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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人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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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原本只是路过一扇虚掩的门而已。
  本周末,薛予敛回去老宅看望爷爷,跟着一道去远尘山天子观进香。
  山是不出名的山,观是不出名的观。
  只是当地老一辈儿的人有较深记忆的地方,纵然节假日,也鲜少人来。
  更何况平常一个周末,七拐八折到观中时,门口甚至连负责接待的人都没有。
  但爷爷和天子观几十年的交情,也用不着这些待客的流程。
  薛予敛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并不热衷,从小到大跟着来山上进香,也只是因为爷爷喜欢来,附带着喜欢让小辈儿跟着。
  不过爬山是个体力活,进香这种事情也是一次两次的新奇,次数一多就让人避之不及。
  一应小辈儿每每听说要跟着上山,都一溜烟找借口跑得飞快,谁跑得最慢谁就要被抓壮丁。
  薛予敛也跑,某种程度上,他身高腿长,爆发力足够,一向跑得最快。
  但这次只有他一个小辈在家,跑无可跑,只能跟着来。
  好在进观之后,也并不拘束他的行动,爷爷和观中修行的道人交谈时,薛予敛就自由活动。
  但从小到大逛惯的地方,也叫人没什么探索的想法。
  躺在临崖的藤椅上打几局游戏,逗一会儿跑过来讨食儿的松鼠,感觉没什么意思,就准备去找爷爷问回去时间。
  依山而建的楼阁游廊蜿蜒曲折,房间内供奉着不同的神像,或者摆放一些纪念品。
  薛予敛一边走,一边透过门窗往屋子里瞧,也不只是真的感兴趣,只是无聊随便看两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尊人偶。
  其他房间里的雕塑都是木制或者镀金,宏大庄严,端坐堂前。
  那尊人偶却是用塑胶或者其他什么材质做出的人偶,不过几十厘米高,被安置在竖长的玻璃柜中。
  怎么看,都应该被放在商场展示柜里才对。
  怎么会被人放在正经道观里。
  难道传统道观也这么赶潮流大胆创新了?
  薛予敛有些好奇的推开虚掩的门,朝内走了几步,站在柜台前,得以正面而直观的看清这个人偶娃娃的样子。
  皮肤雪白,发丝漆黑,妆容也相当精致姣好。
  但只看得清下半张脸,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纱,叫人看不真切。
  微张的口中似乎含着一只血色玉珠,连带着绯色的唇也好像被晕染一层血红。
  一部分发丝用莲花冠束的整齐,一部分发丝则垂在脑后与身前两侧,脑后还垂着一层从莲花冠处衔接出来的白纱。
  身上穿着蓝紫色的古装服饰,里面衬着一层雪白的里衣,外罩着一层雪白的纱衣。
  衣服上绣着莲花仙鹤祥云之类的纹路,一应饰品也差不多是这些元素。
  手里还斜斜握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莲花。
  此外,耳坠项链,与其他配饰也相当繁复华贵。
  薛予敛就算对人偶娃娃没什么了解,也能看得出来眼前这尊人偶价值不菲。
  说不定是哪个客人定制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本该满足好奇心后,就直接离开——这人偶不属于他,他也对人偶娃娃这些东西从不感兴趣。
  但他转身时,却倍感不舍。
  往屋外走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想到离开后有可能再见不到这个人偶,心中就很是难过,好像丢失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这很奇怪。
  他当然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但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拥有的意愿。
  直到他找到爷爷,旁听爷爷和观主交谈,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他所有心神仍然在那尊人偶上,甚至连手机都没心情玩了。
  各大软件心不在焉的来回切了好几遍,直到爷爷惊奇的问他什么时候对娃娃感兴趣,他才蓦然发现,手机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停留在人偶娃娃的官网上。
  “我刚才路过一间屋子,看到一个人偶。”
  薛予敛稍微纠结了一下,就不再犹豫,看向观主,直接问了出来:
  “那个人偶,是对外售卖的吗?”
  与此同时,他大概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再对比刚才查到的人偶价格,就算再上涨个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文创周边总是会贵一些的,总之就算买两个也还能支付得起。
  只要那人偶不是别人的或者非卖品,一切就好说。
  结果让他惊喜。
  观主听过他的描述,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告诉他想要可以卖给他。
  姑且认为是本观文创也不算错,毕竟那人偶的身份,就是持纯天子。
  ——正是这座天子观的“天子”来源。
  薛予敛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天子观竟然还真有天子,他还以为是随便起的什么名字。
  总之最后他竟然还以市场价稍低一些的价钱,把这尊人偶买了下来。
  打包的时候,人偶被装置在一米多高的狭长木盒里。
  盒子里面衬着雪白的绸缎,弥漫着细微的降真香。
  盒子外雕刻精致的花草,写着一些诗词,封口的搭扣镀金,镶嵌白玉。
  除了搭扣外,封口处还贴了几张封贴。
  最后,又在盒子上缠绕着姜黄的绸带,绸带上也同样写了一些朱红的经文。
  薛予敛看着被一层层包裹起来的人偶,抽了抽嘴角,觉得有些包装过度。
  “至于裹成这样吗,这就是个人偶,又不会成精。”
  “谁知道呢。”
  观主徒弟守妙将人偶打包完毕重新检查一遍,没有什么纰漏之后,才递给薛予敛,笑着说:
  “师父的嘱托我也只能照做,大概是不想途中沾染不净尘埃吧,?小薛居士带回家后,除了这些外面的包装,也可以把天子人偶眼睛上的白纱去掉。”
  “衣服发冠这些能替换吗?”
  “当然可以,现在他属于你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顿了顿,守妙又补充说:
  “但最好还是爱惜一些,不要刻意毁坏,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薛予敛:……
  他又不是虐待狂,怎么会毁坏自己特意买下来的东西。
  “我知道了。”
  薛予敛也没就这个问题讨论太多,点点头,把盒子接了过去。
  抱在怀中沉甸甸的,但不至于让人疲累,反而有种很踏实心安的感觉。
  薛予敛带着人偶回到自己独居的屋子,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等他洗漱完毕,又过去一个小时。
  感觉没什么事了,他才全心全意来处理人偶的事。
  将桌子清理出来一片干净区域,又翻出来一条全新的毯子放在桌子上平摊齐整。
  然后才把人偶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取出来,放在毯子上站好。
  灯光从头顶映照下来,更显得人偶露出的肌肤光滑如镜,泛着辉光。
  薛予敛站在人偶面前看了一会儿,抬起人偶的一只手。
  手指纤长,根根分明,指甲盖那么小一片,竟然也边缘清晰。
  按了按掌心,冰凉的触感中带着些微柔软。
  又转了转手腕与手指,毫无任何卡顿。
  整体肌理更是光滑雪白,看不到丝毫缝合迹象,或者毛躁拉丝。
  材质竟然这么好?
  薛予敛有些大开眼界了。
  从来不知道人偶竟然能仿真到这种地步,关节也好灵活,握在手中像是真正肌肤一样柔软。
  尤其是当他去掉人偶眼睛上蒙着的白纱,看到人偶的眼睛,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一双真正属于人的眼睛。
  蕴含着惊惧与悲伤的神色,好像是因为他太唐突,吓到人偶,叫人偶不快。
  叫薛予敛有些小小的愧疚。
  但再整体仔细的去看,只发现人偶整体妆容是偏向悲悯而已。
  他想了想,起身走到旁边,观察人偶的举动。
  但人偶就是人偶,不会因为他的动作有任何改变。
  仍然用悲悯忧郁的目光,注视着空荡的椅子。
  所以只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薛予敛拍了拍心脏,呼出一口气。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打开的箱子里,翻出里面被塞进去的册子。
  是个三折页,简单介绍了这个人偶的来历。
  人偶唤作持纯天子,是个以身殉国的末代天子。
  还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天子。
  原本做个道门弟子挺好的,非要把他拉出去收拾烂摊子。
  但叛军都已经快打到都城门口,民众对王朝也早就充满怨气。
  那种境况,就算是天神下凡也难救。
  最后为了黎民百姓不受屠戮,持纯天子和叛军约法三章,他可以直接投降退位,作为交换,叛军不能叨扰百姓。
  再之后,就是退位让贤,以身殉国了。
  后续故事就有些玄幻。
  是说持纯天子所作所为感动新帝,帮他立观供奉起来。
  又感动道门天尊,将他的魂魄点化,位列道门仙班。
  ——这也是天子观的由来了。
  薛予敛倒是没觉得有太多感动。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只觉得这个新帝真是假惺惺,立个排位八成也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好名声,人都死了还利用起来为自己扬名,实在够坏。
  这个持纯天子也真是个被那些宫人官宦坑惨的冤大头。
  好时候没想起来让他当皇帝,朝代要完蛋了才推他出来顶包。
  活着白受罪,死了被利用。
  怪不得神情这么悲催,这换谁不悲催。
  连他这个只是看大概生平的后世人,都气的心里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