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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他没看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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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见赵去疾还真是个难事。
报备结束还有层层审核,稍微传达的人心情不好,不去向上传达,见他这事儿就算打水漂了。
比起以合作去见,不如柏林街头偶遇来得快。
在张锐宵就读外交学专业的第二年,也就是他大二这一年,家里人看他也渐渐沉下心来,放宽了对他外出的限制,他也是头一次办下了德签。
他不太能适应柏林的气候。
但比起那些相见却见不到人的合作商来说,张锐宵的运气算好,在黑暗快笼罩下来的傍晚,他站在Felix状元门的铁门前,指尖划过门牌边缘的纹路。
刚才他特意绕到这条街,就是想碰碰运气,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真撞见了赵去疾。
山地车的链条响了声,赵去疾穿着件灰黑色冲锋衣,手机被他用绳子挂在车把上,看起来刚从里面出来。
张锐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旁边穿西服的男人伸手撑住铁门,冲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想必是他家的安保吧。
他的目光立刻落回赵去疾身上,可对方的视线扫过来,只在他脸上停了半秒,快得像风吹过。
张锐宵甚至没看清赵去疾眼里的情绪,是没认出来,还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正愣着,侧边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
赵去疾脚下一蹬,山地车顺着马路牙子滑了出去,没回头。
张锐宵站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
刚才那半秒的对视像根细刺,扎在他心口。
只剩下铁门缓缓合上的吱呀声,还有空气里残留的一点汽车尾气的味道。
汽车过后,再无赵去疾的身影,张锐宵下意识四处张望,却寻不到一丝踪迹。
街对面的路灯亮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落在写着Felix的门牌下。
偶遇比邀见简单很多,但偶遇它也只是偶遇,完全不会有开口的机会。
张锐宵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句话:人家在放弃你的那一刻,就决定没想和你再有什么联系。
所以赵去疾在说分手的那一刻,是真真切切地不想和他再有任何往来,将那几个月的亲密从他生活里抹去?
张锐宵其实感受不到难过的。
好吧,他垂下脑袋。
有一点难过。
他裹了下身上的棕色风衣,看着赵去疾消失的路口,无意识地抬步跟上去。不是他想搞跟踪这一块,而是陌生的柏林他不知道这会儿要去哪里。
拐过转角,他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
是真的,没有赵去疾的身影。
路过一家咖啡店,所有期望落空的张锐宵进去点了杯美式,不加糖,只有苦涩才能缓解他此刻幻想的甜。
“Felix,我刚刚遇到了Felix,打了个招呼,也不像那些人说的那么难接触嘛。”
咖啡店里的柏林人说着德语,带了一点腔调,现在的张锐宵完全能够听懂了,因为在外交专业学习过程中最重要的外语学习,他选了几门来学习,其中包括了德语。
“Felix?Richter?”
金发女人的同伴撩着头发询问。
金发女人点头:“我跟他一直住在一个区,偶尔晨练的时候会遇到打招呼,刚刚我又看到他骑自行车出门了。”
同伴也跟着点点头:“奇了怪了,约他一次比见什么都难,我的公司老板约了无数次,连影都没见找。”
金发女人:“你们公司要是利益能吸引到他,说不定就是他来找你们了,年纪轻轻一上任就选择进军集团未有过的行业,还干出了大成就,是我,我也狂。”
说实话,赵去疾不算狂,起码人没有目中无人,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只是多了一点疏离。
“可惜,”同伴想了想摇摇头:“你说,当年那么厉害的年轻的物理学者,最后竟然忘记了他研究的项目核心知识,连公式都忘干净了,被迫让那位少爷接手,那少爷我记得气死了,挂了好几天骂Felix变笨蛋的新闻。”
金发女人:“发小之间的小打小闹吧。”
张锐宵喝着苦涩的美式提神,两位美丽女人的对话也没有遮遮掩掩,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很关键的问题。
赵去疾忘记了他的项目核心知识?
怎么疑惑着,张锐宵放下杯子朝两位美女走了过去:“抱歉,两位美女,打扰一下,我想问一下你们刚刚说的Felix忘记项目核心是什么意思?”
二人一脸防备。
张锐宵又解释了一句:“我是Felix的异国好友。”
说罢,他还翻出两人合照给二人看。
金发美女放下了戒备心,长话短说,简单概括:“听说是被磕到了脑袋,然后就天才陨落了。”
她说的不痛不痒,但张锐宵听得不是滋味。
如同噩耗一般降临,不可否认,他甚至害怕起来,赵去疾曾以他的物理天赋为傲,若真的被收回了天赋,那他还好吗?
能忍受吗?
为此又难受了多少天呢?
金发女热看他一副担心模样,摆摆手让他不要在意:“Felix家里有钱,他即使走不上航天那条路,他也多的是办法去做自己想要做的,现在他是一项目的投资方,你作为好友,也不必太担心。”
张锐宵带着苦笑,点点头:“谢谢。”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说。
将钞票留在桌上就离开了。
柏林又是大风,走在街头忽然想起赵去疾曾经说的“柏林很现代”,张锐宵也确实感受到了,但现代之下让他觉得有些沉重。
现代化的代价沉重。
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对柏林周边做攻略,是拿到签证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只是为了见那么一人。
现在人他见到了,虽然没有能说上句话,但是终归是见到了。
此刻他的失神很大一部分是刚刚女人的话。
《伤仲永》在他的身边演绎,初中总觉得有天赋不至于落到仲永那步田地,或许也不会是那般凄凉,起码能小小的有点作为。
但他听到赵去疾失去物理天赋的时候,他整个人是懵逼的状态。
不该是这样。
他再次听到赵去疾的消息、见到赵去疾的人时不该是不好的消息,应该是他成为物理学术最可靠的新生力量,不应该是某类项目的资方。
太让人觉着唏嘘了。张锐宵不仅感到无力。
他抬头看天,他也无能为力。
上帝也会如此狠到不留情面吗?
——
赵去疾到公司坐到办公椅上,对面是早早等待的赵唯钦,还有跟屁虫迟崇文。
算起来,已经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他自己太忙了。
想让赵唯钦回来接手,但是被拒绝了,她虽谈不上重新开始,但是也是捡起来之前在柏林的分部,还是搞她的科创。
赵去疾揉眉:“找我有事?”
两年不到,一年半左右的时间,赵去疾整个人完全变了,也不毒舌、也不姐控、更丢了十八岁的意气风发,20岁他就在高压下接过公司,学着成长。
气质不再从前,有些优雅绅士。
比从前更甚。
赵唯钦撑着膝盖,看着赵去疾:“你一直在忙,家里人见你也比较麻烦,我来是想着亲自跟你说,怕你吃醋,”
赵去疾挠挠鼻梁:“什么事?”
迟崇文哼道:“我成你稳定、不会变的姐夫了,你的庄园豪华气派,办个婚礼。”
赵去疾感觉喘气都难,紧闭嘴点点头,没有说话。
反正他现在也不住庄园了,只是偶尔回去一趟,昨晚上才回,短期内也不会回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变得很累,见到人很累,见到亲人很累,总想把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
他想到了什么,冲着赵唯钦:“我把庄园过户给你吧,我也很少回去了,当作结婚礼物,婚房也行。”
“不用了,”赵唯钦怜惜地看着满脸疲惫的赵去疾:“你也多回去,庄园里毕竟人多,能照顾好你。”
赵去疾现在让她觉得很慌,总觉得有什么吸走了他的精气神。
迟崇文按住她的手,对着赵去疾:“不够吧,这当结婚礼物,况且婚房我买得起,只是现在不批底修私人庄园里。”
他对赵去疾现在没怨没恨,就是当时气头上说的话太难听,他还没有给自己找到合适的楼梯下。
赵去疾:“要什么尽管开口。”
迟崇文指尖在赵唯钦手背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我要的,你现在说了不算,也给不了我们。”
赵去疾眉峰一蹙,刚要开口追问,赵唯钦先拽了拽迟崇文的袖口,眼尾还带着没散的倦意:“别欺负阿满。”
迟崇文偏头看她,忽然弯起嘴角笑了,笑意很淡,却软了语气:“怎么会欺负他?等姐姐嫁过来,我再跟我的小舅子亲自讨这份礼。”
赵去疾喉结动了动,没再追问,只对着迟崇文沉声道:“随时,我说话算话。”
赵唯钦看着眼前两个各怀心思却都松了半分的人,悄悄松了口气,只是手背迟崇文十指紧扣着,带了些颤抖。
她总觉得,赵去疾身上那股散不掉的疲惫劲,像柏林冬天驱不散的雾,还藏着自己不知道的事。
她的弟弟,手心里长大的弟弟,可爱、意气风发的弟弟,和他一同被夺走的天赋一般,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