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枷锁与誓言 (The Shackle and The Vow) ...
-
第七章：枷锁与誓言 (The Shackle and The Vow)
“从现在起，你只是我的。”
凯兰的宣言，不是一句简单的占有，而是一个以灵魂为抵押的、刻印在共生链接最深处的烙印。
每一个字，都像一条烧红的锁链，通过那道银色的精神桥梁，狠狠地缠绕在凌尘的意识核心之上。他不再是联邦的“幻蝶”，不再是恩师的“蜃”，甚至不再是独立的“凌尘”。在这一刻，他被赋予了一个全新的、无法抗拒的身份——凯兰·雷克斯的所有物。
凌尘停在凯兰的脸颊上，一动不动。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男人话语中那份不容置喙的偏执，那份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的、炙热而绝望的爱意。
这是一种极致的疯狂，也是一种极致的坦诚。
他没有反抗，甚至……无法反抗。
因为在那霸道的占有之下，凌尘也“感知”到了一丝深藏的、连凯兰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他害怕失去。他害怕眼前这个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来自过去的“幽灵”，会像十年前那个人一样，再次从他生命中消失。
这句宣言既是捆绑对方的枷锁，也是安抚自己的誓言。
凯兰缓缓地放下了覆盖住脸颊的手，那双泛着银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蝴蝶。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但眼底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我会保护你。”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用我的一切。”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的指尖，用一种近乎对待圣物的轻柔，将蝴蝶从自己的脸颊上引到了指尖。
他带着凌尘回到了床边。
“你需要休息。”他说。
他没有再使用那个能量力场，因为他知道，现在他自己的身体，就是这只蝴蝶最好的能量源。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将停着蝴蝶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睡，而是在通过那道共生的链接，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向凌尘输送着自己的精神能量。
凌尘的意识就像一株久旱的植物，被动地吸收着这份由“凯兰”和“陆远洲的记忆”混合而成的、奇异的能量。他的力量在稳定地恢复，但他的内心，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他被囚禁了。
不是被囚禁在生态缸，也不是被囚禁在“阿瑞斯号”。
他是被囚禁在了凯兰·雷克斯的爱里。
这份爱，是一座最华丽也最坚固的囚笼。它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庇护，也剥夺了他所有的退路和自由。
他想起了“引航者”——陆远洲——的警告：【不要阻止他，也不要相信他。观察，然后……选择。】
可现在，他还能如何“不相信”？当一个人的灵魂毫无防备地向你敞开，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丝痛苦、每一分执着、每一寸爱意时，“不信”这个词，就变得苍白而可笑。
凌尘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逻辑和理智，在这份蛮不讲理的、纯粹的情感面前，彻底失效了。
接下来的日子，进入了一种诡异而亲密的平衡。
凯兰履行了他的誓言。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这只蝴蝶。他将办公室彻底搬到了卧室，所有的会议，无论是与下属的，还是与帝国内部的，都通过全息投影在这里进行。
“阿瑞斯号”的船员们，都私下里议论纷纷。他们那战神一般的元帅，自从那次未遂的暗杀后，就变得更加深居简出，唯一的“爱好”，就是将一只发光的蝴蝶停在指尖，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他们都以为元帅是因为那次刺杀而变得多疑，加强了戒备。
只有凌尘知道，凯兰只是在为他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不受任何打扰的环境。
而这种“陪伴”，也让凌尘得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作弊的方式，深入到了凯兰的世界之中。
在一次关于如何清剿盘踞在“α星区”海盗的军事会议上，凯兰的将领们提出了数个方案，但都因为各种原因被他否决。
“太慢了，”凯兰皱着眉，看着光幕上的星图，“海盗的主力舰队极其狡猾，等我们的大部队赶到，他们早就逃之夭夭。”
他的思绪在飞速运转，无数的战术方案在脑中推演，形成了一股庞大的、混乱的数据风暴。
凌尘通过共生链接，“看”到了这一切。他“看”到了凯兰脑中那些复杂的战术模型，那些被标注为“高风险”或“低效率”的方案。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被凯兰自己忽略掉的、极其微小的可能性——一个利用α星区不稳定的磁场，进行短程空间跳跃，直击海盗老巢的大胆计划。这个计划因为风险太高，被凯兰的大脑下意识地归入了“不可行”的类别。
鬼使神差地，凌尘做出了一个动作。
他将自己的意识，凝聚成一束极其微弱的信号，然后，在那道精神链接之上，轻轻地“点”了一下那个被凯兰忽略的计划。
他没有给出任何建议，也没有传递任何信息。他只是像一个图书管理员，将一本被放错位置的书，轻轻地推回了它该在的地方。
正在苦思冥想的凯兰，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那个被他否决的大胆计划，毫无征兆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构想，而是伴随着完整的、逻辑严密的执行步骤和风险规避方案。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说：看这里，这才是答案。
凯-兰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指尖那只安静的蝴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
他明白了。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灵感。这是“它”，是那个承载着陆远洲智慧的“幽灵”，在帮助他！他们不是简单的共生，而是可以在思维层面进行共鸣的、真正的“一体”！
“命令，”凯兰立刻站起身，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命令‘幽灵舰队’即刻出发，目标，α星区B-7陨石带。启动‘磁场跃迁’方案。”
“元帅！”科林上校在投影中惊呼，“‘磁场跃迁’风险太高了！一旦计算失误，整支舰队都会被空间乱流撕碎！”
“没有失误。”凯兰的眼神落在了指尖的蝴蝶上，声音无比坚定，“这是最完美的方案。执行！”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两天后捷报传来。“幽灵舰队”以零伤亡的代价，全歼了海盗主力，缴获的物资足够帝国组建一支新的常规舰队。
整个“阿瑞斯号”都为元帅那神乎其技的战术而欢呼。
只有凯兰自己知道，这个“神迹”，有一半的功劳属于他指尖这只不会说话的蝴蝶。
从那天起，他与蝴蝶的交流，进入了新的阶段。他不再只是单方面地倾诉，而是开始主动地、在思考每一个重要问题时，向蝴蝶“敞开”自己的思维。
他享受着那种灵感被瞬间点亮、思路被瞬间理清的感觉。他迷恋着这种与另一个“灵魂”完美共鸣的、前所未有的亲密。
而凌尘则利用这个机会，疯狂地汲取着一切。
他“阅读”着凯兰的记忆，看到了他童年时在帝国精英学院里接受的、残酷到毫无人性的训练。他“旁听”着帝国的最高军事机密，了解着这个庞大战争机器的每一个齿轮。他甚至“感受”到了凯兰在午夜梦回时，对陆远洲那混杂着孺慕、崇拜、背叛和思念的、如同无底深渊般的复杂情感。
他离真相越来越近。
在又一次清剿了船上的内鬼后，凯兰的心情似乎轻松了不少。他难得地没有处理公务，而是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擦拭着那台古董终端机。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凌尘停在他的肩上，安静地“看”着。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决定主动出击。他要试探，这台终端机里，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他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到与凯兰每次回忆陆远洲时，所散发出的那种“悲伤”频率完全一致。然后，他将这股纯粹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悲伤，通过共生链接，缓缓地注入到凯兰的意识之中。
正在擦拭终端机的凯兰，动作猛地一顿。
一股突如其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他的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些破碎的、尘封已久的画面。
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一个种满了白色蔷薇的花园里。
一个穿着联邦白色研究服的、面容温和俊秀的男人，正笑着对年少的他说：“凯兰，记住，精神力不是用来毁灭的工具。它的本质，是链接，是理解，是共鸣。”
“老师……”年少的凯兰，仰慕地看着他。
“所以，我送你这个。”陆远洲将一台黄铜色的、看起来有些落伍的终端机递给他，“我将我所有的研究笔记，都用‘心’锁在了里面。什么时候，你能用自己的‘心’，而不是用帝国的‘武力’来思考问题时，你就能打开它。”
画面破碎了。
凯兰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地喘着气。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他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十年？还是更久？
他看向停在肩上的蝴蝶，那双银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撼和不解。
它……竟然能引动我深层的记忆？
而凌尘，在那段破碎的记忆闪回中，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这台终端机里，锁着陆远洲所有的研究笔记。而打开它的“钥匙”，是“心”。
那支银色的液体，或许只是激活某种能力的“引子”。而真正的宝藏，还锁在这个黄铜盒子里。
他必须想办法，让凯兰主动“打开”它。
就在凌尘思索着下一步计划时，一阵急促的警报，打断了室内的寂静。
是来自帝国首都的、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讯。
光幕展开，出现了一个身穿华丽宫廷服饰、面容威严的老者。他是帝国的宰相，也是皇帝的代言人。
“雷克斯元帅，”宰相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皇帝陛下听闻了您在‘阿瑞斯号’上进行的‘大清洗’，对此，陛下和元老院都深感忧虑。陛下命令您，立刻停止一切内部调查，启程返回首都‘新伊甸’，向他和元老院，亲自述职。”
凯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反击。那些元老，在暗杀失败后，立刻选择了用政治手段来攻击他。
返回首都？那无疑是一个龙潭虎穴。在他们的地盘上，他这个手握兵权的元帅，就是最大的威胁，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剥夺他的军权，甚至将他送上审判庭。
“我明白了。”凯兰平静地回答，“我会尽快安排行程。”
通讯结束了。
元帅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凌尘能清晰地“感觉”到凯兰心中那股汹涌的、被压抑的怒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一个人，真的能对抗整个腐朽的帝国高层吗？
凯兰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舷窗前，看着窗外深邃的宇宙。
他沉默了良久，然后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肩上的蝴蝶说：
“我不会输的。我答应过他，要建立一个没有纷争、没有歧视的新秩序。为此，我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
他转过身，那双银色的眼眸，在星光的映照下，燃烧着偏执而决绝的火焰。
他看着蝴蝶，仿佛在寻求最后的确认和力量。
“你会陪着我的，对吗？”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个消失已久的、属于“引航者”的声音，再一次，如幽灵般在凌尘的意识最深处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警告，也不是谜语。
而是一道冰冷的、最终的判决。
【舞台已经搭好。演员已经就位。你是选择成为他刺向旧世界的盾牌，还是成为旧世界了结他的利刃？】
【你的选择，‘蜃’。】
陆远洲在将他推入深渊后，终于将最后的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是作为联邦特工“幻蝶”，在最关键的刻，给予凯兰致命一击，完成颠覆帝国的终极任务？
还是作为共生者“凌尘”，与这个偏执的暴君站在一起，对抗他曾经发誓要效忠的世界？
凌尘沉默了。
他从凯兰的肩上飞起，在房间里盘旋。
凯兰紧张地看着他，他害怕，害怕这个唯一的“同伴”，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选择离去。
最终凌尘停了下来。
他没有飞回凯兰的指尖，也没有落向那台象征着过去的终端机。
他径直飞向了房间另一侧的、巨大的全息星图。
然后他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让翅膀上的光芒，变得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
他将这道光，精准地、毫不犹豫地，投射在了星图上一个被标注为“新伊甸”的、代表着帝国首都的坐标点上。
光芒闪耀，如同一颗新生的恒星。
那光，是他的回答。
凯兰看着这一幕，怔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感动，淹没了他。
他明白了。
它没有说话，但它用行动告诉了他一切。
——我陪你。
无论是龙潭虎穴，还是万丈深渊，我都陪你一起去。
“好……”凯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伸出手，蝴蝶顺从地飞回他的掌心。
他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将手掌握拢。
仿佛要将这只给予他无限勇气和希望的蝴蝶，彻底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我们回家。”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