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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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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大广场今日很热闹。
新师长露面前,广场没人紧张——李二爷可是宁城本地人。等师长露面,连毙政府几个贪污的官,前排板凳嗑瓜子的百姓吃进血,瓜子壳黏上嘴皮,秃噜不出来了。
李长官施施然下去,士兵鼓掌,尽管并不知道师长要往哪去。
富广楼茶室外,一卫兵“众醉我独醒”——司令来见相好的了。
屋内正是隋和光,他说帮李崇查驻军的账,就真查出来好东西。
原驻军都是“人才”——前几年上头清查人数,各团找百姓穿军服充数,虚报几千人。
一清点,多出来大米共三十万斤。部分被李崇留下,另一部分黑市卖掉,再以军队的名义买地,一方面安置难民流民,另一方面充作军费。
账是查完了,接下来才是重点——能不能给新驻军再加点军费?
隋和光相当坦率,直说钱都被少爷管着,让李崇找玉霜谈去。他现在就是个白身。
李崇眼神稍变,口吻戏谑:“这是养徒弟呢,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隋和光说:“搭伙过日子而已,说不定哪天就拆伙了。”
他把自己现在的危机暧昧说出来,看李崇愿不愿意接茬。
隋李重修于好,被人拍到同去百乐门——今天来富广楼前,隋和光从报纸上得知这条消息。
李崇跟玉霜有了接触,从表面看,两人相处还不错。
这对隋和光不是好事。
李崇扩开怀抱,敞开大腿:“我这老伙计够硬,散不了伙,你来不来?”他从匣中取出枪来,拍在桌上。
隋和光把枪推回去,笑而不语,李崇扯下嘴角——他懂,隋和光还是不想插手华北的军政,更不想和李家军队绑定。
就跟七年前一样。
隋和光请李崇合作应对玉霜,依托的是旧情,也是他经营的能力;李崇倒是接茬,但提了条件,要隋和光离开宁城、加入李军。
谈崩了。
两双黑沉沉的眼瞳撞到一处,李崇摩挲下锋利的犬齿,神色温柔到诡异,隋和光当即起身——李二发疯时,同吃人也没分别。
李崇没拦隋和光,还非常贴心地叫来卫兵,送人回府,依旧是被隋和光婉拒。
他不急。
还有半年。
李崇最后只问:“不后悔?”
隋和光说:“这话该我问你。”
李崇:“我做的每件事、走的每条路,不说甘愿,但都无悔。”
隋和光说:“我亦然。”
隋和光走后不久,卫兵叩门:“司令,隋家大少到了。”
然而很快,卫兵传来最新消息——“您看上的那什么夫人,也跟着一起回了!”
卫兵眼中充满八卦之火,但令他失望的,司令除最开始变脸,后面都面不改色。
四人一桌麻将,卫兵凑数。
玉霜是客,李崇让他定规则,最后定了打南方麻将。
隋和光是半道撞见玉霜,杀一个回马枪,无视李崇和玉霜的眼神,落座。
他最习惯的娱乐就是打牌,虽然牌技是出了名的烂。政府有人爱请他凑场,输了也不恼,反正下局能赢回去。
至于比大少地位低的,那可就有些遭殃了,要绞尽脑汁喂牌……但不管怎样,隋和光都很轻松。
他当然会算牌,但有什么必要呢?隋和光爱在牌桌上放空,反正费脑的不是他。
风水轮流转,今天这场牌局,他再不能放松。
李崇和玉霜竟还聊得有来有回,渐渐地,话题敏感起来,李崇聊训练士兵,说“抓射击、搞纪律、定评级,用亲也用贤”。
带兵打仗的事玉霜不懂,本来该多听少说,但面对李崇,他愿意多胡说。
李崇看不起他。
这种看不起和最初的隋和光一样,是忽视无视。正巧,玉霜虽然跟李崇合作,对军阀还是不改厌烦。
玉霜说:“还以为您会全用自己人。”
李崇不急不缓说:“自己人不也是我以前带出来的?只要听话,我都用。”
也有不听话的,毙了几个,就都听话了。李崇让军官滚出来示范射击,合格继续领兵,不合格降职,换评级高的士兵上。
李崇的眼睛朝着隋和光:“这套训练的法子我用了十年,每年都有新体会。”
十年前,他跟隋和光一起思考过训练改良、战术革新,但隋和光离开了军队,只有李崇留下来,把当年的想法落到实处。
隋和光懂李崇的暗示——你要是回来,还有机会壮志成真。
玉霜见李崇直勾勾盯隋和光,笑道:“您把旁系的人训乖了,小心给他人做嫁衣。”
这对话叫卫兵擦一把汗。然而司令不恼反笑:“宁城有我李家的人在,这嫁衣,做就做了。”
李崇飞出一张牌,“恰巧”撞到对家手背——他的对家是隋和光。李崇视线不移,直直望过去:“隋夫人,李二想请教您,这嫁衣我该不该做?”
隋和光码牌的动作一停。
卫兵想嗑瓜子。
就在这时,玉霜甩出张“财神”。他淡然一笑:“听说军中财政吃紧,我深感痛惜——李司令,拿去用吧。”
李崇手里没对子去碰财神,要不起,漏财了。果然,这一局完,李崇输三家,卫兵不敢要司令的钱,把大洋转给隋和光。
隋和光把钱推回给李崇。玉霜仿照他,也把钱还回去,李崇脸皮厚,还真收回兜里,说“这把不算,下把认真来”。
第二把开始,到后半段,都能看出李崇在做万字的清一色。
玉霜道:“这局打完,您手上胡几万,我就给您凑几万。”这是放话:胡几万的牌,他就给李崇几万大洋!
隋和光目光一动。
他摩挲麻将子,触手冰凉,脑中分析局势——隋李要是合作,无非一方出钱,一方出兵。要摊派的中央军费还没着落,玉霜从哪搞来巨款资助李崇?
这两位,上下家打配合的关系,还要在隋和光眼前演对家。
隋和光事运不顺牌运顺,下张牌胡三家。
牌池摸完,出乎意料,剩下三家都没胡成。只是……玉霜扫视牌池:“李长官,你把胡牌打了出去,算不算出千?”
李崇手里两张伍万,差一张伍万就胡大对,但他最后一手打出去伍万。
最后一张伍万在玉霜手里。
李崇满口歪理:“一到九万,唯独伍万大写,最是庄重,不等到合适的,我不会要。”
玉霜说不巧,最后一张伍万在我手里。
李崇:“万一您最后打出来了呢?”
一只修长的手落下,抢走玉霜牌堆中的伍万。
三双眼睛钉向隋和光,牌局表面的赢家。隋和光温声道:“别争了,伍万归我。几位,开钱吧。”
富广楼回来当夜,有传话说隋老爷快回宁城,隋和光不能再随意出府,就这样在西院静等。虽然他有猜测:狗日的李崇,想必是跟玉霜搅合上了。
玉霜倒也没忽视隋和光,林三带到西院的都是好东西,钢笔、稿纸、报纸,但也仅此而已。
林三:“主子这几日在外走动,港口、政府和军队,三方都要顾及。夫人要有大事,随时令我等传话。”
听听,“要有大事”,也就是说小事别打扰玉霜。隋和光笑出了声。
林三低头不语。
现在这恭敬也只是因为大少爷吩咐——毕竟少爷总是少爷,夫人只是夫人。大宅院中恩断义绝、爱恨逆转的事,还少么?
林三只是见主子连日忙于应酬,揣摩他心意,安抚内宅罢了。
九月末,隋老爷回了宁城。
他身边终日伴着四姨娘,像是遗忘了玉霜,但不知是否还有些优昙婆罗的痴念,没有照旧例“送”妾室出府。
隋和光跟玉霜联络从来只走暗道,出府也是趁晚上,加上林三等人遮掩,没有留下痕迹。饶是如此,隋老爷还是不放心,将他房中人撤换一批,耳目盯得严,隋和光单是走出院子就要错过十几双眼睛。
整一周,隋和光没有见过玉霜。
只有港口暗哨会发来信,提到李崇动向,但隐去和玉霜交际的种种。
在暗哨眼中,跟他书信联系的一直是大少爷。现在玉霜才是大少爷,主子的行踪,暗哨不敢在纸上留痕。
哪天暗哨跟玉霜一汇报,隋和光这伎俩就会暴露,到时玉霜对他的不信任只会增多。
换了身体,前番种种势力积淀,只能从头再来。
隋和光耗费些心力,把房中下人收服了。但他知道,不够。
内宅的权力就像月光,看起来亮,实际都是从太阳那偷来的,隋府的太阳是当家人。
不换回身体,玉霜就是未来的当家人,他一个念头就能困死隋和光。
转机出现在两周后的晚上。
这一夜,林三来了,轻手轻脚踩着月色,一见隋和光,就单膝跪下。
——港口出了叛徒,闹出了事。
“是老爷子的人闹事,主子处理完就回府,父子间气氛很紧张,”林三低声,“主子连午膳都没用,在房里呆到现在。”
林三生得彪悍,实际心思很细。他清楚主子待三夫人不一般,便想让夫人去探望。要能修复关系,最好;不能,那也不会损失什么。
出乎林三预料,三夫人没有趁此机会敲打他,也没有摆架子,只是格外平淡的,说:“带路。”这种姿态让林三耳红脸热。
他之前以为对方心计深沉、脚踏两只船,因此态度很不客气,但现在看,三夫人待大少,却像有几分真心……
隋和光进房时,玉霜正在读报纸。
“来,吃蜜饯。”玉霜朝隋和光一扬手,将报纸抻平,再递给隋和光。两人俱是从容,半月来的隔阂从未消除,又从未显现。
隋和光不接报纸,只将蜜饯整盘端到面前,慢腾腾咬。
吃一片蜜桔花了有好几分钟,等他咽下最后一口,玉霜奉来茶水。
隋和光不接,一点报纸,“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