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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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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牧会注意到余林深完全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课间早操因为下雨的缘故取消了,夏季积攒的燥热难得被驱散,姜牧借这间隙到教室外吹吹风,走廊上的同学三三两两。
姜牧盯着远处放松,没发现章元站在他身后。
“嗨!”章元作势吓他,高一开学才两个星期,姜牧就已经和章元熟络了不少。
“有事?”姜牧回头看他。
“没什么,出来透透气。”
章元笑了笑,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事,上下打量他,开口说:“我发现你后面那小子总盯你看,有点恶心。”
“?”姜牧满脸疑惑。
“就你后面那个,叫啥来着?”
“你看错了吧。”姜牧见他还在苦思冥想,拍了拍他肩膀,结束话题,走回了教室。
进了教室,视线落在正趴睡的后桌身上,心里忍不住冷笑,不免有些嫌恶。
晚自习铃声一响,章元赶紧催促姜牧跑去食堂吃夜宵,排了一会队,两人终于吃上冒热气的泡面。
“我还是觉得那小子上课老看你,就那个余林深,我在他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他一男总看你干嘛?”
章元低头嗦了一大口面,讲话时总有一些不安分的面渣飞出去。
“他爱看就看呗,我又不少块肉,吃东西不要说话,差点喷到我。”姜牧嫌弃地把自己的泡面移远章元。
“也是,他总不能喜欢你吧。”
“……”
说不在意多少存有骗人的成分在,余林深一直坐在姜牧后桌,即使班上每周都会上下左右换座位,他越不去想他的注视就越在意。
姜牧花了几周时间才适应余林深的视线,但奇怪的是,余林深身上像似安了磁铁一般,他走到哪里姜牧眼神就开始瞄到哪里,习惯性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姜牧捉贼不成反成贼,心里有苦说不出。
这一瞄竟过了一年多。
余林深没有要好的朋友,一个人独来独往,但对别人的要求多是一一应下,与他们说话容易脸红,不论男女,被夸奖也会拘束。
余林深学习算不上优秀,即使学习勤奋也就算中等生,他不喜欢回答问题,不喜欢出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余林深喜欢小狗,他是走读生,租房子住在外面,回家路上总会买点零食喂文具店的小黄狗……
姜牧觉得他就是一条小狗,像他家养的那一条白狗,温顺、喜静但又有着不易察觉的热情,只对亲近的人释放的热情。
通过这种偷窥式的了解,姜牧早已将当初的“恶心”抛之脑后,时时刻刻关注余林深,在无形中变为他心里独一份的秘密。
姜牧说到底还是与余林深没有多少交集,也就在传作业和试卷时搭一两句话,余林深不是话多的人,姜牧因为做贼心虚,所以不敢多说些什么。
高中校规严谨,不仅对学生仪容仪表、缺席旷课等严格,连早操都要一一对应人数才罢休。姜牧对这些不讲人情的规矩嗤之以鼻,本来他就不是什么乖学生,对早操和一些无意义的活动都是能躲则躲。
下了两节早课,姜牧等同学都差不多出去了,才慢悠悠的起身往厕所去。校服拉链要拉好,学生证戴好,姿势要整齐,认真听校领导废话……
姜牧恨极了这些形式主义,宁愿在厕所呆上个二十来分钟,也不愿出去受折磨。即使学生会时不时派人来检查,他也不怕,大不了被班主任说一通,写几百字的检讨。
他进厕所时早操已经开始了,没几分钟就见检查的来了,和姜牧一样躲早操的人一看到有人来,赶紧跑进隔间里,就剩他和另外两三个面面相觑。姜牧被抓了好几次,早就习惯了,也没什么好慌张的。
在他对面的隔间突然开了门,来人一把拽住他的衣角给拉了进去,姜牧被拽得有些缓不过神来,关了门,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
“不好意思。”
姜牧想的没错,余林深就是一条小狗,小心翼翼的,帮助人的时候也是,局促不安的样子让他忍不住联想。
“是我该谢你,不然又要被老班骂了。”姜牧轻轻笑了几声,想消散空气中浮动的尴尬。
“没事没事,同学之间应该的。”余林深没抬头看他,嘴角处因为紧张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余林深一米七多,比姜牧只矮了几厘米,但他骨架小,显得姜牧又大了不少。夏季燥热,加上不得已的拥挤,和刻意保持距离的心理暗示,彼此交换的呼吸,两人都不情愿的出了一头汗。
姜牧脑子里只感受到时间流动的缓慢,余林深的一颦一动,以及胸膛不明所以的躁动。
“你脸怎么红了?”
“啊?”
余林深错愕地仰视他,姜牧的眼睛因为戏谑微微眯起,余林深猝不及防撞了满怀,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
“天…天太热了。”余林深胡乱擦了一把脸。
“嗯,确实太热了。”姜牧漫不经心的回道。
“别出声了。”听到厕所外的交谈声,余林深对姜牧发出禁声通知,焦急地看着手表,心里抱怨时间过得太慢了。
过了二十分钟,门外陆陆续续传来声响,早操结束了,姜牧在洗手台洗了把脸,余林深先他之前走了。
姜牧原以为经过这次,自己与余林深关系能近一点了,几天相处下来,发现余林深还是老样子,搭话永远不超过四句。姜牧虽然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却唯独对余林深没辙,一切又打回了原状。
一到高三,时间都变得忙碌起来了,姜牧往日的吊儿郎当改了不少,见余林深整日学习,多多少少受他影响,自己也觉得别的事没什么意思,静下心来查缺补漏。
晚上接连上了两节物理课,姜牧听的头疼不已,课下同学又一直喋喋不休,再不逃离教室他觉得自己的头会直接停机。
学校绿化做得出色,处处都是绿荫,姜牧坐在长满紫藤萝的走廊里,掰几块面包喂小池里的金鱼,看它们争相浮出水面,心情莫名舒畅。
立秋,清爽的晚风拂过,月光洒在池里星星点点,姜牧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不合时宜的手机振动声响起,姜牧不悦的皱眉,瞄见是外婆打来的电话,心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喂,外婆。”
“哥儿,白球好像生病了,今早上就没怎么吃饭,一直蔫蔫的,刚发狂似的想往外跑,外婆看着难受也不知道怎么办啊。”从外婆急促的声音里,姜牧意识到白球的情况很危急。
“您…您先别着急,千万别让它出去,我打电话给大姐叫她过去送白球去医院,一会我再打给你。”
姜牧也慌了神,挂了电话后手控制不住在抖,急忙在通讯录里找到大姐的号码,打了两次才接通。
“姐,白球生病了,你可以回去送它去看看吗?”
“大晚上的你干嘛,从我家里过去要一两个小时,白球都活了这么多年,生病很正常,我又不是闲的慌。”
“姐…姐,我也没办法,求你了,求求你。”姜牧知道姜园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白球,但现在只有她才能帮上忙,他只能一声声求她。
“你自己找爸妈去,别烦我。”
“爸妈还在外地回不来,姐……”即使姜牧急迫的恳求,也只有戛然而止的挂断回应他。
姜牧整个人泄了气,打算再问问外婆情况,手机却突然被一把抢走。姜牧本能的反应是去抢,抬头见教务处雷主任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姜牧同学,手机没收了,不服去找你们班主任要。”雷主任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姜牧经常犯错,雷主任对他根本没什么好脸色。
“雷老师,我家里有急事,你让我先打个电话。”
“别耍花招了,自己找你班主任要去,诶,刚好上课铃响了,回教室去。”雷主任说完就往教学楼走去,根本不留给姜牧狡辩的机会。
回到教室,已经是最后一节晚自习了,姜牧病急乱投医开始找章元借手机。
“章元,你手机借我一下。”姜牧放低声音。
“你的呢?我手机前几个星期不是被老班收了嘛,你不记得了?我也想玩啊。”章元一说起手机,瞬间一脸痛惜。
“我家有事,刚被雷主任收走了。”
“我去,你也太倒霉了,没事,一会班主任肯定要过来的,你跟他借,家里有事应该会借的。”
如章元猜的一样,班主任过了会儿就进来了,他在讲台走了几圈,姜牧还在想他走到自己这就开口说,老班倏地直勾勾看向他这边。
“都高三了,有些同学怎么还不收一收心,姜牧,明天记得把八百字的检讨交上来,什么事你自己清楚。”
“是。”姜牧瞬间无望。
熬到班主任走后,姜牧进了门卫室,找人借手机。姜牧是住校生,但他经常往校外跑,人又会说话,久而久之,他跟门卫叔叔也就混熟了。
“外婆,白球好一点了吗?我跟大姐说了,但不清楚她会不会过去。我手机不在身上,就只记了你号码,我等会去车站看有没有车回去。”
“白球现在不乱跑了,就是痛的哼哼叫,好,好,这么晚没车就别回来了。我自个找找园姐的号码,跟她再说说。”
姜牧同叔叔道了谢就立马向车站跑去,到车站已经十一点多了,别说客车了,连出租车的影子都没见着。姜牧跑的太快,心里又急,有些许喘不过气来,撑着膝盖深深吐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他只能狼狈不堪的迈着步子回去。
入秋的深夜,气温逐渐冷了下来,姜牧不禁打了个冷颤。天公不作美,雨淅淅沥沥落下,落在姜牧身上蔓延开来。冰冷从头顶一点点渗入心里,一次又一次,这种无助的情绪再一次包裹住他。
街上只剩下路灯照明,忽闪忽亮的,姜牧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路过的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带着好奇的眼光多瞟了他几眼。
姜牧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走到熟悉的街角,他驻足许久,却也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里。
试一试,万一呢。
姜牧在心里祈祷着,随后他迈起脚步,走到那台阶处坐下。
过了很久,久到姜牧以为等不到了。也许时间没过去多少,只是他那按耐不住的心一直在期待着什么,所以连等待也变得漫长起来。
“姜牧?”来人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雨水落在身上的冰冷触感被隔绝,姜牧抬起埋在双臂里沉重的头,他脸上满是雨水,还掺杂着说不清的泪水。
“余林深,手机借我,可以吗?”姜牧挤出一抹笑,在余林深眼里却比哭还难看。
余林深把姜牧领回了出租屋,两人一路无言。他收了伞,开了锁就带姜牧进了屋里,自个去房间捣鼓了一会。姜牧就老实站着,像是在等他的话。
“手机给你,这衣服,可能有点小……你洗好澡后拿去换。”余林深回来后,把手机和衣服递给他。
“谢谢,能穿就行。”
“没事,你早点洗澡,不然容易感冒。”
“嗯,好的。”
姜牧拿到手机就打给外婆,余林深还想着要不要避开一下,姜牧已经开口问了起来。
“哥儿,没事没事,你园姐过来了,现在我们已经在给白球看病了。医生说不是什么大病,今天先放它在医院待着,明天我们再来领走。”外婆第一时间接了电话,赶紧跟姜牧说清楚,怕他还在担心。
“嗯,嗯,那好,没事就好,外婆你替我跟姐说一声谢谢啊。”听到白球没事,姜牧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今天谢谢了。”姜牧挂了电话,看了看对面的余林深。
“同学之间应该的,你…你先去洗漱。”余林深被他盯的不自在,说话变得不自然。
等两人都收拾完后,余林深开始为姜牧睡哪里发愁了,姜牧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我住这里就一套被子,也没什么可以盖地铺。”余林深已经为自己莽撞带姜牧回来,感到懊悔了。
“那一起睡呗。”姜牧满不在乎。
“?”
“两个男的,睡一床也没什么,你介意?”
“那…那倒没有。”
“跟你开玩笑呢,我出去找个宾馆睡一晚,你的衣服先借走了。”姜牧说着就要往外走。
“姜牧!我不介意,这么晚了,还是别出去的好。”余林深赶紧拉住他的手腕,手上的力度随着说话的语气加重。
余林深眼底显着急意,以及浅浅的被误解的怒气,这些小情绪进了姜牧眼里却很受用,不端着的余林深可不常见。
“真的?”姜牧心情好了不少。
余林深点点头。
过了零点,姜牧实在熬不住就先上了床,他识趣地躺在左边,背对着余林深。
余林深随后轻声轻脚地爬上床躺下,姜牧能察觉到余林深的别扭,可他没想多说什么,也许都当对方已睡了,才是帮余林深解决这种尴尬氛围的最好方法。
姜牧算好了余林深的心软,所以才会在路过他常去的文具店那停留许久,特意坐在门口台阶等他。学那一只总被他喂零食的小狗,满怀期待藏进深夜,换上一副可怜面孔,装成一只被淋湿的流浪狗,以求博得过往人的同情。
姜牧算好了一切,却不清楚余林深是否已经回家了,他的一切算盘可以说是徒劳无功,只凭那渺小的、迫切的渴望在祈祷着。
听到余林深的声音,姜牧除了按捺住心中的雀悦外,那一丝丝得逞的侥幸也悄悄爬上心头。
姜牧的思绪被余林深一次次翻身声拉回,他控制着不发出声响,但奈不过夜里的寂静,姜牧想听不见都难,况且他们还同睡一张床。
“睡不着?”
“有点。”余林深老实回答。
“其实我也一样,虽然白球送去治疗了,我还是很担心它。呃,白球是我家很久之前养的一只小狗,它很乖。”
“嗯,它多大了?”
“差不多八岁了,我和爷爷奶奶住的时候就养的,后来他们去世了,它也就跟我去外婆家生活。”
“我小时候也养一只小狗,但它去世了,因为太难过就没再养了。”
余林深的声音慢慢变小。
“……我明白的。”
姜牧讲了许多关于白球的趣事,余林深有时会被姜牧小时犯的蠢事逗笑,姜牧讲的太投入时也会回应他,表明自己在听。
回忆拉近了彼此,姜牧身后逐渐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余林深睡着了。姜牧轻轻转身,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探了出去。快要碰到头发时停了下来,像在顺毛般在空气里来回揉了揉,想着余林深的头发摸起来应该也和白球一样舒服。
清晨,床头的铃声准时响起,余林深迷迷糊糊间扒拉到手机,关了闹钟后才发现姜牧早起了。余林深到处检查了一遍,还是没见他的身影,就以为他走了。余林深看了看手表,连忙进去洗漱,没空去想姜牧的事。
“洗好就出来吃早餐,我刚出去买的。”
余林深把牙刷塞进嘴里,就听到门外传来姜牧的声音,知道他早起是去买早餐了,口齿不清地回道:“嗯嗯,好的。”
“你起太早了吧。”余林深屁股一贴上椅子,姜牧赶紧将油条、包子和豆浆一股脑递给他。
“算不上早,快吃,不然赶不上早读又要被说。”姜牧嘴上抱怨着,心情却不错,笑眯眯的。
一路上小跑,余林深和姜牧恰巧踩着铃声进了教室,趁着同学们还未安静下来的空隙,他俩赶紧坐到座位上。
其他人没注意到他俩,但是章元不一样,原本姜牧和余林深就不是一路人,两人一齐进来,姜牧身上那校服一看就短了不少。章元哪看哪都觉得可疑,严重怀疑姜牧背着他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背叛了和自己的革命友谊。
章元下了早读后,假装漫不经心的走到姜牧身旁,也不管他正在补觉,给他背上来了一掌:“你小子干了啥?”
姜牧吓了一跳,两眼无神,见是章元吵的自己,瞬间不耐烦起来:“有病啊?”
“你跟余林深咋回事?你衣服呢?”章元用胳膊钳住姜牧的脖子,防止他再次趴到课桌上。
“能有什么事,就去他家睡了一晚,昨天下雨衣服早湿了,只能穿他的。”姜牧没力气挣扎,也就任章元摆布。
“你俩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过了两天,姜牧将洗好的衣服还给余林深,他借着这理由又往余林深家里跑。姜牧找到能拉近与余林深关系的妙招,只要是同狗狗相关的,余林深都会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白球因此莫名成了他的助攻工具。
经过姜牧的不懈努力,余林深从事事一人变成了和姜牧同进同出,连章元都看不下去,责怪姜牧见异思迁。姜牧则拿“你懂啥”来搪塞他,平常和他也与以前无异。
余林深允许姜牧进入他的领域后,姜牧在许多方面重新认识了他,同时也庆幸他能够与自己分享那些点点滴滴。
高三那一年,姜牧周末总以冬季太冷的理由躲进余林深的被窝,死皮赖脸拉着他在节日里打上一场球赛,来回在出租屋和寝室解决一张又一张试卷,冬季运动会一起参加田径接力赛,反复看姜牧外婆发来的白球玩耍视频……
充实又忙碌的高中生活转瞬即逝,结束高考的最后一科,姜牧陪余林深回出租屋收拾东西,明天他家里人来接时才方便。
折腾到晚上八九点,两人终于整理好一切,吃好晚饭后,姜牧躺在床上玩游戏。余林深出了一身汗,白色T恤紧贴后背,粘腻的热汗多少是不舒服,他只能先去冲了个澡。
姜牧正兴致勃勃,解决对方最后一名成员后,他所属队伍取得了胜利,正要欢呼时,余林深躺上了床。他的头发没吹干,虽然余林深平常做事不急不躁的,但在吹头发上却极少有耐心,通常都是敷衍了事。
发丝还带有吹风机的余热,连着他独有气息的清爽,全涌入姜牧四周,他发觉自己被迷的晕头转向。
余林深哪晓得姜牧心里想什么,扭头看向他,笑着说:“赢了?”
姜牧慢了半拍,视线从他的眯起的眼睛,到未擦尽沾着水珠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他掺有粉色的唇上。
“……嗯。”
“下一把带我一起。”余林深听到答案后,变回正躺的姿势。
“余林深……”
“怎么了?”听到姜牧叫他,又转头去看他。
“我喜欢你。”
余林深脑子像是宕机了,一时间理解不清姜牧话里的信息,迷茫地望着他。看到姜牧无比认真的神情后,他才反应过来,热气顷刻间从四面八方袭来,余林深混身开始发热,脸上也被蒸出了红晕。
“哈哈哈,你说…说什么玩笑话。”余林深紧张地起身,语无伦次。
“我很认真,你不喜欢我?”姜牧也坐了起来,与余林深面对面。
余林深避开姜牧炽热的视线,低声说:“没有。”
“那…要不要交往试一试?”
余林深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沉默,显得坐立不安。姜牧伸手想去握住他的手,想着他可以等余林深想好再回应的,他不着急。
“……对不起。”
余林深跟着爷爷长大,父母因为经商的缘故常年外出,和他的相处以及对他的教育难免会缺失。爷爷性格古怪,总爱独来独往,余林深受他影响,在社交方面相对于同龄的孩子来说是不擅长的。但爷爷对他很好,自身的良善和言传身教,使得他待人接物始终保持着纯良。
因为不擅与人交往,余林深从小就没有什么深交的朋友,爷爷疼他,见余林深孤零零的,专门带他去领养了一只小狗。小狗来家里没到五年,就因为偷偷跑出去被迎面而来的车撞死了,余林深找到它时,只剩下冰冷的尸体躺在一旁。
狗狗去世后,余林深偷偷哭了好几天,爷爷也明白他伤心,两人就没提再养一只的事。虽然不再养狗,余林深在街上看到小狗仍然走不动路,非要盯上个十来分钟,却又不敢主动上去摸摸小狗。
余林深在入学前几天就找好了房子,因为不想麻烦爷爷跟着过来,他只能自己磕磕绊绊地与房主讲价,后又跑前跑后的办置好生活用品。忙碌了一天才完成,他因此得空出去吃点东西,回来路过文具店,想着开学也该准备些文具便进去了。
一踏进屋内,一只棕色卷毛小狗瞬间冲向他,左蹭右蹭,摇着尾巴向他示好。余林深还在犹豫要不要摸它时,文具店的老板,同余林深爷爷差不多年龄的爷爷从隔间走了出来。
“这孩子就那样,对谁都热情的不行。”狗狗听到主人的声音后,转头抛弃余林深,奔向自己的主人。
“我…我可以摸它吗?”余林深鼓起勇气,试探性问他。
“当然,它会很开心的。”
在那之后,余林深经常光顾那家文具店,省下的钱也会拿出一些来给小狗买点零嘴吃。店里的爷爷对余林深很好,像自己亲孙子一样,遇到饭点时会招呼他一起吃,余林深别扭的性格又总会找借口逃离。
升入高中意味着新的环境,余林深开学一星期了,依旧习惯不了,上课老走神。后来他发现前桌耳垂后有一颗痣,在课上不自觉间会被吸引走注意力,一直盯着那里。
他根本没关注过前面男生的姓名、成绩等信息,甚至连他的长相也没记住。只有那颗痣,很性感,余林深心里默念着,虽然也会被自己这种变态的想法感到羞耻过,但是他根本控制不住。
后来,余林深终于记住他的脸了,紧接着记住了他的名字,姜牧,全都因为他左脸中间也有一颗淡淡的痣。
姜牧同章元在课间打闹,他被章元一把推倒在余林深的桌子边,吵醒了正在睡觉的他。余林深朦胧着双眼,见罪魁祸首一脸不好意思,赔笑着跟他连连道歉,随后跑去报复章元。
余林深瞌睡全无,满脑子都是他脸上的痣,以及那洋溢的笑容。他变得更加变本加厉了,不只课上,只要和姜牧同框,余林深第一次因为自己视力好感到烦恼。
好在这种状况持续两三个星期就减轻了,余林深逐渐习惯学校的生活,开始忙于学习,只会适当地去关注姜牧。他想着就这样度过高中生活也不错,却在厕所遇到姜牧差点被学生会抓住,回教室后他还责怪自己当时太莽撞。
那天余林深下了课后,趁着人少跑进厕所,但很不幸已经没有位置了,他只能在门外排队等人出来。等余林深解决完,铃声早响了,他还是要去做早操的,大不了被说几句,毕竟自己一直都活得循规蹈矩的。
余林深才开了门缝,就发现姜牧笔直地站在对面,又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脑子一时之间也没想这么多,直接把姜牧拉了进去。
姜牧确实吓到了,但余林深比他还窘迫,莫名其妙出了一身汗,被姜牧调侃后更加无地自容,他离自己太近了,连脸上的痣都看得很清楚,所以事后他才这么后悔。
因为过于尴尬,其实都是他在胡思乱想、不断翻盘自己是不是很丢脸,所以对后来姜牧有意无意的找话题逃避,最后两人关系一切如故,不咸不淡的来到高三。
余林深不是故意去偷听姜牧和章元的谈话,他俩在那絮絮叨叨的,章元日常大着嗓门说话,即使压低了声音,还是一字不漏的传到他耳里。班主任来过,姜牧又被说了几句,余林深想着他应该更不好受了。
余林深下课收拾好就准备回去了,走到保卫室门口看到姜牧从里面冲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跑走了。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走了一会儿,发现姜牧是往车站方向去的,余林深也就停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点搞不清自己在做什么。
按理说他应该早点回出租屋的,余林深却选择到不常去的奶茶店坐了下来,点了杯奶茶,从书包里掏出书顺便看了起来。
他书没看进去多少,都在想姜牧的事,服务员提醒他店里要关门了,余林深才缓过来,跟人道歉后起身要走。出了门发现下雨了,还不小,幸好他带了伞。
余林深远远的就看到文具店那有个人影,走近后发现是姜牧,他身上湿透了。抬眼看他,像淋湿的流浪狗,可怜兮兮的,余林深把他捡了回去。
遇到姜牧后,余林深做了太多出格的事,至少在他心里是出格的,通常脑子一热就行动了,事后又懊悔自己越界了。
余林深很在意自己的领域,不轻易让人进入,但他能接受姜牧闯入。借他自己的衣服穿、睡在自己的床上……
经过越来越多的接触,他和姜牧的关系不再像从前,余林深很高兴能和他做朋友,连不喜欢的作业试卷、田径比赛都变得有趣了。
只要和姜牧一起,他不用害怕独自承担“出格”所造成的后果,毕竟他自己说到底还是羡慕姜牧这一类人的性格。
余林深对姜牧的感情本来带有“图谋不轨”,两人相处也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他当然对爱情存在过憧憬,却又因为自己不懂如何处理这些感情,如何扮演好那些角色而感到惶恐不安。
所以,姜牧向他表白的时候,余林深不断审视自己,最后任由恐惧盖过了所有。
姜牧不清楚自己怎么出了门,现在坐在寝室床上,他满脑子只有余林深一声声“对不起”,以及他低着的头。
果然,一切都搞砸了。
姜牧烦躁地盯着手机上余林深发来的道歉,他一把把手机扔进抽屉,自己则蒙在被子里,强迫不去想这件事。再后来,姜牧对余林深的一切都异常敏感,没再主动联系他。
回家冷静了几个星期,姜牧想通了,恰巧快到填报志愿的时候,学校一向要求学生回去填写,班长还在班级群里通知要组织聚会。姜牧又通过章元打听到余林深也要参加,他知道余林深敏感内向的性格,虽然自己不介意,但被不明不白拒绝还是会忍不住闹别扭。
班上同学拖拉到傍晚才凑齐,姜牧和章元都吃了好几轮菜了,才见余林深跟着学习委员进来,他故意没看他们那边。又吃了好一会,姜牧起身去找余林深,拉着他就往外走,留下满脸问号的章元。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无人的巷子,姜牧松开余林深的手腕,坐在花坛边,一言不发。余林深随后安静的坐在他旁边,不知道这么开口才合适,盯着对面闪烁的灯光发呆。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姜牧的声音激起夜晚的波光。
“真的很…”
“是你把我捡回去的,余林深,你要负责。”余林深道歉的话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姜牧已经听过太多次了。
“可是,我做不到。”余林深望着他,希望姜牧能懂他。
姜牧不死心:“为什么?你总要跟我说清楚。”
“我害怕我做不好,你可能不懂,觉得我奇怪,但是对我来说真的很难。”
“其实没关系的,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这种话也就小孩子信。”
“谁不是第一次谈恋爱?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是最合格的恋人,所以在这过程中我可以教你,当然你也一样,可以吗?。”姜牧发现余林深没有当初抗拒了,进一步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余林深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姜牧慢慢握住余林深的手,问他:“那你可以告诉我高一的时候,为什么一直看我?别否认,章元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余林深愣了愣,话却从嘴巴里出去了。
“你好看。”
“哪里?”姜牧得逞地笑了起来。
“脸上的痣。”余林深反倒不害羞了,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
“我都没发现我脸上有痣。”
姜牧趁机凑近余林深,眼睛往下盯着他的嘴唇,轻轻地贴了上去。微凉的触感袭来,余林深本能地想往后移,姜牧预判了他的动作,右手扶住他的后颈,把人往前带,加重了吻。
“……”余林深被吻懵了,呆呆地看着姜牧。
“刚我占你便宜,现在轮到你了。”姜牧觉得此刻的余林深好玩,对他点了点自己的左脸,明示余林深亲自己。
余林深看姜牧一副无赖的样子,要强的心也起来了,拽住他的衣服,在他左脸上狠狠亲了一大口,亲在那颗痣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