自己的额头,“…脑子…会被…冲垮!…变成…疯子!…怪物!”

      他艰难地喘息了几下,积攒着力气,一字一句,如同在废土的尸骸上刻下法则:“…需要…墙!…一道…用意志…铸成的…墙!…挡在…脑子外面!…把那些…混乱的…疯狂的…念头…统统…挡在墙外!…只让…纯粹狂暴的…能量…流进炉子里…去烧!”

      意志防火墙!
      这个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岩浆里取栗的疯狂构想,在李之心经历了蚀骨豺剧毒侵蚀、魔阵意志冲击、尤其是最后时刻引爆剧毒反冲核心、在毁灭边缘强行剥离出纯净力量的惨烈实践后,终于被他清晰地捕捉并提炼出来!

      “痛锻…是引子…是火种…”李之心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眼中燃烧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符文…是引导…是容器…是…把炼出来的‘力’…放出去的…炮管!…废丹…是调和…是润滑…是…用废土的草…解废土的毒!”

      净化内核(根与炉) + 废土能量源(毒药与薪柴) + 意志防火墙(隔绝疯狂的墙) + 转化输出(符文、战技) + 调和辅助(废丹)!

      一个粗糙、凶险、充满了死亡气息,却是在这崩坏废土中唯一能点燃希望、搏出生路的“逆法”体系雏形,如同浴血的荆棘,在李之心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灵魂中,艰难地破土而出!

      “虫子…”李之心看向虫牙,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笔…炭…”

      虫牙立刻从药囊旁翻找出几块鲁头留下的、用于绘制草图的炭条和一张相对平整的、被熏黑的兽皮。

      李之心接过炭条,手指因剧毒侵蚀和虚弱而颤抖得厉害。但他眼神坚定,沾着血污和毒液的手指死死捏住炭条,如同握住一柄开天的巨斧。他以洞壁为板,以意志为锋,在粗糙冰冷的岩石上,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刻写起来。

      不再是具体的符文,而是纲领!是框架!是“逆法”体系的基石!

      “一、凝神守意,内观丹田,引灵归元,铸‘净化内核’,为炉为根…”
      歪斜的字迹混合着暗红的血渍,刻在冰冷的岩石上。
      “二、以身为桥,引废土之煞(污染灵气、变异核心、崩坏意志碎片),入炉煅烧!…”
      炭条折断,他换了一根,继续刻写,指尖磨破,鲜血染红了炭条和岩壁。
      “三、以不屈之念,铸‘意志防火墙’,隔绝外魔侵蚀,护持灵台清明!…”
      每一次落笔,都牵动全身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但他浑然不觉。
      “四、以符文为器,导炉火之力(煅烧提纯之能量),或固守,或杀伐…”
      “五、察废土草木之性,调和阴阳(能量冲突),缓噬骨之毒(反噬),是为‘废丹’…”

      刻写的过程极其缓慢,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偶尔喷溅出的毒血。但当最后一点落下,那混合着血与炭的歪斜字迹,如同带着滚烫烙印的誓言,深深铭刻在逆光聚落诞生的废墟洞壁之上!简陋,却重逾万钧!这是用生命和血仇换来的道路!

      刻完最后一个字,李之心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晃,手中炭条掉落。虫牙和瘦猴急忙上前扶住他。

      “心哥!成了!成了!”虫牙看着洞壁上那血与火铸就的纲领,独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找到了方向的激动。

      李之心靠在虫牙身上,剧烈地喘息着,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那堆骸骨核心碎片和鬼哭藤主筋,声音微弱却清晰:“…那些…骸骨里的…冰冷东西…虫子…试着…用‘引’字符文…引动它…看能不能…灌进…黑石里…当箭头…当…炸弹…”

      他又指向吉萍留下的药囊:“…紫腥草…哭面菇…孢子…想法子…按吉萍…以前的法子…配…能压下…毒发…的东西…哪怕…只能压…一刻…”

      交代完,他最后的目光扫过这片焦黑的溶洞,扫过每一张伤痕累累却燃烧着火焰的面孔,最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强行启动,在剧毒和混乱意志的持续侵蚀下,他需要这短暂的“沉睡”来修复那千疮百孔的精神。

      虫牙小心翼翼地将李之心放平在一块铺着些许干燥苔藓的石板上,为他盖上一块能找到的最完整的兽皮。他转身,看着洞壁上那血色的纲领,又看了看手中刻画失败的黑石碎片,最后目光落在那堆散发着危险波动的骸骨核心碎片上。

      那只独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一种学徒面对圣典般的虔诚。他抓起一块黑石碎片和一根新的兽骨尖刺,再次蹲到篝火旁,对照着鲁头的图谱,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刻画。这一次,他的动作依旧笨拙,线条依旧歪斜,但眼神却专注得可怕,仿佛要将那“引”字符文的每一道转折都刻入自己的灵魂。

      铁手沉默地拿起一块更大的黑石矿锭和一根断裂的金属条,走到另一处角落,用仅存的左手,开始尝试着在那坚硬的表面上凿刻。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溶洞中回响,带着一种笨拙而坚定的力量。

      瘦猴看了看昏睡的李之心,又看了看忙碌的虫牙和铁手,最后目光落在吉萍留下的药囊上。他咬了咬牙,学着吉萍以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点灰白色的苔藓孢子,又切下一小块干硬的紫腥草,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片上,用另一块石头笨拙地研磨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周婆不知何时停止了呓语。她蜷缩在篝火旁,浑浊的老眼望着洞壁上那血色的字迹,又缓缓移到角落里堆放的几块巨大兽皮上——那是从毒刺鼠残骸上剥下的,勉强硝制过,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腥臊。她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向那些兽皮,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拖过一张,又从身边找到一根粗大的骨针和几缕坚韧的藤蔓纤维。

      篝火的光芒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跳跃。她低着头,用那枯瘦的手指,捏着骨针,引着藤蔓纤维,开始在那张深褐色、布满伤痕的兽皮上,一针一线地缝制起来。针脚歪歪扭扭,如同爬行的蚯蚓。她缝得很慢,很专注,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执着。

      她在缝一面旗。一面深褐色的、粗糙的、用废土凶兽之皮缝制的旗。

      在那旗面中央,她固执地、一针一线地,绣着一个歪斜却无比醒目的符号——一个由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黑暗又像是在向上托举的抽象人形!人形的背后,是几道歪斜却向上刺破的、代表光芒的射线!

      没有言语。只有篝火的噼啪,刻石的刮擦,研磨的窸窣,骨针穿刺兽皮的噗噗声,以及昏迷者压抑的喘息。

      悲伤并未消失,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如同这溶洞穹顶的巨石。但在这巨大的悲伤之上,一种名为“化悲为力”的意志,正如同废土上最坚韧的荆棘,在血与火的废墟中,迎着那无尽的绝望深渊,倔强地、一寸寸地向上生长!虫牙刻下的每一道歪斜符文,铁手凿出的每一星火花,瘦猴研磨的每一分药末,周婆缝制的每一针一线,都是这荆棘上无声拔节的锐刺!

      逆光之名,于此炼狱,以血为墨,以魂为薪,开始书写它染血的、不屈的第一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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