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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水管疏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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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踏足澜月湾的花园,已经过去了两天。
两天,四十八小时,两千八百八十分钟。
温令仪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她。
手机屏幕安静得可怕,没有新消息提醒,没有那串熟悉的号码,甚至连一个关于花草的询问都没有。
这份刻意的沉寂,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周见星的心上,让她这两天干活都魂不守舍。
修理电器时,螺丝刀会莫名其妙地从指间滑落;给客户安装灯具,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城市的水泥森林,看到那个有着白色廊柱和繁盛花园的庭院。
睁眼闭眼,全是温令仪那张脸——慵懒倚着门框时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阳光下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靠近说话时若有似无的温热气息,还有那句带着挑逗意味的“空虚寂寞冷”……
“哐当!”
一声脆响将周见星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
她低头一看,手中的扳手不知何时滑脱,砸在了工作台下的铁皮工具箱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哎哟!”正在旁边整理旧零件的周父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女儿,“星星,你这几天怎么回事?跟掉了魂似的。”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工作台前,看着上面被拆解得七零八落、零件散乱摆放的电器,眉头微蹙:“看你这操作台乱的,跟你这心一样,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周母闻声也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她看到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笑:“老周,你还不懂?咱闺女这八成是谈恋爱了!心都飞了!”她促狭地眨眨眼,“不久前我在阳台还看见她,对着那几盆花花草草傻乐呢!那模样,啧啧,跟喝了蜜似的。”
周父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谈恋爱了?好事啊!是哪家的小子?有空带回来给爸妈瞧瞧!”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语气带着父亲的宽厚,“年轻人,谈个恋爱心浮气躁很正常,别把自己绷太紧。不过工作的时候还是得专心,安全第一。”
周见星的脸颊瞬间爆红,像熟透的番茄。她慌乱地弯腰捡起扳手,含糊地应着:“没……没有的事,爸妈你们别瞎猜……就是……就是这两天没睡好。”
她不敢看父母探究的目光,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谈恋爱?和温太太?这比科幻小说还要荒谬。
可那份让她坐立不安、魂牵梦萦的感觉,又如此真实而灼热。她只能埋头,更加用力地拧紧一颗根本不存在的螺丝,试图用机械的动作驱散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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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周见星强迫自己专注的假象。屏幕上跳动着那个让她心跳骤停的名字——温令仪。
“喂?温太太?”周见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师傅,”电话那头传来温令仪温软依旧、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你。家里洗手间的下水道堵了,水漫得到处都是,能麻烦你尽快过来帮忙疏通一下吗?”
疏通下水道?
“好的…我马上到…”周见星慢吞吞应下,挂断电话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心又提了起来。
她……她终于联系自己了。可现在周见星脑子里塞满了封心锁爱发给她的那些“启蒙教材”。周见星简直不敢想象再次见到温令仪,可是她的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本能地答应了温令仪。
怀着一种近乎上刑场的悲壮心情,周见星再次来到了澜月湾。
温令仪亲自给她开了门,穿着一身黑色蕾丝低胸吊带短裙,发丝微湿,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扰。“麻烦你了周师傅,在二楼客卫。”她引着周见星上楼。
洗手间里一片狼藉,水渍蔓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异味。堵塞物显而易见——一团被水泡得发胀的卫生纸,卡在了管道口。
周见星一眼就看出,这绝非自然堵塞,更像是……人为的。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倚在门框上的温令仪,随即又移开了目光,温太太穿得实在是太性感了。
性感到总是和她脑海中的某些带颜色的画面重合,让她有种濒临窒息的羞耻感,还有如同藤蔓般缠绕生长的……渴望……
温令仪迎着她的目光,非但没有丝毫尴尬,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反而掠过一丝玩味的光。她看着周见星戴上手套,拿出专业工具,蹲下身开始清理。
“唉,这管道啊,”温令仪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熟悉的、慵懒的调子,“平时看着好好的,谁知道里面什么时候就堵住了呢?水流不畅,淤积久了,就容易滋生异味,甚至……腐烂。”
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目光落在周见星忙碌的背影上:“你说是不是,周师傅?”
周见星的手猛地一抖,手里的疏通弹簧差点脱手。
她听懂了。她清清楚楚地听懂了温令仪话语里那赤裸裸的“疏通”隐喻。脸颊瞬间滚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死死低着头,不敢看温令仪,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园丁与她的玫瑰夫人》里那段关于“深处土壤需要松动”的描写,还有压缩包里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图文。
巨大的羞耻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周师傅?”温令仪的声音更近了些,带着一丝探究,“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周见星身体的僵硬和瞬间染红的耳根。
果然……那套“启蒙教材”没白发。这个小傻子,终于开窍了?虽然这开窍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要激烈得多。
温令仪心中那点试探的兴味更浓了。她决定再添一把火。
周见星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下的工具,声音干涩地回应:“没……温太太说得对……管道……是需要定期疏通……”她试图把话题拉回纯粹的技术层面。
然而,温令仪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就在周见星专注于拧紧管道接口的一个关键螺丝时,温令仪忽然动了。她像是要看清周见星的动作,微微俯身靠近。
温热的、带着她独特香水味的吐息,毫无预兆地喷洒在周见星敏感的耳廓和后颈。那气息如此之近,带着一种无法忽略的侵略性。
周见星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像被电流击中,猛地瑟缩了一下,手中的工具差点脱手掉落。
“周师傅,这里……需要‘用力’一点吗?”温令仪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周见星的耳朵响起,那声“用力”被她咬得又轻又慢,带着一种磨人的、暧昧的质感。
同时,一只微凉柔软的指尖,仿佛不经意般,轻轻划过周见星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小臂肌肉。
“轰——!”
周见星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和耳根,全身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了那只被触碰的手臂上。
那冰凉柔软的触感,像火星溅落在干燥的草原,瞬间点燃了潜伏在她体内、被那些“教材”和小说唤醒的、陌生而汹涌的火焰。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细微战栗,一种既渴望逃离又……贪恋那触碰的矛盾感觉攫住了她。
这还没完。
温令仪似乎很满意她这剧烈的反应。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更进一步。她的身体几乎贴在了周见星的背后,隔着薄薄的工装布料,周见星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热。
温令仪微微侧过头,目光不再掩饰,带着露骨的、黏稠的诱惑,像蛛丝般缠绕上周见星低垂的侧脸。
她的视线如同实质,从周见星光洁的额头开始,渐渐滑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长睫,短暂停留在她紧抿的、泛着水光的唇瓣上,再缓缓下移,掠过修长的脖颈,最后落在她因蹲姿而微微绷紧的腰线……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占有欲,像在细细描摹一件属于自己的珍宝。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下水道里微弱的滴水声。一场无声的拉锯在狭小的空间里展开。
周见星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温令仪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若有似无的触碰,都像在精准地拨弄她脑海里那根刚刚被启蒙的、脆弱的弦。
那些“教材”里的画面、小说里的隐喻、温令仪之前的暗示……所有的碎片都疯狂地翻涌上来,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和道德防线。
她该怎么办?
顺从这汹涌的、让她浑身发软的渴望?
还是……推开?
巨大的矛盾在她心中撕扯。
一边是温令仪致命的诱惑和她内心深处隐秘的渴望,一边是根深蒂固的道德感和对未知后果的恐惧。这强烈的冲突带来的羞耻、难堪、自我厌恶……最终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像是察觉到了周见星的动摇,温令仪决定再追加一点刺激,她的指尖轻轻地按在了周见星耳后红得滴血的小痣上:“好漂亮……周师傅,你每次害羞的时候这里都会特别红呢。”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毫无预兆地从周见星喉咙里逸出。紧接着,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沾着污渍的手套上,晕开深色的水迹。
她再也控制不住,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地哭了出来。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无法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崩溃。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让温令仪脸上的戏谑和玩味瞬间凝固了。
温令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只是想逗逗她,看她害羞慌乱的样子,这在她看来是狩猎乐趣的一部分。
她预想过周见星可能会像原来那样红着脸逃跑,可能会结结巴巴地拒绝,甚至……可能会在巨大的刺激下笨拙地回应。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哭?
这眼泪来得如此汹涌,如此真实,充满了痛苦和迷茫,完全超出了温令仪的掌控和预料。那双总是清澈懵懂的眼睛,此刻被泪水浸透,里面盛满了让她心头一刺的脆弱和无措。
温令仪眼底的火焰瞬间熄灭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仓促地直起身,拉开了距离。那充满侵略性的气场瞬间收敛,只剩下一种微妙的尴尬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软。
“周……周师傅?”温令仪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不确定,“你……怎么了?”
周见星哭得更凶了,她拼命摇头,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地道歉:“对……对不起……温太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弄好了……”她手忙脚乱地将最后一点堵塞物清理干净,胡乱地收拾好工具,甚至不敢再看温令仪一眼,再次落荒而逃。
“周……”温令仪伸出手想叫住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看着周见星跌跌撞撞冲下楼梯、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眉头紧紧锁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困惑和……一点点的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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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澜月湾A7别墅的楼顶露台。温令仪端着酒杯,看着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却只觉得心烦意乱。白天周见星那张满是泪水的脸,还有那双充满了痛苦和迷茫的眼睛,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
为什么?
周见星明明在蓝色软件上,清清楚楚地用“星星”的身份说过喜欢自己。那份小心翼翼又无比真挚的倾诉,温令仪是亲耳(眼)听(看)到的。既然喜欢,为什么面对自己的挑逗和靠近,反应会如此激烈,甚至……崩溃大哭?
温令仪无法理解。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蓝色的软件。
封心锁爱:小星星?在吗?
封心锁爱:这两天怎么没动静了?你跟你喜欢的那位……进展如何了?
她故意用了轻松调侃的语气。
过了很久,久到温令仪以为对方不会再回复时,消息框才亮起。
星星:(一个哭泣的表情包)
星星:我不知道……我好痛苦……好迷茫……
星星: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我……我好害怕……
温令仪看着这几行字,心头一沉。害怕?
她白天真的把那个小傻子吓成那样了?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复。
她预想过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有“害怕”和“痛苦”。这和她预期的、充满暧昧拉扯的狩猎游戏,似乎走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打字。
封心锁爱:别怕别怕。
封心锁爱:既然她对你有意思,你也喜欢她,这不是两情相悦吗?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就好了呀。
她试图用“封心锁爱”的身份去安抚,去引导。
星星:不是的……
星星:不是不喜欢……可是……那样是不对的……很奇怪……
星星:我对以后……充满了恐惧……
“恐惧?”温令仪皱紧了眉。恐惧什么?恐惧她?恐惧亲密行为本身?还是恐惧……她已婚的身份?
封心锁爱:(坏笑表情)对了,姐姐发给你的“学习资料”,预习得怎么样了?
星星:……(一个尴尬的表情)
星星:看了一点……太……太露骨了……没看完……
温令仪挑眉,这倒是意料之中。她继续怂恿。
封心锁爱:理论知识再多也不如实践出真知嘛!
封心锁爱:别想那么多,直接进入实操环节!保证你食髓知味!她带着惯有的、半真半假的诱惑口吻。
然而,这一次,周见星的回复异常坚决。
星星:不要!
星星:我不喜欢不确定的东西……
星星:如果……如果真的跟她发生了什么……我感觉我以后的人生……不确定的东西就变得好多……好复杂……
星星:我压力会很大……
温令仪看着“压力很大”这几个字,正要打字追问对方“为什么压力大”,周见星的下一条消息已经跳了出来。
星星:因为……
星星:我想要的……是有未来的关系。
最后这行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清晰地炸响在温令仪的屏幕上,也炸响在她的心里。
我想要的……是有未来的关系。
温令仪准备打字的手指,彻底僵在了半空。
屏幕的微光映着她骤然凝滞的表情。所有漫不经心的调侃、游刃有余的诱导、狩猎游戏的兴致,在这一刻,被这句简单、直白、却重逾千钧的话,击得粉碎。
她看着那句话,久久没有动作。
露台上的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未来?
这个问题,温令仪从未想过。
温令仪享受的是当下拉扯的乐趣,是掌控的快感,是填补空虚的温暖阳光。她给周见星发送教材,怂恿她实践,只是狩猎进程中的一个步骤,一个让猎物更加无法自拔的手段。她从未真正思考过“未来”这个词的重量。
而周见星,这个看起来懵懂、笨拙、被她逗得团团转的小傻子,内心深处渴望的,却恰恰是她温令仪最无法给予,也最不愿触碰的东西——未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攫住了温令仪。
有被狩猎计划被打乱的恼怒,有对周见星“痴人说梦”的荒谬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如同被看穿的……失语。
她第一次在这个她精心设计的游戏里,感到了真正的失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无力。
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映出温令仪沉默的侧脸。
她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回复。只是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底翻涌的、冰冷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