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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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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对夫妻带小孩儿，一中年大叔，还有一刚毕业的小姑娘。侯雯元感叹，这应该能算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同事倒好，扔了个西北旅游团给他，自己跑去巴厘岛带团潇洒了。
雯元叹气，雯元感叹，雯元的经验是，夫妻一起来的必吵架，带小孩的必定挑挑拣拣，中年大叔总爱拉着他或全车人讲述辉煌历史，而且非常爱考考他。
至于刚毕业的小姑娘，他自觉得算是这里头最让他省心的存在，况且还是小姑娘自个儿来的，免不了他被姑娘父母一遍又一遍的交代，不容易，不容易，多照看着点小姑娘吧，发挥东北人的精神。
朱晓大学刚毕业，本准备自驾游，奈何父母死活不同意不松口，无奈之下只能用攒下的钱报了一个西北五人小团，坐上飞机，逃离父母的狂轰乱炸，她觉得耳根子都清净不少。
飞机落地兰州，她刚一打开手机就被信息淹没，先是父母发来的几条信息，更为壮观的是，她被拉近了一个五人的群，群名是“跟着导游走，西北不用愁”，押韵压得像上春晚的语言艺术类节目。
导游在里头发布了落地兰州后的集合地点，注意事项一系列之类的信息，除了她以外的几个人都回复了收到，@朱晓的信息短，显得醒目，她很尴尬，急忙回复道收到后，通讯录冒出来一个小红点。
噢，是导游，她点了通过，头像是记忆深刻的肌肉男自拍，点进去朋友圈看看，是世界各地的风景美照加本人自拍。
朱晓想，这不符合一贯的导游设想，在她的刻板印象里，导游应该是举个小红旗带着帽子的领队，拿着喇叭一路喊话“跟上”，而朋友圈里应该是各种风景宣传，报团广告等。
但侯雯元的朋友圈，她只看出来这是一个极度自恋的人，还热爱到处旅游，拍美照拍自拍。
跟随信息提示到了集合地点，照片一认，她差点没认出来健身房大秀肌肉的骚包男居然是和眼前内敛笑起来有点害羞穿着冲锋衣的导游是一个人。
倒是侯雯元，看着眼前比他矮一头，白白瘦瘦，齐肩短发的女孩子有些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像一只猫，他想。
是他开口喊住她“朱晓，我是这次带队的导游，你好”
朱晓愣住，然后立马点头，这是她在学校遇到老师打招呼的习惯“你好你好”
侯雯元笑了，他觉得这姑娘呆呆的，有股傻劲儿，连忙摆手“倒也不要那么客气”
02
兰州天气变幻莫测，上一秒还晴空灿烂，下一秒就黄沙漫天，侯雯元让他们先在酒店休息一上午，他则时刻关注着天气动态。
朱晓是南方姑娘，从飞机场到酒店一小时，她却觉得口干的紧，一照镜子，发现自己嘴唇裂了，一擤鼻涕，鼻子出血了。翻遍自己行李箱，终于知道自己把唇膏掉飞机上了，无奈，别人洗漱睡觉，她出门买唇膏。
侯雯元站在酒店大厅，一眼就看见了走路低头看手机的朱晓，看着架势要往外走，他迎上去，“朱晓，你有什么事情出去吗？”
朱晓抬头，侯雯元太高太壮，站在她眼前就像一堵墙，而她一直走路低头，差点就撞墙上了。
“我唇膏丢了，我要出去买唇膏”
闻言，他飞快的看了她的嘴一眼，确实，嘴皮干裂。他在群里发布信息里有一条，记得带好唇膏和水杯，及时补充水分。
“那我和你一块儿出去”作为导游的职责，何况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他飞快的就接下这句话。
兰州他也不算熟悉，因为太久没来了，但带着小姑娘去买唇膏这种事情，侯雯元还是非常有把握的，一边闲聊，一边就把唇膏买了。
朱晓看他开开合合的嘴，导游的嘴皮居然比自己还嫩，这不可能！她后来才知道，侯雯元有每天涂唇膏的习惯。
侯雯元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朱晓”变成了“小朱”，
朱晓奋力反抗“那我喊你候哥”朱晓觉得候哥不好听，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带了点动物属性，一个想到猪，一个想到猴。
侯雯元非常不在意，故意逗她“可以，叫我侯哥，以后都听你侯哥的”
朱晓败退，只得接受了以后她被团内所有人叫做“小朱”的命运
03
第一站是省博，甘肃省博，详细记载了丝绸之路的历史，最出名的莫过于笨头笨脑的”马踏飞燕“，也就是铜奔马，侯雯元安排了解说，随行的大哥砸吧砸吧嘴，一边点头一边拿出手机来拍照，带着小孩儿的夫妻倒是听的很认真，小孩大概7~8岁，是个小男孩，爸妈叫他”睿睿“，是个问题不停的年纪，侯雯元没想到，考考人的不是大叔，变成了小孩儿，还好他不是被考的那位。侯雯元看着被一个又一个问题攻击的解说员想道。
朱晓拿着手机正拍着，铜奔马侧面看上去十分潇洒利落，飞扬的马蹄踏在空中，浑然的动感，周围的空气像凝滞的千年时光。她环绕一圈，转到铜奔马正面，才发现传说中的”马踏飞燕“是这么的滑稽与搞笑，如果说侧面是流畅潇洒的骏马，正面就是面歪嘴斜，四脚乱蹬的毛驴。
她一个人乐了半天，掏出手机拍照和朋友分享，大部队已经跟着往前走了，侯雯元照常查看人数，回头一看，那短发姑娘站着展品前傻乐呵呢。
”走喽，老妹儿？“大茬子口音冒出来了。
“嘿嘿，你看这铜奔马”朱晓指给他看，“你看他正面，丑吧？”
侯雯元凑近一看，她相机里的铜奔马“张牙舞爪”像个傻大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哎，你这，拍帅照都得寻找角度嘛，不然你说怎么这马踏飞燕网上看到的都是侧面图”，他觉得这姑娘怪有意思的“来，你站这，我帮你拍几张，然后咱们就往前赶大部队了”
朱晓乖乖的递给他手机，她觉得侯雯元朋友圈里自拍拍的都还挺好的，拍别人应该也不算差，况且还是个导游呢，便也不束手束脚，站在铜奔马旁边，和它来张合影。
接过手一看，侯雯元果然拍的不错，她很满意。
04
晚上一起吃涮羊肉火锅，大叔是个自来熟，让大家喊他老李，同行的夫妻她一个管叫杨姐，一个叫张哥。
西北的羊肉出了名的好吃，几乎没有膻味，除了得益于优秀的自然环境外，绵羊为主也是重要的原因，一行人听导游侯雯元介绍了一大堆，什么也没有记住，只闻到香味往鼻子里钻，铜锅已经开始冒起了泡，翻滚的红汤和青绿的葱根色彩鲜明，睿睿先大喊一声“好香啊！”
紧接着是老李“我说小侯啊，咱们就先吃吧！”
侯雯元哭笑不得，连忙点头，双手往前送“今天大家都累了，咱们就先吃吧，今天是第一站兰州，我预祝咱们接下来旅途顺利，大家玩得开心哈！”
“好好好”饮料和酒杯相撞，睿睿笑得最开心，一直要和每个人碰杯。
睿睿管朱晓叫姐姐，叫侯雯元叫哥哥，此时听大人们一口一个小朱，一口一个小候，倒是指着他俩笑了起来，杨姐问他，他止不住笑，侯雯元和朱晓面面相觑，纷纷思考人生“我长得有这么好笑吗？”
好吧，孩子的思维总是出人意料，睿睿说
”姐姐和哥哥可以去演《西游记》啦，一个是大师兄，一个是二师兄“
朱晓扶额，和侯雯元对视一眼，憋不住笑了。
侯雯元还得鼓励孩子，顺便普及一下历史，当年唐僧取经也经过兰州呢，睿睿真棒！待会我们就去看看兰州铁桥，铁桥下就是黄河，黄河边有个乌龟，龟背上立着”黄河第一桥“。
晚上的兰州铁桥果然炫丽，下面是波涛汹涌的黄河，白天是黄河水，还有最原始的羊皮筏子在里头起起伏伏，黄河外一片滩，滩上堆满了稀奇古怪的石头，摸起来像凝脂一样的玛瑙呀，掂一掂份量超重的陨石，侯雯元特意问了一嘴，明天大家乐意去黄河边捡石头嘛。经他嘴一说，全团无一不赞成。
蓝色的铁桥充满现代科技感，夜晚黑漆漆，桥下流荡的黄河水也是黑的一片，却绵延不绝的流淌了五千年，朱晓想到这一点，总有奇妙的时空交错之感。对面亮起的一片灯，丛丛的亮起在白塔山上，重重叠叠，影影绰绰，形似古代的亭台楼阁亮起灯来，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暖黄的冒着头，各个山头遥相呼应，桥对面的白塔山是古香古色风，铁桥则是赛博朋克风，奇异但完美的相融。
05
上午爬白塔山公园，朱晓问侯雯元”是不是那个绕口令“白石塔，白石搭的白塔公园”
侯雯元想了半晌，最后偷偷拿出手机来百度，抵不住朱晓求知的眼神，把手机递给她看“你看吧，上面说不是”
朱晓不好意思，她感觉这很难为人家导游，侯雯元又不是百度，哪能什么都知道啊。
睿睿跑的飞快，张哥杨姐紧随其后，老李看得出来，年纪稍大，但经常锻炼，迈大步向前走，一会儿也遥遥领先。只有朱晓这个锻炼废柴，大学没课就在宿舍躺着，体测临时抱佛教，白塔山不高，她也走的气喘吁吁。
侯雯元跟在她身旁，”我给你背包“他看小姑娘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累得紧。
朱晓也不推辞，双手撑在膝盖上，把背包递给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侯雯元等了半天”我好累，可以休息一会儿吗？“话还是分几段说完的。
侯雯元点头，给她递水”慢慢喝“，他自己平时保持健身习惯，爬个山不算难，当导游就得照顾落后群体，比如这位还在半山腰就累的够呛的小姑娘。
朱晓扶着腰大口大口喘气，她撇了一眼身旁挂着几个包仍旧轻轻松松的侯雯元，感到佩服，又想起了朋友圈看到的健身房肌肉照，哦，这哥哥是实的肌肉，不是当摆设的。
“你…你太厉害了…”朱晓感叹
“我平常喜欢去健身房，又是做导游的，比一般人身体素质确实强一些”侯雯元谦虚。
漫长的登顶，走走停停，她走到一半以为还没到，侯雯元说，到了，如蒙大赦。
白塔山上有座寺，是白马寺，其他几人都逛的差不多了，坐在长廊上休息拍照。
寺中间有一棵古树，上面挂满了红绸带，她伸手抚来，扫了一眼，求平安健康，求姻缘美满，求事业有成
杨姐招呼她过来“小朱，你也去写个，我听这儿人说这里求姻缘最灵，你不是还没有男朋友吗？”
朱晓撇撇嘴，导演也没有女朋友，怎么不让他去写个？
算了，看导演样子，就不像缺女朋友的。
她拿钱取红绸，侯雯元也过来和她一块儿写，她写的是“祝所爱之人皆暴富！“
好朴实的愿望，她拿起自己写的红绸带，左看右看，满意极了。侯雯元也写好了，中规中矩，所求不过希望家人朋友健康平安。写好了就得挂树上，她把自己的红绸带给侯雯元，他个高，挂个红绸带岂不是轻轻松松。
侯雯元挂的时候撇了一眼她写的内容，”暴富“二字就直白的出现在众多”求姻缘求健康求学业“的红绸带里，一同随风飘舞。
”我和你说，这儿要真有神仙，他们怕是也听惯了求姻缘的要求，忽然冒出来一个新鲜的求暴富，神仙一看，这多有趣，说不定就给我准了呢！“
歪理歪理，侯雯元摇头，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是这种画风吗？雯元表示自己要跟不上时代了。
06
上山又下山，到达兰州牛肉面馆。
睿睿很兴奋”我就要吃到正宗的兰州拉面了噢！“
侯雯元纠正他，”或许睿睿叫它兰州牛肉面，兰州人民会更高兴“
兰州牛肉面馆每家味道都不一样，哪家人多，他们就进去排队，依旧是侯雯元点单，茶叶蛋得每人来一个，凉菜得每人来一叠。
朱晓看着眼前一大碗的面，欲哭无泪，前几次大家一起吃火锅还好，分吧分吧，她还能吃完，今天这一碗面，扎实的让她看一眼就觉得饱了。
弱弱的开口，”我吃不完，谁还需要点面吗？“还好她没伸筷子。
老李率先开口，哎呀小朱，你没早说，我让小候给我多加了点面呢，一旁的杨姐和睿睿正忙着把碗里的面分一半给张哥，爱莫能助。
侯雯元端着自己的面回来，就感到被一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怎么了不吃？不喜欢吗？“
”我吃不完“朱晓看看自己碗里，又看看侯雯元碗里，份量是一样多的
”小胳膊小腿，今天爬山没累着你啊？“候雯元开口教训她。
”给你一点嘛....“朱晓低下头认错，但她实在吃不完，又不好意思浪费，总不能打包带走吧。
”行行行“换了双公筷伸过来，夹走一小撮”现在能吃完了吧“
朱晓摇头”这样呢？“
朱晓继续摇头
侯雯元不理会她再摇头了”我都替你分担这么多了，你可快吃了昂“
07
黄河母亲雕像坐落在黄河边的小西湖公园内，他们一行人就沿着黄河边散步，听侯雯元介绍大名鼎鼎的雕塑，又听他说，现在是平水期，若是丰水期，黄河水能把他们脚下站的地方都淹了。
一路走到了河滩边，脚下都是石头，寻宝的人还不少，更有甚者拿着大铁揪在挖大坑，睿睿一家低头捡的畅快，他们三人则跑过去，看挖大坑的人们到底在找什么石头。
噢，是黄河陨石，她征求同意后，拿了一块儿在手里掂了掂，确实和侯雯元说的一样，比平常的石头都要重。陨石奇形怪状的，黑色的，细长的椭圆形，又伸出来一条条触角，像一个小海胆，睿睿这样评价，杨姐则说像紫色桑葚。
侯雯元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他觉得这玩意儿怪眼熟的，”羊屎坨子“
朱晓很无语，留下一句“好恶心，怎么有人看是吃的，有人看是拉的啊！”
“明明就像羊屎坨子”侯雯元跟在她身后碎碎念，“你小心点注意脚下，别摔了”
”怎么不跟着睿睿？“
”他有杨姐张哥跟着“
“哦，侯雯元你帮我挑挑石头“
”没大没小的，都说了叫我候哥“
”略略略，就不叫，你不过就比我大三岁，雯元~雯元~"
一群人带的特产里还多了几块石头，张哥杨姐要愁死了，睿睿抱着一个几斤重的大石头不肯松手，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旅程他们要抱着这块石头一起出发。父母不行，换导游上，雯元好说歹说，最后编出个故事，说是每个人都不能带太多的石头回家，不然会受到惩罚的，睿睿终于放弃了。
走回岸边，走出公园，民族小学的学生下课了，白蓝色的校服 ，系着红领巾，伴着清脆的钟声，飞出了校园，此时夕阳西下，落日正圆，天空皆是一片暖暖的橘色，照在学校的不锈钢铁牌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朱晓望着他们，心情有点悲伤“要是能不长大就好了”
08
除了朱晓外，一行人都是北方人，知晓春天衣服不能放在外面，会有风沙，薯片袋可以不用封口，大风沙天气不要出门。
但团里唯一的南方人还是对着沙尘暴有着浓厚的兴趣和深深的执念，于是执念就真的化作第二天的黄沙漫天，坐在候机室，也能看见外面浓浓一片黄色，是土地的颜色，依稀看见几架飞机停在机场，很快，蔓延的滚滚黄沙将整座城市包围，他们只能听见擦着候机场玻璃飞过的茬茬沙砾，看见若隐若现的的飞机头了。
侯雯元开玩笑，就当是给团里没见过世面的南方孩子给个赠别礼物，这份心意朱晓还是收下吧。
飞机终于在朱晓执念的滚滚黄尘里起飞了.......
09
落地嘉峪关市，先去富强夜市吃了顿烧烤，一手羊肉串，一手羊排，睿睿吃的要睡着了，老李则开始讲述他的辉煌历史。她偷偷问侯雯元，“明天什么安排？”
“明天去爬悬臂长城“
”啊，爬长城啊！“
”没事，此长城非彼长城，你明天爬爬就知道了，实在爬不动，不还有我拉你嘛“
第二天朱晓站在悬臂长城起点，遥看陡峭的群山，大黑山真的是黑的，南方的山郁郁葱葱，这里的山是无数块高大的黑石砌成的，断面是锋利的石片，偶尔有老鹰飞下啄击，那断面的石块便洒落下来，声音像是淅淅沥沥下起的雨点，长城那边，是她在新闻联播里才看到的画面，高耸的烟囱，冒出的黑烟，像城堡一样聚成群落累坐在戈壁上，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千里。
走过平坦的城墙，眼前的阶梯垂直而上，依山而建，朱晓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不是在爬长城，是在登天梯。
侯雯元依旧殿后，这回连睿睿也爬的气喘吁吁，但仍旧坚持着走在最前面，老李不叭叭了，只拿出水杯一口又一口的喝水，朱晓累得连骂一句侯雯元的劲头也没有，昨天晚上说的那么轻松，爬起来还是要人命。
果然导游的嘴信不得，男人的嘴也信不得，两个叠加就更信不得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走走歇歇，侯雯元抱了一会儿睿睿，又来拉吊车尾的她，等到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我爬不动了“的时候，登顶了。
好吧，侯雯元说的没错，她以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结果就到了。
下山的路并不是城墙，而是一路的锁链，链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铜锁，大人求小孩身体平安，情侣念长长久久，生锈的，新挂上的，歪歪扭扭刻上的字迹，和红飘带绑在一起，飞在大黑山层层阶梯旁，风吹雨淋。
杨姐给睿睿买了一个，于是一群人站在卖锁的铺前等待，老板娴熟的打锁，刻名，留日期，又和他们解释起寓意来，老李听的很心动，也买了一个。
朱晓很纠结，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写的，白马寺求了财，现在她求什么呢？
“就写个身体健康？”
”太平常了“
“但你确实得加强锻炼”
好吧，被肌肉男导游嘲讽了！
10
关城不大，她遥看城墙的牌匾，写着“天下第一雄关”，有熙熙攘攘拿着丝巾拍照的大妈，拿着手机开直播的大爷，走到尽头立了一块大石头，刻着毛爷爷的诗”不到长城非好汉“，地下的土是干的黄土地，她听侯雯元娓娓道来关城的历史，为何这里百攻不下？关卡独特的设计，狭窄的跑马道，隔几米就频繁出现的望风台给了她答案。
她指着远处的白色山脉，模模糊糊，最后老李掏钱买了个望远镜，对面是雪山，连绵不绝的山脉。
“那儿是祁连山脉”侯雯元看了一眼，解释道。
“wow”一群人惊叹。
朱晓觉得奇妙极了，平常只在地理书或者航拍中国里出现的名字“祁连山脉”，就以这样的方式闯入眼帘，而且！侯雯元说，只要他们想去，明天就能出发！
朱晓一下午心猿意马，走在“长城第一墩”的大路上，呼呼大风挂掉了她好几次帽子，全是侯雯元给她捡回来的。
她没有吹过这样的大风，一头短发七零八落，嘴里都是沙子，偏偏还有父母打电话来，大声对着话筒喊了好几次，对面要不是听不清就是没信号，走路也走的艰难，八百米的路，一行人走了半小时。
油砂路俩边都是沙地，沙子混着泥土，偏偏生长出骆驼刺这一植物，枯草一般一团一团，她手痒，伸手去扯，一扯就划拉开一道血痕，顿时就“啊”一声，声音淹没在大风里，只有离得近的侯雯元才听见她这声哀嚎。
“回去我给你找点药涂了”侯雯元又捡起她的帽子，拍拍灰“你别手痒，看见什么都瞎扒拉'
朱晓老老实实的挨训，她不敢张嘴，一张嘴就吃一口沙子。
路边骆驼很安分的呆着，有人问他们坐不坐骆驼，侯雯元朝他们使眼色，示意别坐，挺坑，就此作罢。
但朱晓还是很好奇的围过去看，和睿睿一起，绕着骆驼赚了一圈，骆驼不理他俩，低头嗅嗅自己，在大风中安分的卧着，两只大鼻孔一张一张，眼神看着天上，精神状态很稳定。后来她才知道，有一种和骆驼很像，但精神状态更稳定的动物，叫卡皮巴拉。
11
要去雪山并不简单，侯雯元车厢后堆了几瓶氧气管还有药，总之硬件是齐全了，但是还得作个人员筛选，比如睿睿可能就不能去，虽然侯雯元说的是建议五岁以下不要带孩子出行，睿睿已经8岁了，但张哥和杨姐还是爆发了旅游来的第一次争吵。侯雯元预料很准，甚至给出了预备方案，不打算参与夫妻二人的争执。
争吵来争吵去最终还是决定，一家三口都去。
安全协议签了，安全科普做了，侯雯元叮嘱他们早点睡，好好修整，明天带好羽绒服，早餐不要吃太饱，带瓶可乐或者葡萄糖。
朱晓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她第一次去看雪山哎！还是书本上才有的祁连山哎！完全不担心明天会不会高反的事情，反倒是做梦都幻想着见到覆盖全山的大雪。
雪山在张掖，他们收拾好行李，一路朝山的方向驶去。她坐在副驾驶，就摇下车窗，看见冰山连成一片，咫尺远近，簌簌的风吹着，侯雯元问她不冷吗，她摇头，说这是自由的风，有自由的味道。
走上国道，又穿过山峰，绕过一个又一个弯道，他们行驶在天地间，穿梭于山峰河流里，绕过一弯，见到冒着雪的山峰尖顶，她这会不敢开窗了，不是凉爽的风，是冬天的寒风吹。
又转一圈，白色山峰便没了，彻底被周围厚大的山群挡住，她拿着相机，一路拍个不停。
路过一张竖立的牌子“祁连山国家自然保护区”，一车人下去拍照，风吹的什么设备都立不住，于是侯雯元不出镜。
继续开车，太沉闷了，大家都很激动，但又很克制，于是老李提议放歌，大家一起唱。
从套马的汉子唱到月亮之上，凤凰传奇的歌他们唱了个遍，一个一个轮着领唱，一个比一个叫的还要大声。
朱晓也上去嚎了一嗓子，不出意料，破音了，她听见身边侯雯元暗戳戳的闷笑。
“那个什么！雯元！你也唱！”朱晓要报一笑之仇，本着把侯雯元也拉下水的想法，开始怂恿。
侯雯元不好推辞，何况就唱个歌嘛，他大胆开麦，硬吼也得吼出气势，虽然他跑调，但大家都十分给面子，纷纷捧场说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再来不了了，他们到了游客中心，从这就要坐大巴上去，主峰是3000多米的海拔高度，侯雯元背了一书包氧气瓶和药，又要他们把羽绒服穿好，带好保温瓶和登山杖。
侯雯元站在大巴前头，他拿出导游专用的小喇叭，又开始重复安全事项
“下车别乱跑，先适应”
“在车上如果耳鸣，就打哈欠”
“有不舒服的，立马说”
“…”
大巴一路颠簸，司机技术十分了得，他们坐在车上摇摇晃晃，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坠落悬崖，但司机就平稳的打了方向盘，像坐摇摇车一样，颠上了下一个转角。
朱晓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偏一行人都十分淡定，睿睿也是指着窗外风景连声惊叹，于是朱晓就在一路颠簸的担心中，看见了被冰雪覆盖的黑色山体。
越往上走，白色面积越大，赤裸的黑色山面，偏偏点缀的是白色冰雪，白与黑，冰与雪间，极致的反差。
她一路都有这不真实感，从学校毕业，然后不顾父母劝阻，坚持一个人来西北旅游，同学们现在找工作的找工作，备考的备考，而她呢？
她现在在甘肃省张掖市巴尔斯圣山，属祁连山脉的一支，她来看她十几年课本里的独特名字。
朱晓一路兴奋，下了车，闷热的感觉一扫而空，铺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人清醒不少，她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抬头望去，太阳就在她头顶，光洒在她脸上，却并不觉得刺眼，她直直的盯了一会儿，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眼前是裹着白色冰雪的黑色巨人，她凑近看，雪山上的不是雪，是冰。用脚踩了踩即将化成水的碎冰，躺在阶梯边上。
一个一个排队上雪山，老李打头阵，他说他去过川西，新疆，西北一座小小的雪山不在话下，紧跟着是睿睿一家，然后是她，侯雯元依旧背着物资殿后。
高反是慢慢来的，她先是一阵耳鸣，难受的捂住了耳朵，她听不见侯雯元张张合合的嘴在说些什么，看见他做出打哈欠的动作，傻傻地跟着学。
渐渐能听见他说话了，“要不要休息会儿？
朱晓很丢脸，前面大部队都在走呢，她怀疑是自己嚎的那一嗓子的后遗症。摇头。
侯雯元无奈，只得从后头走到了她身边,时刻注意朱晓状况，俩人站在同一台阶上，一起往上走。
嘴硬是不可取的，耳鸣再度袭来，这次还伴着心跳加速，喘不过气，她按照之前的方法一个一个的打哈欠，但这次来的更迅猛，如若不是侯雯元拉了她一把，怕是她就要跌倒了。
脑袋昏昏沉沉，侯雯元把氧气管递到她嘴边，她甚至都没有力气按下按钮，于是就着侯雯元的手吸氧。透明的氧气罩，侯雯元能看见面前姑娘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眨一眨的，眼睛不像以往的晶莹，她总是爱盯着讲解的侯雯元看，像是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但现在，这双眼睛疲倦而迷离，就像此刻靠在他身上的主人一样，典型的高反症状，嘴唇发紫，脸色微微发白。
侯雯元虚虚拢着她，看她吸完了一泵，就又按下一泵，俩个人穿得很厚，靠在一起就像靠在棉被上一样，感受不到彼此的体温，只有他把朱晓拢在怀里时，他才有了实感。她的发丝很调皮，若隐若无的出现，有隐隐约约的香气钻进他鼻子里。
一群人还带个小孩，再加上个高反的她，登顶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主打一个看看风景。
朱晓还想往上爬。
这回侯雯元很严肃，他旅途中一直都是嘻嘻哈哈，很好讲话，此时对着这张倔强的面孔，却有点生气“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你现在还往上爬，可能下去就会发烧“
朱晓扶着他肩膀，站了起来，吸了一口氧，又断断续续说几句话。
“我…我真的很想登顶”
“为什么？”
朱晓却避而不答了，只问他登顶雪山后是不是就能许愿，比挂红绸带和挂锁都要灵。
侯雯元不忍心说不是，但也不想让她继续往上爬，只能边开导她，边拦住她的动作。
“你很想实现它吗？”
“也没有吧…何况这本来就算个无稽之谈”
说了几句，又喘喘，停下吸氧气，一看海拔高度，都4000了！
走在前头的老李也爬不动了，说要不往回走吧，睿睿一家赞同。
”往回走吧“
他把姑娘手拉住了，一摸，手是凉的，又看脸色，不太对劲。
不好，侯雯元当机立断，把包给了老王，将朱晓背在了背上。
海拔4000米背人，也算是侯雯元平时各地高山都去过，健身也做得好，不然也不敢直接背人。
朱晓晕乎乎的，高反的沉闷和熬夜的困意一下袭来，她感觉自己忽然趴在一个人的背上，太阳离自己好近，刺得她压根睁不开眼睛，眯起眼睛看见是一片白茫茫，还有背自己人的后脑勺。
她盯了一会后脑勺，无意识捏了捏他的肉，这手感，估计是导游。一身腱子肉，她昏昏沉沉，熬夜的困意与高反的晕呼呼一同袭来，她趴在侯雯元背上，说了一句话“我想睡觉”
”别睡“
”你好烦“
”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什么故事“
12
睁开眼的时候，躺在酒店的床上，她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只记得自己被背下了雪山，坐在大巴上还意识清醒，侯雯元为了让她别睡，给她指雪山上的土拔鼠看，她盯了一会，无意识的眼角沁出眼泪来，终于有点实感，噢，我到了雪山啊。
下一秒，眼泪被人擦干了。
再睁眼就在酒店，她不知道，侯雯元背着她到了诊所，又让杨姐帮忙给她喂了药，现在一行人都在酒店休息，等她醒来。
她坐起身，摇摇晃晃的就走出房门，看见了提着饭朝他房间走来的侯雯元。
”你发烧了！“
”啊？“
被扶着到床上坐好，侯雯元给她拆包装，她摸了摸自己脑袋，有点烫。
岂止是有点烫，侯雯元看到她的动作，叹了口气”你何必这么勉强呢？“
她瘪嘴，生病了还教训人，她不想理他，她好委屈，看到他带来的饭就更委屈了，怎么生病都吃不到想吃的啊？
“我不想吃这个”她耍小性子
“你想吃什么？”侯雯元叹气，朱晓此时脸红红的，嘴唇白白的，看起来很憔悴，他有点自责，自己当导游，人家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他却没能尽力照顾好，心里总归是不太舒服。
“我想吃辣椒，我想吃牛肉，我想吃米饭”羊肉再好吃她也不想吃了，湖南胃再也忍受不了西北只有颜色没有辣度的油泼辣子，她要吃剁辣椒，她还想念她的大米饭，她不想吃面食了。
“好，我给你去买”侯雯元起身，去喊杨姐来陪陪她。
她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导游给自己买了东西不吃，她现在还发烧，发烧不喝粥还吃辣椒，可她偏偏就要吃。
杨姐过来陪她，和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一会儿说小姑娘不要逞强，一会儿就说朱晓是怎么被侯雯元从高原抱到诊所，又从诊所抱到医院的，一会儿说起，朱晓要好好谢谢导游，哎，那个小侯没对象吧？小侯多好一人，长得又帅，人还热心....
朱晓一边应着，一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醒来时，是侯雯元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醒了？好点没有？”
侯雯元给她解包装袋，丝毫不提他买的有多费劲儿，外卖他看了一圈儿，没有她要吃的，就只好去美食街一个一个饭铺去问。
她躺在床上，看侯雯元一个盒子一个盒子开，又转移到他脸上。
毫无疑问，他长得赏心悦目，房间的白色灯光悬在顶上，打在他的侧脸，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圈，把原本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得几分温润，像一块玉，透着莹白的光。
侯雯元给她掰好筷子，水汽凝结在外卖盒上，气味散发出来，瞬间就充满整个房间”吃吧，看看是不是这个味“
朱晓盯了一会儿饭菜，心里有点酸酸的，一口吃下去，是熟悉的辣椒味道，一下子鼻子就酸了，拿筷子的手抖啊抖，干脆放下筷子，抽抽涕涕的哭了起来。
”不好吃吗？“侯雯元很紧张，看到她流眼泪，心里也一阵发酸。
”没...没有“她抽噎着，女孩子细腻的心思他怎么能懂啊，她没有离开自己的家乡那么久，太久没有吃到熟悉的味道，又因为尚在病中，各种细微的情绪铺天盖地一样向她涌来，她迷茫，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去做什么，她纠结，不想长大转眼却变成大人，她脆弱，父母的安排，同学的比较，她都不想面对。
此时，却有一个人，端着她喜欢的饭菜，长得还是她喜欢的样子，在为她担心着急
”小朱，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只是想大哭一场。
她感觉侯雯元很无措，有一双手轻轻拍着她背
”会好起来的“
13
第二天她在酒店睡了一天，五彩丹霞她没去，马蹄寺也没去，张掖她就草草去了个雪山，在床上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就到了敦煌。
敦；大也，煌；盛也。辉煌盛大之意。
上午在酒店修整，她却精神百倍，发微信问侯雯元”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侯雯元回的很快，说让她在门口等他。
敦煌市区不大，一辆公交车就足矣悠哉游哉逛完全市，侯雯元带着她坐公交车，去的是雷音寺。
雷音寺是西游记里的雷音寺，他俩跟在介绍的僧人后面，风把寺庙四角上挂着的铃铛吹的叮叮当当响，不愧叫雷音寺。
寺庙好大啊，僧人说，最多有几千人在雷音寺受戒呢，各殿的佛像均是木制，被刷上色彩鲜明的油漆，脱落的壁画被玻璃罩保护着，一座观音塑像坐落在主殿前，盈盈烛火，比她胳膊还粗的香烛，盏盏祈愿灯，从东摆到西。
侯雯元见她听的很认真，盯着烛火也盯了好久，忍不住问“你有什么想求的吗？”
朱晓笑了，“你没有听刚刚的师傅说嘛，不能太贪心，我一路走来祈求了好多，现在再求，佛祖该不会让我暴富了”
侯雯元忍不住笑，她还是记得她要暴富的愿望，那上雪山呢？上雪山又是为什么，也是想暴富吗？
朱晓又安静下来"只是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朱晓不回答了，她有点后悔在白马寺没拿俩根红绸带，一根求姻缘。
"雯元，你为什么当导游？“
”我....我挺爱旅游的，当导游能够世界各地都去，还能把钱赚了，一举两得嘛不是“侯雯元没想到朱晓会问他这个问题，"不是怀疑我的职业素养吧？我可是销冠”他很骄傲。
朱晓心里默默吐槽，想继续问他”那你怎么不去当健身房教练？“被侯雯元反问回来了。
“你呢，你为什么学法？'
她被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一开始不同意她志愿填报的父母，觉得法学难学枯燥的的同学，更离谱的是揪着她让她劫狱的远房亲戚。
她给每个人的答案都不相同，此时对侯雯元，她反倒说得最真实。
”其实没有为什么，不是我选择了法律，是它选择了我“（注1）
14
春风不度玉门关
西出阳关无故人
她拿着出关文牒，体验沉浸式出关，关长拿着她的文书”你是何方人士，为何出关？“
前一个说来旅游，被关长驳回”古代没有旅游，你肯定是细作，来人啊，抓起来！'
"我是潇湘人士，我来找李白的。“
”噢？那你可知，李白是哪里人？“
好家伙，她高考也是文科生，专业对口哇
”李白出生在西域的碎叶城“
”不错，那我说一句李白的诗，你答下句；我歌月徘徊“
”我舞影零乱“她默默在心里补充下句，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她笑嘻嘻的被放出关，又看其他人一个接一个来出关。
西北戈壁总是荒凉，一望无际的黄，垒成形状各异，被风千凿万凿形成的雅丹，像孔雀，像狮子，像骆驼，她掏出手机，打开地图一看，自己正处在甘肃和新疆的交界线上，再往旁走，就要走进罗布泊。
大路总是见不到边界的，在嘉峪关开车，她坐在副驾驶，感觉能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是往下的一条边界线，居然第一次神奇的体验到地球是个圆的，但是在敦煌，它只能见到一条地平线，分开天空和地面，暖黄的太阳圆而润，挂在不远的那边，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下来，像圆圆的馕饼，她这时就感叹，王维诚不欺我！
大漠孤烟直不直她不知道，但是太阳是真的圆。
开车从郊外到市区的夜市，夜色真漂亮，手工的冰箱贴，杯垫，明信片，还有她在兰州就念念不忘的甜胚子奶茶，红柳烤肉串好长一根，杏皮茶喝起来像酸梅汤，肚包肉和她拳头一样大。
一行人分开逛，她给自己父母朋友买了好多礼物，忽然冒出来杨姐和她说的
”导游对你多照顾呀，你得感谢感谢他“
于是开始给侯雯元挑礼物，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总觉得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跑到一个围了一圈人的摊子，原来摊主正在雕胡杨。
她挤进去，”能不能雕齐天大圣！“
15
莫高窟不准拍照摄像，进去得打手电筒，朱晓听讲解员解说，又想起来看的剧目”当你踏入莫高窟，你的每一次呼吸就是对它的一次伤害“
她听的很认真，侯雯元站在她身侧，低头就能看见她专注的眼神，有人想挤过来，他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瞪了对方一眼，东北人的他站在那里就很有威慑力，要挤过来的人以为他护着女朋友呢，母鸡护鸡崽子似的，只好退了。
看完窟回来就到了下午，傍晚去爬鸣沙山，傍晚进去能在里头呆到看星星的时候，今天还有篝火大会，就在月牙泉旁。
整个沙丘在敦煌市的一侧，就像伴着嘉峪关的雪山一样，敦煌和沙丘，就如影随形的相伴了几千年，几千年风尘，几千年黄沙，黄沙下是大月氏盘踞河西走廊的辉煌，是张骞西行的丝绸之路，是长河落日圆的王维，是待君归来辗转反侧的米薇，是王圆箓送走藏经洞宝物的遗恨。是常书鸿守护莫高窟的无悔…
她捧起一抔沙，细细的沙粒从指缝间滑过。
“好舒服的沙子！”
“好细的沙粒！”
她笑起来，在阳光下，侯雯元看她笑，心里也暖暖的。
爬上去不容易，走一步退三步，他们摔的七零八散，气喘吁吁，干脆坐在沙上，歇会儿再上去。
牵着骆驼的牧民走过，问他们坐不坐骆驼，侯雯元这会儿没说什么，于是他们纷纷爬上了骆驼背。
摇摇晃晃的，又有点害怕，因为骆驼太高了，走了好一会儿才适应，骆驼臭臭的，她俯下身子闻起来，又立马扇扇鼻子躲开了。
于是高高在上的她看着侯雯元一个人在沙丘上跟在他们后面，他走的如履平地，人和人偏偏有这么大差别！
16
月牙泉四周亮起盏盏灯来，黑色泉水闪耀着银色的光辉，像夜空的月亮倒映在泉里。
篝火点起，一群人围坐在这里，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开始玩起游戏来，牵起手来，跳起舞来。
侯雯元坐在她身旁，跳舞时牵起她的手，围绕着篝火乱跳着，跑着，被红色火焰照得面容微微发烫，热意扑面，鼻子上，额头上，都是汗珠。
这是在敦煌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吃完晚饭时，举起酒杯，遥祝对方未来一切顺利，大家都是有缘相识但就此别过的人。
朱晓跳的有些累了，离开队伍坐到一边去了，她心情不知为何，就是非常的低落，她把这归结于敦煌的月亮是那么好看，她抬头盯了一会，又低头摸摸沙子，抓了一把沙放在手里。
侯雯元一回头就发现人不见了，一转头，一个孤零零的背影坐在那儿低头玩沙子，还是个小孩儿，他想。
他走过来，在朱晓的身旁坐下，像个知心大哥哥似的模样，开口道“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不过去？”
清辉的月色和翻腾的红色篝火都印在他眼眸中，一半是月亮，一半是跳动的太阳，她看着他，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他是那么的好看，以前斗嘴的时候没发现，照顾她的时候，她在光下看着他的侧脸，现在，她在月下看着他的侧脸，她想问他“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又想问“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好感？”
最终还是没问出口，朱晓只是低着头，“我不想工作”
侯雯元笑了，摸了摸她脑袋，“我也不想呢”
“我以后可能不做导游了”
“啊，那你想做什么？”
“我现在也不知道”
朱晓叹气“人能不能不长大…”她好迷茫，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人要是能一直长不大就好了”
“哈”侯雯元笑了“还是小孩儿心性呢”又放柔了语气“人怎么可能长不大呢？”
“嗯…”
“走，带你爬爬山丘，今天是骆驼带你上去的，晚上就自己爬上去吧”
他一人走的很稳，又告诉朱晓，走沙的棱角分明的边线上，这样就不会滑下去。
拉着她的手往上走，月亮不大，但好明亮啊！离自己好近。
他们俩一脚一脚地踩，走到半沙丘，都坐了下来，俩个人大字躺在沙子上，谁也不说话。
“雯元…”
“嗯…”
她躺了一会坐起来，侯雯元闭着眼，她无所忌惮的盯着他看，翻滚的情绪再也憋不住，下一秒，侯雯元感觉面上贴上了软软的唇。
她很紧张，侯雯元睁眼就看见月光下蹲着一个她，小小的，害怕的脸鼓起来的她。
他不说话，坐起身来，扶住她的脑袋，亲了上去。
他们坐在沙丘上，在月光下接吻。
17
“对不起”
侯雯元还是道歉，理智回笼，他们终归不过是导游和游客的关系，虽然是朱晓先越界的，但他…
朱晓的眼神就一分一分的灰暗下去，又扯出笑容来“我们拍个照吧！”
她被拢在他怀里，小小的一个，比了个耶
下沙丘比上沙丘容易，他们不再提起荒唐一吻，又手牵着手下沙丘。
朱晓的手机放在兜里，拿完手机拍照，居然没拉拉链，走了几十步才发现不见了，连忙掉头去找。
里面是兰州的黄河风光，是嘉峪关的雪域高原，是敦煌的篝火沙丘，是心照不宣的那个吻。
月光作证，沙丘作证，在场的二人作证，除此之外，没有证物了。
18
先走的是老李，再是睿睿一家，侯雯元最后和朱晓道别，她把手中的齐天大圣木雕递给他
“送给你的礼物！感谢关照啦，小侯”像最开始一样唤他。
他目光复杂，接过来说谢谢，簪子却一直卧在他手里，没有给她。
是他上次逛夜市看到的，觉得很适合朱晓，鬼迷心窍一样就买下了，做导游的给游客买礼物，他也是头一回。
但朱晓是短发。
“一路顺利，祝你早日暴富”
“好”
侯雯元目送她的背影远走，他们一起并肩走过千年奔腾不息的黄河，走过熙熙攘攘的夜市，走过高寒缺氧的高原，走过夜晚通明的篝火，捡起黄河水冲刷的石头，向寺庙的佛祖祈求，捧起沙丘的沙粒，看过那一晚清辉的月色。
他想起喝醉的老李拉着他不让走，一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小朱那姑娘啊？”
老李语重心长“你喜欢她，你就告诉她，你好好和她说”。
他不想和喝醉的人纠缠，但老李的话又直接的戳破了他隐晦的心思，他是导游，他有职业素养，他不该对游客起不该起的心思。
“老李啊，有的事没必要总是找一个答案”
他对老李说，也对自己说。
（注1）借鉴了长洱的《天才基本法》中“不是我选择了数学，是数学选择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