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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共鸣的墓碑 (The Resonating Tombstone)
轰——！
如果数据构成的意识能被现实的雷电劈中，那么凌尘此刻，早已魂飞魄散。
凯兰·雷克斯，帝国的元帅，联邦的死敌。
他认识陆远洲。
而且，从他那句轻描淡写却又饱含万钧之力的评价——“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天真的叛徒”——可以听出，他们之间的关系，绝非“认识”那么简单。那是一种包含了欣赏、惋惜、决裂、甚至可能……是某种形式的“爱之深，责之切”的复杂情感。
凌尘停在那台被凯兰当做墓碑来抚摸的古董终端机上，忘记了扇动翅膀。他所有的运算能力，所有的逻辑模块，在这一刻全部过载，陷入了一片空白的死机状态。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联邦与帝国之间的博弈，他是深入敌后的孤狼。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可能只是一个迟到了十年的观众，被一个他本以为早已谢幕的幽灵，强行拉入了一场私人恩怨的舞台。而舞台的中央，站着他的任务目标，和他的亡师。
凯兰并没有察觉到蝴蝶内部那场毁灭性的精神风暴。在说出那句尘封已久的话后，他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背负了多年的枷-锁。他眼中的悲伤和怀念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不为人知的疲惫。
他再次伸出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蝴蝶从终端机上接回到自己的指尖。
“抱歉，让你听了些废话。”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蝴蝶道歉，也像是在对自己嘲讽，“一个死人而已，不值得再提。”
他嘴上说着“不值得”，但凌尘能清晰地“感知”到，当他提到“死人”这个词时，他心脏那瞬间的、剧烈的抽痛。
他在说谎。
那个“死人”，对他而言，比这艘战舰，比他的元帅军衔，甚至比整个帝国，都要重要得多。
凌尘的意识，在经历了极致的混乱后，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重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特工“幻蝶”的身份，而不是学生“蜃”的身份，来分析眼前的局面。
已知信息一：他的恩师陆远洲（代号“引航者”）还活着，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控制着“阿瑞斯号”。已知信息二：帝国元帅凯兰·雷克斯与陆远洲有极深的渊源，并且，凯兰似乎并不知道陆远洲还活着，他一直以为对方是“死人”。已知信息三：凯兰将这只凭空出现的、拥有陆远洲所欣赏特质的“星尘蝶”，当成了某种来自过去的“念想”或“幽灵”。核心疑点：十年前的“星尘暴动”真相到底是什么？陆远洲为何叛逃？他又为何与帝国元帅产生交集？他将自己送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那支藏在终端机暗格里的神秘银色液体，又作何用途？
凌尘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但他的任务目标却在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窃取A级战术思维模型？那种东西，与眼前这个能撼动联邦与帝国根基的巨大秘密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解开谜题。
而解谜的关键，就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凌尘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回应凯兰。不是作为一个冰冷的程序，而是作为一个能给予“温暖”的“幽灵”。
他控制着“星尘蝶”，轻轻扇动翅膀，飞离了凯兰的指尖，然后，缓缓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没有再闪烁那种带有安抚性质的蓝紫色光芒，而是散发出一种更加柔和的、近似于月光的、纯净的白色微光。
他将自己的光翼，轻轻地、依恋地贴着凯兰那微凉的皮肤，像一个无声的拥抱，一个跨越了生死与阵营的抚慰。
凯兰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能感觉到，那只蝴蝶传递过来的，不再是之前那种带有功能性的“安抚”，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陪伴”。
它……在安慰我？
这个念头让凯兰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他垂下眼眸，看着手背上那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光的身影，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用食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碰了碰蝴蝶的翅膀。
“你……”他沙哑地开口，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就在这间充满着悲伤回忆和无声慰藉的办公室里，气氛变得无比微妙和宁静的时刻，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破了这一切。
“警报！警报！元帅室生命维持系统出现未知故障！氧气浓度正在急速下降！”
AI“赫拉”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尖叫的凄厉。
几乎在同一时间，办公室的自动合金门“哐”的一声落下，所有的通讯信号被瞬间切断，整个元帅室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钢铁囚笼！
凯兰的眼神瞬间由迷茫转为冰冷的锐利。
这不是故障！这是蓄谋已久的暗杀！
他第一时间冲向墙边的紧急维生设备，但那里的控制面板上，却闪烁着“权限锁定”的红色警告。
有人篡改了“赫拉”的最高权限！
凯兰立刻屏住呼吸，以减缓氧气的消耗。他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房间，寻找着攻击的源头和破局的方法。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濒死的绝境他经历过无数次，但这一次，是在他自己的旗舰上，在他的绝对领域里！
凌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轻。他能“感知”到空气中氧气分子正在飞速减少，而一种无色无味的惰性气体正在被悄悄注入。
他立刻试图连接“赫拉”，却发现自己与AI主系统的链接，也被一道陌生的、极其霸道的防火墙给隔断了！
这道防火墙的风格……不是陆远洲那种哲学迷宫，而是一种充满了毁灭性、狂暴、不留任何余地的军用攻击代码！
是帝国内部的人！是那些想除掉凯兰的政敌！
凌尘的脑中闪过凯兰白天说过的话——“帝国内部那些老家伙，最近又开始不安分了”。
他看着那个虽然身处绝境，却依旧冷静地寻找着生机的男人，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压倒了他作为联邦特工的所有准则。
——我不能让他死！
他死了，所有的秘密都将被埋葬。他死了，那个属于“陆远洲”的墓碑，就真的只是一个墓碑了。他死了……自己内心深处那刚刚萌芽的、连名字都叫不出的情感，也将随之枯萎。
凌尘做出了一个可能会让他暴露、甚至意识溃散的决定。
他要反击！
他放弃了“星尘蝶”这个无害的伪装，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凝聚成一股尖锐的、无形的利锥，狠狠地朝着那道陌生的军用防火墙撞了过去！
他不是要去破解它，那需要太长的时间。他要做的，是在那坚不可摧的堤坝上，凿开一个最微小的、能让信息流通过的孔洞！
“轰！”
凌尘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撞在了一颗中子星上，剧痛和撕裂感瞬间传来。他的光翼都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但他成功了！
在那道防火墙上，他用自残式的方式，强行打开了一个持续时间不会超过零点一秒的“虫洞”！
他立刻将一段伪造的、最高级别的“元帅紧急求生指令”，通过这个“虫洞”，发送给了位于元帅室外部的、科林上校的个人终端！
做完这一切，凌尘的精神力几乎耗尽。他所扮演的“星尘蝶”，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像一颗坠落的流星，从凯兰的手背上滑落，掉在了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而在元帅室外，正在因为无法联系上元帅而焦急万分的科林上校，他的个人终端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警报！
屏幕上，跳出了一行由凯兰的私人密钥发出的、简短到不容置疑的命令。
【物理破门！立刻！】
科林愣了一秒，随即怒吼道：“卫队！启动A级爆破程序！炸开元帅室的门！快！”
元帅室内，凯兰已经感觉到肺部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视线也开始出现黑斑。
就在他准备动用最后的体力，尝试徒手拆开维生装置时，办公室的门，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
厚重的合金门被强大的能量向内炸开，翻滚着砸在地板上。新鲜的空气和手持武器的卫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元帅！”科林第一个冲了进来，看到安然无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的凯兰，和地上那只光芒黯淡、几乎快要消失的蝴蝶，他立刻明白了什么。
凯兰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没有理会冲进来的卫兵，而是第一时间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了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蝴蝶。
它的光芒已经微弱到了极点，翅膀的边缘甚至开始出现数据消散的迹象。
“撑住！”凯兰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惊慌失措的颤抖。
他将蝴蝶捧在掌心，快步走到床边，将它重新放进了那个能提供纯净能量的力场之中。他甚至亲自调高了能量场的输出功率，试图挽救这个刚刚救了他一命的小家伙。
科林指挥着卫队控制了现场，然后快步走到凯兰身边，低声报告：“元帅，初步查明，是维生系统的控制芯片被植入了军用级别的逻辑病毒。对方的权限，甚至绕过了‘赫拉’的监控。这……这是元帅级别的权限才能做到的。”
凯兰的眼神，冷得像能冻结灵魂。
他知道是谁干的。帝国内部，有资格、有动机、更有能力做到这一切的，只有那几个将他视为眼中钉的、手握重兵的保守派元老。
“封锁‘阿瑞斯号’，彻查所有人的权限日志。”凯兰下达了冰冷的命令，“在我查出内鬼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这艘船。”
“是！”
科林领命而去，元帅室内再次只剩下凯兰一个人。
他没有去处理那场未遂的暗杀，而是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能量场中那只正在缓慢恢复光芒的蝴蝶。
他不是傻瓜。
一个观赏性程序，绝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懂得向外界求救。更不可能拥有突破军用级防火墙，并用他的私人密钥发送最高指令的能力。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
这只蝴蝶，拥有独立的、极高的智慧。
它不是一个简单的“幽灵”或“念想”。
它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拥有强大力量的……守护者。
是“他”，用另一种方式，派来保护自己的吗？
凯兰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感动、疑惑和狂喜的情绪充满了。他伸出手，隔着能量场的屏障，虚虚地描摹着蝴蝶的轮廓。
“谢谢你。”他轻声说。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办公室，打开了那台古董终端机的暗格，取出了那支装着银色液体的试管。
他拿着试管，回到了床边。
他看着蝴蝶，眼神无比坚定。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话。”他对着能量场中的蝴蝶，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他‘活’过来。用我的方式。”
说完，他打开了试管的密封口，将那管神秘的、如同液态星辰般的银色液体，一饮而尽。
而在能量场中，刚刚恢复了一丝意识的凌尘，正“看”着这一幕。
他的内心，被凯兰那句“我一定会让他活过来”的誓言，和那管被他喝下的神秘液体，搅得天翻地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