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灵犀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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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光九年商吕望日，成康帝陪惠后在承露殿小憩，恍惚间有灵犀入梦。
白甲将军身批霞光而来，轻抚犀角，灵犀幻为一个女婴，递到成康帝眼前。
甫一伸手，梦境消散，成康帝猛地睁眼，看见惠后在身侧安睡，伸手抚了抚她高隆的腹部，内心震动非常。
成康帝认得那白甲将军，离战，他是打下大梁三百年基业的不败战神。
三百年前，大梁还只是一个边陲封地，离战领兵征战十年，平八方战乱，开万世太平，却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圣祖苦寻余生也再无离战消息。终前立下遗训，善待离家子系，世代封王。
说来也奇了，若是朝野清平，离家不问朝堂，远居山野，一旦烽烟四起，离家必有人征战杀伐平定战乱。
只盛康帝时，离家游山玩水走得远了，敌军破境攻到了盛京，离家才快马兼程带兵勤王。
盛康帝经此一事，下旨建府，把离家人拘在了盛京，离家的校练营驻扎在京郊三十里的留郦山，声势浩荡盖过了半个大梁皇宫。
这么多年朝堂倾轧，不会没人把心思打到离家头上，可没了离家你能找出第二个赵家李家佑我大梁王土？！
是以，谁敢动离家谁就是动我大梁国祚，这个认知深埋在每个大梁皇帝的脑海，离战的画像也被挂在每一个大梁皇子的书房，成康帝又怎会认不出。
这个梦来得奇，更奇的是本该下月临盆的惠后，当晚就诞下了小公主。
彼时月朗风清，流光万里，宫里的玉兰、海棠、牡丹、金桂竞相开放，香透整个盛京。
成康帝和惠后且惊且喜，这等祥瑞景象，实在罕见。
成康帝看着这个与梦中别无二致的娃娃，当晚就赐名“望月”，第二日便下旨封“灵犀公主”，刚出世便有封号的公主三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帝后自不消说，疼她疼得眼珠子似的，甚而连乳母都弃了，惠后日夜不离照顾幼婴长大，不许旁人碰她一下。
因她乖巧伶俐，就连几个皇兄皇姐也格外疼她。
有一回太子逗她，拿着一个精巧的纸灯哄她追，兄妹俩跑了一路，一个没看住，灵犀摔破了膝盖，成康帝盛怒之下要打了太子二十大板，还要关太子禁闭。
那时候灵犀五岁，太子八岁，都是小娃娃，灵犀不经摔，太子就经得起打么？还是惠后私下里通融，闹闹动静做样子，禁闭却是足关了半个月。
灵犀被父皇带走看伤，回来听说哥哥被打了，还被父皇关了起来，一路哭到了东宫。
太子看她粉妆玉琢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到底少年心性，且板子也没落到屁股上，不疼，心里那点不忿也就烟消云散了，兄妹俩仍是闹作一团。
旁人却是寒了胆。太子是什么身份？东宫储君，今后整个大梁都是太子的，板子都打到他头上了，哦，不，屁股上了……还有谁敢往灵犀这个小祖宗近前凑。
这么一闹，阖宫的妃嫔皇嗣更不用说宫人侍婢，全对灵犀敬而远之，她的童年因此寂寥如水。
灵犀出生那日天降祥瑞，次日宫里得了消息，原来离府当晚也诞下一位世子。
别的倒没什么，只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书一个“战”字，而离家自离战隐世后便供奉在祠堂的白甲突然像活了过来，光芒耀目，经夜方休。
成康帝喜不自禁，这是天佑我大梁啊！下旨给小世子赐名“离战”。
可成康帝高兴得太早了，接下来的十年，离战的表现匪夷所思，他不仅不会舞刀弄枪，甚至文弱得连自己的妹妹离乱都打不过。
当妹妹在上京胡作非为横行霸道的时候，文弱的哥哥整日待在书房，不见生人，比亲妹子更像个闺阁千金。
时间久了，成康帝也不似从前那般心切了，心思寰转过来，离家不出战神，说明我大梁国运昌隆，朝野清平，这是好事，好事。
离乱使得一手九节白蟒软鞭，放眼整个盛京，还没有谁是她不敢抽的。
去年上元节，平南侯世子当街强抢民女，被离乱抽花了脸。
平南侯是贤妃胞弟，贤妃乃后宫四妃之一，闻听此事却也半个字不曾声张。
离家的身份是其一，要紧的却是“贤”之一字。到底是自家人公然强抢民女，就算告到皇上那儿去，自己的脸还要不要？
当然，这事最后还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帝后忍俊不禁，对离乱这泼辣性子很是喜欢，封了安宁郡主，入宫给灵犀做伴读。
灵犀十岁，离乱九岁，俱是粉嘟嘟一团招人疼爱的年纪。
离乱入宫给灵犀作伴读这一日，几个宫女在檐下嚼舌头，自从灵犀蹭破了皮太子挨了打，灵犀身边的人对她疏离了不少。
哪怕是不谙世事的娃娃，生在这深宫之内，也挡不住人心嫌隙。
离乱一眼瞧见了，心里不耐烦，脾气上来，挥手就是一鞭子，虽没有打实，白蟒软鞭裹挟着风声哗啦啦劈头砸过来，两个宫女皆是脸色大变，慌忙跪下告饶。
离乱鼻子里“哼”了一声：“从前种种既往不咎，从今日起，再让我听见半个字，你们知道厉害。”
灵犀早知道今日要来一个玩伴，且这玩伴是整个盛京都叫得响名号的，绝没有人敢因她年纪小就轻看她，平日心里早把她当作大英雄，生了几分憧憬亲近之情，今天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离乱心里也是好一阵钦羡，这女娃娃生得这样好看，难怪皇帝皇后疼成这样，这要是我家的妹妹，我肯定天天护着她！
两个娃娃见了礼，遣散宫人，不拘主宾，对看了半晌，然后不约而同开了口：“你长得真好看。”
就这一句，逗得两个都笑开来。你来我往叽叽喳喳，女孩子凑在一团，总有说不完的话。
两个娃娃常常这样聚在一起，看上去亲密和谐，帝后瞧见几次光景，微笑颔首，放下了心。
这一日，离乱带了个宝贝，神神秘秘的，凑到灵犀跟前，递过去一片小小的鳞甲。
灵犀一整天胸口没来由地闷痛，怕扫了离乱兴致，强打起精神来问：“这是什么？”
离乱满面兴奋：“这是我偷来的宝贝！”
灵犀听了不免好笑，压抑住胸口的不适感：“从哪儿偷来的宝贝？”
离乱眼睛亮亮的，凑到灵犀耳边：“这是从我家祠堂偷来的！说是三百年前战神身上那件白甲，我悄悄地削了一片下来，保管他们谁也不会发现。”
离乱凑得近了，鳞甲也越发近，灵犀胸口的钝痛愈演愈烈，下意识伸手接过鳞甲，相触的那刻鳞甲上闪起一道白芒，灵犀胸口仿佛被人生生挖空一般，痛难自禁，眼前一黑，跌了下去。
离乱吓了好大一跳，小脑门上吓出冷汗，扯着嗓子一叠声喊人来，又嫌动静太小，抬手甩了几鞭子出去，瓶瓶罐罐的碎了一地。
早有宫人通传了太医，惠后得了消息恨不得飞过来，成康帝早早退了朝也往宫里赶，他来的时候，屋子里已跪了一地的太医，灵犀仍是没有醒来。
“怎么回事？”
地上的太医们抖了三抖。
惠后红着眼圈：“安宁正陪着灵儿说话，忽然就看见灵儿倒下去了……”
成康帝看见离乱缩在床头，瞧着也是吓傻了，不忍心责怪，遣人送她回府，离乱却不愿走，扒在床沿上。成康帝没有勉强。
灵犀晕得蹊跷，太医院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惠后没了主意，成康帝一时也毫无头绪。
还是福贵凑上来说了一句：“皇上，宝光寺的重恩大师，近年四处云游，前几日还听说在盛京见过他，皇上您看……”
皇上眼里燃起希望，没错，重恩大师的名号，自己早有耳闻，只是往年大师云游四方，难得待在盛京，这次本就有意要寻个机会见一见他的。
灵犀身份不同，出生的时候又是那等景象，太医诊不出来，只求灵犀与重恩大师有这点缘分吧。
成康帝四处寻访重恩大师，离乱日夜不离灵犀榻前，不眠不休。到底年纪小，撑不住，第三天惠后看她可怜，派人送回了离府。
离乱前脚刚走，重恩大师后脚就进了殿。
进得殿里，直说人多晃得他眼晕，把一众人等连同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大师诊治的太医们通通撵了出去，连成康帝与惠后也只能等在偏殿。
重恩看了看榻上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琉璃幻境实在厉害。
当日，他被琉璃镜砸中，镜中光芒大盛，他随光芒一起纳入幻境，前尘尽忘。
亏得自己是上古神木，本身就有安定心神的属性加成，是最早从幻境中清醒的，就开始到处找人。
没有别的线索，就只好从失忆啊失魂啊之类的病症入手，倒是救治了不少人，渐渐混成了大师，声名远播，周游列国。
无音却始终没有消息，论理，妖王修为数一数二，不该被这幻境困住才是。简直全无头绪。
这次回来就是听说大梁成康帝灵犀入梦。
小白龙是镜主，他记挂着且又与灵犀相关的，必定是那只小犀牛了。终于算是正经有线索了。
今天进了宫才知道情况不对。
这灵犀公主竟不是那小犀牛，而是无音。
重恩伸出手，掌心蹿出一根小绿苗，眨眼间便抽条开花结果，小珠果玲珑剔透，小巧晶莹，取了果子喂给小公主。
很快，“小公主”醒了。
抻了抻小胳膊小腿，无音从榻上坐起来，先是把眼前的人打量再四。
“重恩大师”宝相庄严，身量高挑，眉目清俊非常，周身气派飘逸出尘，诸国信众皆奉他为神子。
无音看了半晌，确实风神俊朗。然后低头打量自己，小胳膊小腿，居然还是个女娃娃！
“这幻境到底怎么回事？我外甥呢？”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为什么绿墨是那么高大俊美的大和尚！自己就是个小娃娃？！！
绿墨看着小不点，掩住笑意，老实答话：“我原本以为小白就是那个灵犀公主，想不到是你，那极有可能，衔烛也进来了。”
无音从榻上蹦下来，活动了一下小身板，很是不忿：“这恶龙！准是他干的好事！现在怎么办？！”
绿墨也没有别的办法，目前就他俩醒了，想出幻境，须得大家都清醒才行。
“不能待在宫里，还是得出去找人。”绿墨用重恩大师的身份很顺手，倒也很方便接下来的部署。
得了重恩大师准允，帝后慌忙迈进来，一眼瞧见灵犀果然醒转，紧走了几步赶到身前，把娃娃一把搂在怀里。
无音被惠后一把搂在怀里，下意识想挣脱开，但忽然间闻到了惠后身上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很像姐姐……
成康帝尚且能够自持，松了口气的惠后却早已泪盈于睫。
重恩大师与成康帝寻了个僻静地才开了口：“华严宗清修胜地，最具灵气，不若将公主送入宗内静养，大有裨益。”
次日，成康帝并惠后便带着灵犀公主，去了华严宗。
离乱回家后昏睡了整一日，醒来听说灵犀去了华严宗，以公主之尊，为社稷祈福。
离乱跌回床上，心里惊惧不已，她小小的年纪，却已经知道此事非比寻常，而且定然同自己偷来的鳞甲有关，自己是不是闯了天大的祸？灵犀会怎么样？
怀着这样的心思，离乱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灵犀早点回来，自己亲眼看看她是否无恙。
这份小小的心思，一等就等了十年。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灵犀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