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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御药惊魂,蛇影疑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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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的靴底,踏在霉坊潮湿冰冷的地面上,那沉闷的声响如同末日倒计时钟,一下下敲在苏琳濒临崩溃的心弦上。他步步逼近,玄色的袍角拂过散落在地、写满了字迹的桑皮纸草稿--拖延了许久的《霉菌提纯纪要》.冰冷的视线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将她所有的侥幸瞬间剥开,直刺核心--那个装着淡黄色“霉净液”的陶罐,和她颤抖着试图遮掩的手。
“不...”苏琳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令她发不出一个音出来。极致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凉,血液仿佛凝固。青霉素的秘密早已不是关键,康熙和胤禛都知道这东西来自霉菌,真正的催命符是这些草稿!上面那些“细菌”,“显微镜”、“无菌操作”的图示和强行古代化的解释,在这个时代,是足以将她打成妖女的 “异端邪说”,还有那未完成的册子,是胤禛亲自下令、她却拖延不交的“抗命”!
就在胤禛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飘落的、绘着简陋显微镜图示的草稿时--
“四哥!”
一声急促、带着喘息和不容置疑焦灼的呼喊,如同利箭般从门外刺入!
胤祥的身影如同疾风般卷了进来!他显然是匆匆赶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呼吸尚未平复,向来清亮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灼人的火焰。他高大的身躯几乎是本能地横插一步,挡在了胤禛和苏琳之间,也挡住了胤禛伸向那些“致命草稿”的视线。
“四哥!”胤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急切,“您...您怎么亲自到这地方来了?污秽之地,恐冲撞了您!有什么事,吩咐弟弟一声便是”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散落的草稿和角落里那个小陶罐,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更加坚定地迎向胤禛冰冷的目光。
胤禛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抬眼,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胤祥。那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万载玄冰,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审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胤祥,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维护之意,看着他因急切而略显凌乱的呼吸。
苏房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兄弟二人,一个冰冷如渊,一个炽烈如火,目光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苏琳看着胤祥宽阔挺拔、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微弱的暖意冲上鼻尖。可随即,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她--胤祥这样公然违逆胤禛,只会火上浇油。
“十三第,”胤禛终于开口了,声音比这霉坊里的寒气更冷,“你,在教本王做事?”他的目光越过胤祥的肩膀,再次精准地锁定了脸上惨白、摇摇欲坠的苏琳,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还是说...你急着来替她解释,为何皇阿玛与本王亲见其‘霉中取药’的奇迹,却至今...仍未见那本该呈上的《纪要》册子?”
“册子”二字,他咬的极重,如同冰锥刺骨,这才是核心,抗命,拖延,而非药物本身。
胤祥浑身一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几分,但眼神却更加灼热坚定。他挺直了脊背,声音带着坦荡:“四哥息怒,弟弟并非此意!只是...只是小晚自李贵人一事后,便卷入诸多风波,枯井蛇纹之事更是险象环生,她绝非有意拖延,定是...”他试图为苏琳开脱。
“风波?险象?”胤禛冷笑一声,打断了胤祥,“本王看她倒是忙得很”忙得连皇命都敢怠慢,忙得还有闲暇去探究那些...”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草稿,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与更深的不解,“...荒诞不经的‘图示’和‘妄语’!”他无法理解那些“细菌”、“无菌”的概念,只觉得是离经叛道的胡言乱语。
苏琳的心沉入谷底。胤禛真正在意的,是她的拖延,是她的这些异端思想。
“四哥!此女或有奇思,所用文字图示或许只是其记录提炼过程的独特方式,便于她自己理解...”胤祥硬着头皮辩解,试图将草稿合理化。
“独特方式?”胤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气。
“胤祥,你是要本王相信,这些鬼画符般的‘异文’和‘邪图’,是‘提炼过程’?!”他猛地抬手,指向地上散落的草稿,那声“邪图”,如同惊雷炸响!“还是说,你也被她的‘妖言’蛊惑了心神?!”
“四哥,弟弟不敢!”胤祥急切地辩驳,额头青筋微凸,“弟弟只是...”
“不敢?”胤禛冷笑一声,那笑声让人心底发寒,“本王看你敢得很!”他不再看胤祥,冰冷的目光如同枷锁,牢牢锁住苏琳:“苏小晚,带上你的‘药,还有这些...”他嫌恶地扫了一眼地上的草稿,“妖书”,立刻跟本王走!
本王倒要看看,在御药房众目睽睽之下,你如何解释这拖延之罪和这些...惑乱之言!
“四哥!”胤祥急了,下意识又想阻拦。
胤禛猛地侧头,一个冰冷的、蕴含着绝对权威和警告的眼神扫过去,让胤祥如遭重击,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知道,此刻再强行阻拦,只会将苏琳推向更危险的地步。
苏琳心如死灰。她知道,躲不过去了。她颤抖着弯下腰,手指冰冷僵硬,艰难地一张张捡起那些散落的草稿,每一张纸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生疼。最后,她誓死如归般,捧起了那个装着青霉素的小陶罐。这曾是她最大的功劳,此刻却成了她拖延抗命的“罪证”(世事无常呀)
胤禛不再言语,转身,玄色的袍角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摔先走出了霉坊。苏琳捧着陶罐和草稿,如同捧着包拯的侧刀,脚步虚浮地跟在他身后。
胤祥僵立在原地,看着苏琳单薄绝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眼中充满了愤怒、担忧、不甘,还有一丝对胤禛冷酷的深深无力感。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霉坊冰冷的土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御药房正堂。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浓烈的药味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肃杀。几位当值的太医和管事药童跪在下方,噤若寒蝉。
胤禛端坐于主卫,面沉如水。苏培盛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
苏琳被带到堂中,孤零零地站着,捧着陶罐和那叠“罪证”草稿。
“苏琳”胤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皇阿玛与本王,念你救李贵人有功,特允你祥录‘霉净液’制法,以备不时之需,亦是天家恩典。然...”他话锋一转,寒意陡增,“时过境迁,册子何在?”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苏琳:“你拖延不交,是为无能?还是...心有异念?抑或是,”他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草稿,带着冰冷的嘲讽,“忙于专研这些...连太医都看不懂的‘天书’而将黄命置于脑后,嗯?”
(四爷啊,你这张嘴真想拿枚针缝了...)字字指向抗命和异端。
苏琳的心跳如擂鼓。解释青霉素本身已无意义,关键在于为何拖延,以及如何解释那些草稿。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因恐惧而微颤,却努力清晰:“回...回四爷。奴婢...奴婢万死!拖延册子绝非心存意念,更不敢轻慢皇命!”她重重跪下,将陶罐和草稿小心放在身前。
“实乃...实乃奴婢愚钝!”她选择示弱,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霉净液’”提炼之法,源自偶然,过程繁复且...且凶险异常,稍有不慎,非但无效,反成剧毒!奴婢...奴婢唯恐记录不详,误导他人,酿成大祸,有负皇上与四爷信任!故...故反复实验,力求稳妥,欲将每一步骤、每一禁忌、每一可能之风险,皆详录清楚,不敢有丝毫遗漏。这才...这才耽搁了时日!”她将拖延归因于“谨慎”和“怕出错”,将草稿上的异端内容解释为记录详尽的步骤和风险禁忌。
她指向草稿上那些被胤禛视为“邪图”的显微镜图示和“细菌”字样,声音带着惶恐:“奴婢...奴婢见识浅薄,不通文墨,唯恐描述不清,故...故画了些简陋图示,标注了些...些自创的符号,仅为提醒自己注意那些肉眼难辨、却能致霉液反噬伤人的...细微‘邪秽’之物!绝无...绝无他意,更不敢惑乱人心,请四爷名鉴!”她将现代概念彻底污名化为“邪秽”,将记录方式归咎于“见识浅薄”、“不通文墨”(姿态放得相当低)
这番辩解,依旧漏洞百出,但核心点抓得很准:强调对皇命的敬畏(怕出错)、强调“霉净液”的危险性(需要极度谨慎)、将异端矮化成无知和自创符号。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赌的就是胤禛虽然厌恶这些鬼画符,但更看重霉净液的实用价值和她的“谨慎”态度。
胤禛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椅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苏琳的心上。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在判断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的真伪。他当然不信她完全是因为“谨慎”,但这番说辞,至少表面上维护了皇权的尊严,强调了霉净液的价值和危险性,又将异端降格为了“无知愚昧”。
苏培盛垂着眼,嘴角那丝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从侧门进来,在苏培盛耳边极快地低语了几句。苏培盛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平静,上前一步,对着胤禛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人耳中:“禀主子爷。粘杆处方才在北苑枯井填埋处附件...发现一名溺毙的小太监。经查...正是昨夜参与填井之人之一。其尸身手腕上...有一道清晰地、呈蛇咬状的...青黑色印记。”
“轰--!”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御药房正堂炸开!跪着的太医和管事们发出压抑的惊呼,脸上布满恐惧。蛇纹诅咒吗,真的应验了!而且就在填井之后,就在宫里,还有人命事儿!
苏琳更是浑身一颤,寒意瞬间往头顶窜。
死人了!还是与枯井、蛇纹直接相关的人?这潭水,是什么水啊?真是...还,还这消息来得如此“及时”,简直像是...有人故意在胤禛审问她时,投下的一颗震撼弹!
胤禛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眼,先是在苏琳惨白惊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猛地转向苏培盛,那眼神中的冰冷和探究,几乎要化为冰魄刀了!蛇纹案死人了,这比一个药童的拖延和鬼画符严重百倍吧?这威胁到了宫禁安全和他掌控的局面啊。
“溺毙?蛇印?”胤禛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查!给本王彻查,生要见人,死...也要给本王挖出他背后的鬼!”杀意毫不掩饰。
胤禛猛地站起身,玄色的袖袍带起一股劲风!他没有再看苏琳,也没有再看地上的陶罐和草稿,
“苏小晚!《纪要》册子,三日内,必须完成!本王要看到的是清晰、详实、可用的制法,若再有半分拖延或...‘鬼画符’”他特意扫了一眼那些草稿,语气森然,“连同今日之事,一并论处!”
“至于你...”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苏培盛,带着深不可测的寒意和绝对的命令,“粘杆处所查蛇纹议案,无论巨细,随时报于本王。枯井、尸身、蛇印...本王要一个水落石出,若再有此类事件发生...”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威压让苏培盛的头垂得更低。
“嗻,奴才遵命,定当竭尽全力!”苏培盛的声音依旧平板,但脊背似乎绷紧了些。
说罢,胤祥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御药房正堂,留下满堂冰冷的威压余韵。蛇纹血案瞬间取代了苏小晚的小错,成为了他此刻必须优先扑灭的火焰。
苏琳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活下来了...暂时。胤禛最后那冰冷的眼神和“一并论处”的警告,嗡嗡在她头脑炸响。还有那溺毙小太监的蛇印...巨大的恐惧和迷雾,让她身心俱疲。但至少,册子的压力暂时转移了胤禛对她...
苏培盛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声音平板无波:“苏姑娘,请起吧。主子爷的吩咐,你可听清了?三日,记得主子爷说的话。”他低垂的眼睑下,目光扫过那个装着霉净液的陶罐,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和算计一闪而逝。这“神药”,终究是个巨大的诱惑和筹码啊。
胤祥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御药房外,他站在廊下阴影里,看着胤禛离去的冰冷背影,又看向堂内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苏琳、双拳紧握。他看到了苏培盛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光芒,心中警铃大作。蛇纹的阴影在流血,御药房的危机暂解却埋下更深的隐患(册子限期、苏培盛的觊觎),胤禛的疑心未消,胤祥的守护之心在权利与血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不仅要完成那本要命的册子,更要在这三日里,找到自保之道,同时,那溺毙太监手腕上的蛇形青印,如同一道冰冷的诅咒,昭示着更恐怖的阴影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