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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柴房囚徒 ...

  •   黑暗,粘稠而冰冷,带着一股腐朽木料和灰尘的呛人味道。
      苏琳是被冻醒的。意识像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水面,首先感受到的是坚硬粗糙的地面硌着骨头,然后是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后颈传来的阵阵闷痛--那是晕倒时磕到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没有窗户,只有门缝里透进来几缕微弱的天光(似乎是傍晚了?)勉强勾勒出这个狭小、堆满杂乱柴禾和旧物的空间轮廓。
      柴房。
      ‘得,升级了,从药童宿舍通铺升级到单间了。’
      苏琳扯了扯嘴角,想自嘲一下,却发现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喉咙干得冒烟,胃里空空如也,火烧火燎地疼。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尤其是过度用力的双手,此刻酸胀麻木得几乎抬不起来。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混乱的产房、刺鼻的血腥、李贵人灰败的脸、婴儿的啼哭、自己沾满血的手拿着桑皮线和碎瓷片......最后,是胤禛那双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的眼睛。
      ‘四爷......雍正......’苏琳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看到我在缝合了?......还有那些稳婆,肯定把我描述成了剖腹取心的妖女......’她绝望地闭上眼,‘这次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砍头?凌迟?还是直接一把火烧了干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是春桃和一个有些耳熟的太监声音。
      “......真真是条丧门星!李贵人那边还没脱离险境呢,一直高烧说胡话!沈太医都守了大半天了,用了多少好药,血是勉强止住了,可这人......悬!”太监的声音带着后怕和一丝幸灾乐祸,
      “你说那苏小婉,平日里看着蔫了吧唧的,怎么敢在贵人身上动刀子?怕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
      “哼!我早就看她不对劲!”春桃的声音尖利刻薄,充满了后怕和急于撇清关系的意味,
      私藏霉烂东西!手脚不干净!定是学了什么邪术!幸亏四爷明察秋毫,把她关了起来!你是没瞧见,她当时手里还捏着那脏兮兮的布头,沾着绿毛!恶心死了!定是那邪物!”
      苏琳的心猛地一沉!绿毛布头?是那块她用来包霉变馒头、后来情急之下可能掉落的布!她们发现了!还把她当成了“邪物”的证据!
      ‘完了完了完了!’苏琳内心哀嚎,‘青霉素没搞出来,先被当成五毒教余孽了!这可比单纯的‘妖女’罪名更刺激!’
      “四爷那边怎么说?”太监问
      “还能怎么说?”春桃压低声音,带着敬畏,“四爷那脸色,啧啧,比腊月的冰还冷!把张嬷嬷王嬷嬷都叫去问话了,就在李贵人外间,隔着屏风问的!问的可细了!连那妖女怎么动的手,用的什么‘家伙’,说了什么话,都问得一清二楚!最后只冷冷说了句‘知道了,看好她(李贵人)’,就再没言语。
      苏小晚?哼,四爷怕是等着贵人有个好歹,好拿她活剐了祭旗呢!”
      脚步声渐渐远去。
      柴房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苏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胤禛在审问!他不仅看到了结果(李贵人暂时没死,但情况危急),还在仔细调查过程?他没有立刻下令处死她,反而关了起来......这意味着什么?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恐惧淹没的念头冒了出来:或许......他看到了价值?一个能再那种绝境下,用匪夷所思的方法保住了母子暂时性命(尽管李贵人情况不妙)的“异类”的价值?
      但随即,更大的恐惧袭来:李贵人高烧不退!这是典型的术后感染!在古代,这几乎等同于死亡通知书!没有抗生素,再高明的缝合也救不了她!一旦李贵人死了,她这个“始作俑者”的“妖女”,就是最好的替罪羊!胤禛再务实,也不可能容忍一个“害死”他子嗣和妾室的人活下去!
      ‘青霉素......’苏琳绝望地蜷缩起来,把脸埋在冰冷的膝盖里。‘要是有青霉素......哪怕只有一点点......’那个发霉的馒头,那块被当成“邪物”的布头,此刻在她脑中疯狂盘旋。那是唯一的希望,也是催命的符咒!
      与此同时,李贵人暂居的偏殿外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苦涩的药味,压过了熏香。沈太医刚刚诊完脉出来,对着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的胤禛,深深一揖,额角全是冷汗。“回四爷,贵人......贵人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邪毒内侵,高热不退,脉象浮数而无力......此乃大凶之兆啊!”沈太医的声音带着颤音,
      “下官已用了最好的参汤吊命,又施了针,开了清瘟败毒、扶正固本的方子......只是......只是贵人体虚已极,邪毒炽盛,恐......恐药石罔效......”他噗通一声跪下,“下官无能!请四爷恕罪!”
      胤禛端坐着,石青色的常服衬得他面色越发冷峻。他手里把玩着一串温润的蜜蜡佛珠,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并未看跪在地上的太医,深邃的目光落在屏风后隐约可见的床榻轮廓上,那里传来李贵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和呓语。
      “邪毒内侵?”胤禛的声音听不出息怒,平静得有些渗人,“因何而起?”
      “这......”沈太医埋得更低,“妇人生产,本为血室大开,最易感邪。加之贵人胎位不正,产程艰难,耗损太过......邪气乘虚而入,直中三阴......此乃天意......”
      “天意?”胤禛的指尖在佛珠上轻轻一叩,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那张嬷嬷说,那药童曾用烈酒擦拭贵人身躯,还......用桑皮线缝合了伤口?”
      “是!是!”
      王太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动刀见血,大违医理!更是冲撞了血室!烈酒烈性,擦拭产门,犹如烈火焚油!桑皮乃外物,强行缝合,阻隔气血运行,更使邪毒郁结难散!此等......此等妖异之举,实乃贵人邪毒炽盛、病入膏肓的根源所在啊!四爷!那药童,其心可诛!”
      胤禛沉默了。他缓缓转动着佛珠,目光幽深。
      屏风后,李贵人呓语似乎更清晰了些,断断续续,夹杂着“孩子......我的孩子.....”的呼唤。
      他眼前再次浮现出产房里的那一幕:
      那个瘦小的、浑身血污的药童,在混乱和绝望中爆发出惊人的冷静和决断。她指挥稳婆的手法,她按压止血的果决,尤其是......她拿起碎瓷片和桑皮线,在血肉模糊中穿针引线时的眼神--那不是妖邪的狂热,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对“掌控”某种规则的执着。
      那种眼神,他在钦天监那些沉迷星象推算的老学究眼中见过,在工部那些痴迷于机巧营造的匠人头领眼中见过,甚至......在他自己沉浸于案牍、推敲一项新政细节时,或许也曾有过。
      那不是妖术。那是......技艺?一种闻所未闻、惊世骇俗的技艺?
      “那药童,”胤禛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现在何处?”
      “回四爷,按您的吩咐,关在后头柴房,派人看着呢!”旁边侍立的心腹太监苏培盛连忙躬身回答。
      “她晕倒前,”胤禛的目光转向苏培盛,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吗,“手里捏着的,沾着绿毛的布头,是什么东西?”
      苏培盛一愣,显然没想到主子会问这个细节,忙道:“奴才......奴才当时离得远,没看清具体,只知世块脏布,上面似乎有些霉斑......已经被春桃那丫头当邪物收走了,说是要禀告管事嬷嬷处理掉。”
      “霉斑?”胤禛的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烈酒......桑皮线......霉斑......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甚至脏的东西,在那个药童手里,似乎被赋予了某种......目的性?
      “四爷,那妖女......”沈太医还想进言。
      “够了。”胤禛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王太医,你尽力救治贵人。用人用药,不必吝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跪地的太医和屏风,“至于那药童......”
      他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权衡着生命。外间落针可闻,只有李贵人痛苦的呓语和更漏滴答的声音。
      “苏培盛。”胤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
      “奴才在!”
      “去柴房,把那个叫......”胤禛略一回想,“苏小晚的药童带来。”他补充了一句,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却让苏培盛心头一凛,“洗干净些,别污了地方。”
      “嗻!”苏培盛躬身领命,心中惊疑不定。洗干净?带来?不是直接处置?四爷这是要.....亲自审问那个“妖女”?
      胤禛不再言语,重新捻动手中的佛珠,目光再次投向屏风后,那深邃的眼底,翻涌旁人无法窥探的思量。一个身怀诡异技艺、胆大包天、且似乎还藏着点“脏东西”的小药童......在太医宣告“药石罔效”的此刻,她的价值,或许需要重新评估。
      是弃子?还是......一把可能割手、但或许能劈开绝境的奇形怪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柴房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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