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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太康陈氏】继位大喜 ...

  •   太康陈氏府邸,夜宴正酣。

      觥筹交错,丝竹靡靡,满堂宾客语笑喧阗。

      唯独主席位上,陈妙善一身玄底金纹的族长服制,披散着长发,半倚在塌中,意态慵懒。

      她手松松捏住白玉杯,杯中灵酒微漾,映着殿内琉璃灯盏,却映不出她眼底半分情绪。

      一个蓄着山羊胡的瘦削男人,端着酒壶走上前。

      男人觑着塌上之人的脸色,将壶嘴凑向陈妙善的白玉杯盏,续酒,口中阿谀之词不绝。

      “族长少年英主,继位大喜!太康陈氏在您掌舵之下,必定扶摇直上,鸿洲百家魁首之位,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啊!”

      他越说越是激昂,唾沫星子似乎下一秒要溅到陈妙善的袍袖上。

      然而主位上的人却始终未置一词,连眉梢都未动分毫。

      殿内的喧嚣仿佛在她身周凝滞了一层无形的寒霜。

      山羊胡男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被扼住了脖子的瘦鸭,只剩嘴唇翕动。

      这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哪像刚得了泼天权势的嫩娃子?

      分明是座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将脊背压得更低,只额头碰上陈妙善身下座椅的脚踏,让自己的视线只能勉强触及垂落的袍角。

      就在他双腿发软想退下时,塌上之人终于动了。

      “六长老,怎的不说了?”

      陈妙善微微抬眼,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后者浑身一哆嗦,强装镇定,这才挤出来意。

      “小人口拙舌笨,扰了族长雅兴。”

      “只是斗胆,有一事相求…”

      他偷的觑塌上人脸色,见她神色未变,才敢继续。

      “前几日族中子弟出海巡弋,侥幸…侥幸捕获一物…”

      “是…是一尾落单的鲛人。当时已身受重伤,气息奄奄…”

      “这鸿洲无人不知,族长一脉的太康陈氏于仙馔之道造诣通玄,更…更豢养有珍稀仙禽仙兽。”

      “鲛人属妖类,贱如尘泥,自然比不过这仙禽。”

      “但它亦是天地灵气所钟,其骨血精元…想来蕴有几分精华,滋味或可称奇…”

      “不多时,各大仙门使者将至我族遴选良才…小人…”

      他声音压得更低,几近耳语,“小人厚颜,恳请族长施以妙手,将此鲛…烹为席上珍馐,以飨贵宾。”

      陈妙善垂眸,未曾对此事表态,只是将手中白玉杯往前递了半分。

      山羊胡男人见状连忙倾壶,透亮酒液再次注入杯中。

      然而,陈妙善并未饮下。

      伏跪在地上的男人,高捧酒壶的手僵在头顶,不敢擅动。

      汗珠顺着他鬓角流下。

      他竟猜不透这位心思莫测的族长是何用意,只觉得是一座山压在他的胸口。

      陈妙善抿唇。

      “你这一脉,既得了鲛人这等‘天材’……”

      她眼波微转,“那依你之见,我该拿出什么来招待那些仙门使者,才不至于失了主家的气魄?”

      “还是说……”

      “你在提点我,该用‘仙禽仙兽’为馔,才配得上贵客的身份,也……配得上你献此鲛人的‘忠心’?”

      听出榻上之人口中未尽之意,山羊胡男人竟一时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是了,他怎的忘了这人也需要灵鲛!他竟失察,兀自越过族内事物,想要把鲛人上供给仙门……

      想清楚这事,他浑身筛糠般颤抖,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此刻身在宴席、周遭目光如何,求饶。

      “小人绝无此意!”

      “是小人思虑不周!是小人僭越无状!罪该万死!”

      “那灵鲛……小人愿即刻奉与族长!小人自当另觅他物款待仙使,断不敢……”

      “起来。”

      求饶话语被截断,山羊须男子惊惶抬头,只见陈妙善将一只手伸到他眼前。

      像是要扶起他似的。

      他断不敢触碰,手脚并用地自行爬起。

      陈妙善收回手,浑不在意。

      她甚至微微倾身,伸出一指,在那山羊须男子沾染微尘的前襟上轻轻掸了掸。

      凸显的男人在她跟前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更是可笑。

      “怕什么。”

      “仙禽佐以鲛珍……倒也不算辱没。”

      她抬眼,目光扫过对方惊疑未定的脸,“此事,我允了。”

      见陈妙善未提只言半语她有关鲛人的事,山羊须男子几乎以为是幻听。

      逃过一劫?

      事实证明,男人一旦侥幸起来,就会自高自大。

      山羊胡男子偷的抬头,见到榻上人神色如常,也无愠色,这才如蒙大赦。

      旋即忘本,心潮澎湃。

      他大劫已至,岁数将尽,若不是绝望之际,一黑袍仙人给他一本功法,他怕是无法活过此劫。

      待他今夜在那位黑袍仙人的帮助下夺舍幼子……他将得到了一具更年轻的身体。

      况且现在也有了鲛人这等珍馐招待仙门仙使,待他夺舍成功后,有望凭此进仙门!

      有了仙门支持,假以时日,这族长之位定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陈玄青”,看你这小娃还能嚣张到几时!

      “谢…族长天恩。”他躬身拜谢,看着宝榻的眼神多了些许阴阳怪气的讥诮意味。

      “免了。”

      陈妙善浅笑,抬手虚虚一挡,止住了他动作。

      “你长女擒获那鲛人之时,我神念已有所感。念你或许有所需,早已命人备下了一只仙畜。”

      “此禽我已亲手炮制妥当。”

      山羊胡男人猛的抬头,又惊又喜。

      这是喜事成双?

      传闻这仙禽烹饪得当,堪比天灵地宝,食之修为便可突飞猛进。

      他在陈家这么多年,连仙禽是何物都不甚了解。

      只知那仙兽用是灵果喂养的牲畜,想来仙禽也不会又多大差别,许是用更好的灵果喂养而成。

      这次居然有机会亲口尝一尝仙禽,增长修为,如何能不叫他激动万分。

      “族长……您此言当真?”

      陈妙善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慵懒姿态。

      “缘何骗你?宴罢,你一并带走便是。”

      言毕,她瞥见山羊胡男人因狂喜而涨红成猪肝样的脸,又忽而轻笑,“我知你此番进献鲛人的缘由,无非是为了你家中幼子——”

      “六长老这等为子嗣道途殚精竭虑的慈父心肠……着实令我动容,我这才做此打算。”

      “想来,你必会‘心喜’我今夜所赠之礼。”

      那“心喜”二字,咬得极轻,眉头一挑又带着难以捉摸的玩味。

      山羊胡男人心头莫名一跳,难以言喻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心喜?

      为何特意说他会心喜?

      然而喜悦与侥幸之下,那点异样很快被他忽视,只当是面前人虽年纪尚小,但威严深重,言语莫测。

      他退下后,脚步虚浮地回到座位,犹自沉浸在自己前程有望的憧憬中。

      陈妙善看着他回到席间,与周围人兴奋低语的模样,眼神深处掠过幽光。

      蠢货,当真以为我不知你那点小心思?

      好戏还在后头。

      先活过今夜,再说以“幼子”之躯进入仙门的事吧。

      别到头来,白算计一场。

      随即,她撑着扶手,缓缓站了起来。

      玄色宽袍垂落,她瞬间成了整个喧嚣宴席的中心。

      如同沸水被投入寒冰,殿内所有的丝竹、谈笑、杯盏碰撞声,戛然而止。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敬畏、探究、谄媚……复杂难言。

      陈妙善并未看任何人,只是抬手。

      “继续。”

      两个字落下,如同解除了禁制。

      丝竹之声重新响起,谈笑声也冒出,只是音量压低了许多,带着拘谨。

      陈妙善不再停留,转身离席。

      玄色身影穿过两侧躬身屏息的人群,步履沉稳,灯火在她身后投下长长影子,将满堂的繁华隔绝开来。

      陈妙善提着一壶灵酒,踏波而行,玄色袍袖拂过水面,却不染沾水痕,悄然至湖心孤亭。

      她斜倚朱栏,仰头便是一口烈酒。

      酒液辛辣醇厚,滑入喉间,涤荡肺腑,顿生几分疏狂意气。

      月华如练,倾泻在湖面,也勾勒出她侧影。

      在这片空寂里,谁又能看到她独对明月、形单影只?

      娘……谋划数十年之久,我终于能为你报仇了。

      忽地,不远湖心,水波无风自动,悄然漾开。

      一个脑袋缓缓浮出水面,月色之下,竟显出半人半鱼之相。

      左半侧,密布暗青色鳞片,细密如织;

      右半侧,却是一张光洁无瑕、雌雄莫辨的面庞。

      肌肤之下,隐约有腮状纹路翕动,吐纳水息。

      陈妙善眉梢微挑,收敛神情,换了个更闲适的姿势倚栏,眸光落在那鲛人身上。

      她轻晃酒壶,壶中酒液作响。

      那鲛人似受声音牵引,踟蹰着向亭边游来。

      它识得这身玄袍的气息。

      正是那将它从宝器里救出,又放归此地的人修。

      畏惧与一丝懵懂到近乎本能的亲昵交织着,终是后者占了上风,鲛人怯怯然凑近了亭畔。

      陈妙善勾起唇角,伸手出栏外。

      手中酒壶一倾。

      灵酒便顺着她小臂,淅淅沥沥,滴洒在鲛人头顶。

      鲛人茫然,不解这散着异香的冰凉之物为何。

      它下意识仰首,一条猩红舌信探出,试探着向上舔舐陈妙善指间残留的酒液。

      舌尖甫一触碰——

      嘶!

      一声凄厉尖锐、不似人声的嘶鸣猛地自它口中嚎出。

      鲛人周身鳞片骤然炸起、倒竖,那张人脸扭曲,头颅向两侧裂开,中间仅余一层透着血丝的薄皮相连,露出内里利齿。

      酒液的辛辣,于它而言不亚于滚烫烙铁,狠狠灼烧着从未尝过烈酒滋味的舌尖。

      惊骇之下,它猛地缩回水中。

      撕裂开的口腔合拢,将那层薄韧的皮膜绷紧如初,闭锁的腔隙,挤出湖水带出一连串气泡。

      鲛人露出水面的眸中浸满水光,更带着几分被戏弄般的委屈与控诉,将视线投向亭上那始作俑者。

      陈妙善望着那双似嗔似怨的眼,唇角笑意,又深了一分。

      她手探入玄色衣襟深处,取出一方素绢小包。

      解开绢角,甫一展开,浓郁香气登时逸散开来。

      这香气霸道无比,瞬间压过了亭中酒味。

      但里面一块不过手指大小的肉干,瞧着色泽深红,纹理细密。

      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开。

      湖心深处,水波悄然骚动。

      原本潜藏湖底,畏惧着鲛人气息的寻常游鱼,此刻竟似被这奇香摄了心神,全然忘却了天敌近在咫尺。

      它们争先恐聚拢在亭下水面,一个个鱼吻翕张探出湖面,贪婪呼吸着肉香。

      而那水中的鲛人,碧瞳早已灼灼如炬,哪里还屑得理会嘴边肥美的鱼虾?

      它仰着头,那刚刚因酒液惊悸而闭拢的人面,此刻又裂开一条缝,一点猩红露出,滴落着涎水。

      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及那寸缕血肉。

      陈妙善见状,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她伸出两指,一捻,撕下一条红得剔透的肉条。

      咻!

      肉条弹出。

      鲛人身躯猛然绷紧,鱼尾在水中一摆,破水而出。

      森森利齿在月下寒芒毕露,将那肉条囫囵吞下。

      几乎就在刹那——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鱼身上,旧伤和刮痕悄然弥合、消失,就连周身气场都变得更加强悍。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身鳞片像是被月光淬洗过,已有宝光流转在鳞纹间。

      宛如新生。

      鲛人没入湖中,亢奋间搅得大股湖水泼向湖心亭,兜头浇下。

      然而,那水花,在飞至凉亭边缘尺许之地,却似撞上了一面无形屏障。

      奔涌之势戛然而止,颗颗水珠凝滞悬空,随即陡然失了力道,沿着壁垒聚拢、滑落、汇流……

      在半空显出一道道水痕,向下坠入湖波,了无痕迹。

      亭中,陈妙善对此异象浑若未见。

      她只低下头,自那白布上又撕下一小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太康陈氏】继位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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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更新情况: 尽量日更(3000+),有榜单就固定日更(老母亲我是存稿焦虑症患者请多多包涵AVA,爱你们~)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