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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隐痕(上) ...


  •   ·回忆

      冰冷的审讯室灯光仿佛有重量,沉沉地压在姜翎的眼睑上。

      吴明霞的问题像一根根针,扎进她试图封存的记忆里。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沾满酒精、昂贵香水和屈辱的碎片,在“情人关系”这个词被点破后,汹涌地撕开封印,将姜翎重新拖回那个名为“星海娱乐”的泥沼。

      那是2019年的盛夏,她印象里那个夏天特别热。

      空气是黏稠的甜腻,混杂着烟味、酒气和欲望发酵的气息,星海娱乐的昏暗灯光就像是暧昧的催情剂。

      姜翎,哦不,那时她还叫姜盼娣,一个她恨不得从骨血里剜掉的名字,穿着紧绷的亮片短裙,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在星海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在迷离的灯光下游走,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现在跟我去A101至尊包房,你,你……你,还有你。”领班的手指最后停在了姜翎面前。

      然后,她看到了程雪卿。

      她不是那种常见的、脑满肠肥的客人。她年轻,漂亮得极具侵略性,穿着剪裁精良、价格标签能吓死人的衣服。

      只是这位客人的眼神,冰冷、挑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时候让她感觉身上仿佛有火在烧。

      姜翎想,那可能是自卑之火。因为对方是客人,而自己是待挑选的商品。

      程雪卿坐在包厢最中央,被一群同样外表光鲜亮丽的人簇拥着,却像一座孤岛,她的冷漠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你,过来。”程雪卿的手指,纤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指向了姜翎,两只眼睛像是锁定猎物一样牢牢地锁住她。

      程雪卿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金属片刮过耳膜,轻易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和人声。

      那一刻,姜翎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沉甸甸地拽入深渊。

      她没有被点中的欣喜,有的只是被猛兽盯上的寒意。但是她只能顺从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她几乎是挪过去的。

      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被一股大力猛地拽进程雪卿的怀里,狠狠地跌坐在对方的大腿上。程雪卿纤细的手臂像冰冷的铁箍,紧紧圈住她的腰,勒得她肋骨生疼,几乎窒息。

      周围是暧昧的起哄声和口哨声,尖锐刺耳,像是无数根针扎进她的耳蜗,姜翎只感到透骨的凉意和无处遁形的羞耻。

      她像一具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被迫承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黏腻而探究的目光。

      程雪卿的手,带着一种评估商品价值般的冷漠,抚过她的脸颊、脖颈,甚至试图探入她胸前的衣料。

      那当然不是爱抚,而是权力的巡礼。

      姜翎浑身僵硬,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玩偶,只能死死绷紧大腿,防止那短得可怜的裙子彻底滑到腰上,暴露出更多不堪。

      她感觉到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姜翎知道自己低贱,但是她有原则,她只陪酒,不出台。

      “放松点。”程雪卿在她耳边低语,气息喷在皮肤上,却激不起一丝涟漪,只有更深的恐惧。

      “这么害怕我干什么?”那声音带着玩味的嘲弄,“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不应该高兴吗?我又不是不给你钱。”程雪卿恶劣地勾起嘴角。

      羞辱,远不止于此。程雪卿似乎能从折磨她、让她难堪中获得某种扭曲的快感。

      程雪卿让她的同事跪在脚边端着果盘高高举起,她叼着一颗鲜艳欲滴的草莓,用眼神命令姜翎凑上来用嘴接过。

      领班过来替她求情,同样只得到对方的羞辱,程雪卿的权力赋予了她任性的资格,只要她愿意,星海娱乐的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地失去不怎么体面的、赖以谋生的工作,包括他们的老板。

      在满堂暧昧的哄笑声中,姜翎只能机械地捧住那张冰冷美丽的脸,像个提线木偶般完成这场屈辱的表演。冰凉的酸甜果汁在口中爆开,却比黄连更苦。

      程雪卿将她禁锢在怀里,吻了她,用力地吻了她。姜翎闻到对方的身上传来好闻的香味,那种香味闻起来很昂贵,在姜翎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五星级酒店行政走廊的味道,又或者是顶级的奢侈品专柜贵宾休息室的味道。

      但是那种味道让姜翎很讨厌。

      然而她又不得不接受程雪卿的吻,她不得不讨好对方,甚至得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唇舌以免自己的牙齿刮到对方的口腔。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吻结束了,羞辱却没有结束。

      桌上摆着12只威士忌酒杯,每个酒杯下面都压着500块钱,程雪卿慢条斯理地把每个酒杯都倒满,然后恶劣地跟她说:“把酒喝完,下面的钱就都是你的。”

      姜翎喝了,因为她太缺钱了,她需要钱,哪怕是尊严换来的钱。

      姜翎依稀记得当时她一杯接一杯地将那些辛辣刺激的酒液咽下,然后程雪卿将一把又一把的钞票塞进她胸前薄薄的布料。

      直到再也塞不下了,钞票被躁动的气流卷起,然后在空中缓缓飘落。

      程雪卿故意把酒洒在姜翎身上,看着她狼狈地擦拭,眼神里却毫无歉意,只有掌控一切的漠然,就像在看一只蚂蚁挣扎。

      那天晚上,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

      但是噩梦才只是刚刚开始。

      程雪卿入股了星海,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开始了她那令人窒息的、无处不在的控制和变态的折磨。

      姜翎的生活、工作,甚至呼吸,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她不能辞职——她的收入大头、奖金还被攥在老板手里,而老板对程雪卿言听计从。她就像是只饥饿的兔子,追逐着被绳子吊在眼前的胡萝卜,而牵着绳子的,是程雪卿的指尖。

      她不能反抗——程雪卿一个眼神,领班就会对她冷言冷语,克扣她的小费——原来替她说话的领班在程雪卿成为星海娱乐的股东后就被辞退了,于是没人再敢帮她说话。

      她甚至不能流露出一点不情愿——因为那只会招来更变本加厉的“惩罚”,比如被逼着灌下整瓶烈酒,直到在厕所吐得天昏地暗。

      程雪卿成了姜翎挥之不去的阴影。她会毫无征兆地出现,有时带着朋友,有时独自一人。

      而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新一轮的难堪。

      她会在姜翎服务其他客人时,冷冷地坐在角落盯着,直到那客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讪讪离开。

      她会在姜翎试图躲开时,轻描淡写地对领班说:“她今晚的时间,是我的了,不用再让她去别的包间了。”然后,就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独处。

      程雪卿可能一言不发,只是用那种穿透骨髓的眼神看着她,或者突然命令她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就比如反复擦一个已经光可鉴人的杯子、然后一遍一遍地羞辱她和挑刺。

      程雪卿会在她的一堆朋友面前要求姜翎以一个屈辱的姿势坐在她的腿上,双手捧起,接她嘴里吐出来的葡萄皮儿,直到她的双手都举得发酸了,对方却全然当她不存在一样跟别人说说笑笑。

      姜翎开始害怕一切。

      害怕程雪卿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害怕包厢门被推开时看到那张精致的脸。

      她变得神经质,睡眠极差,梦里全是那双冰冷的眼睛和周围无尽的嘲笑。她的尊严,她的人格,被程雪卿踩在地上狠狠地摩擦。

      而这种恐惧,在程雪卿调查她的过去并将她的“家人”招来时,达到了顶峰,那个女人恶劣地像是剥洋葱一样撕开了她层层的伪装,直到要露出里面最不堪的底色。

      当那些她拼命逃离的、代表着愚昧和暴力的面孔出现在她租住的、狭小阴暗的地下室时,姜翎感觉天塌了。那些刻薄的咒骂、粗暴的殴打、要将她拖回地狱的威胁,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恶毒的咒骂像淬毒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粗糙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撕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掼倒在地,坚硬的鞋底狠狠踹在她蜷缩的腹部和背上。疼痛尖锐而麻木。他们要抢走她的身份证,要像拖牲口一样把她拖回那个吃人的山村。

      而门外,那些平时冷漠的邻居,此刻正投来幸灾乐祸或着鄙夷的目光,窃窃私语着“活该”“贱货”“就该被男人打死”!

      姜翎知道,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就是程雪卿!是程雪卿撕开了她最后的遮羞布,将她最不堪的过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她连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尊严都被踩得粉碎。

      程雪卿要把她血淋淋的过去挖出来,让她痛、让她怕、让她服从。

      程雪卿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羞辱她、折磨她、控制她、碾碎她。

      那个女人完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一刻,屈辱、恐惧、无边的恨意,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她的心脏。程雪卿不仅仅是在玩弄她,她是要彻底毁了她!把她打回原形,让她永远记住自己是谁——一个可以被随意买卖、羞辱、践踏的“姜盼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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