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陋室开课 ...
-
太医院深处那间被胤祥称为静养之所的偏僻库房，如今成了苏琳唯一能呼吸到自由（消毒水味和蒜味）空气的方舟。厚重的木桌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烈酒在瓷盆中泛着清冽的光泽，崭新的棉布叠放整齐，银质小镊子在炭火映照下闪烁着冷静的光芒。角落里那几筐大蒜，似忠诚的卫兵，散发着辛辣而充满希望的气息。
然而，最让苏琳灵魂为之战栗的，是那本被胤祥带来的《泰西人身说概》。泛黄的书页，略显僵硬却意义非凡的解剖图谱，像一扇被强行撬开的窗，让她得以在这个时代，重新触摸到科学的基石。
助手来了
人选是胤祥亲自敲定的：小太监小顺子和小宫女芸香。
小顺子：就是当初在太医院后园，被苏琳用缝合之术救下手臂的小太监，之前在苏琳造青霉时就有协助过她，他对苏琳奉若神明，忠诚度MAX,手脚麻利，且因那次受伤，对“伤口处理”有着切身体会和敬畏。
芸香：胤祥府里送来的，家生子，背景干净，心思细腻，识得几个字（宫女中已是难得），更重要的是，她曾照顾过重病的亲人，对病痛有着深切的同情。
当胤祥领着着两个满脸紧张，带着好奇和一丝惶恐的年轻人走近库房时，苏琳已经换上了一身胤祥特意为她准备的、浆洗得异常干净、近乎白色的细棉布“工作服”（改良版宫女服），头发也用布巾严密包裹，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奴才小顺子（奴婢芸香），给苏姑娘请安！”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都在发抖。他们被王爷亲自带来，知道眼前这位“蒜将军”要教他们的东西，绝非寻常。
“起来吧”苏琳的声音刻意放得平静。带着一种“苏医生”特有的权威感，“从今日起，在这里，没有主仆，只有老师和学生。你们要学的，是能救命、也能救己的本事。但记住，”她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这里发生的一切，走出这个门，半个字都不准提，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配合着库房内肃穆的气氛和刺鼻的消毒酒气，足以让小顺子和芸香浑身一凛，把头埋得更低。
“奴才（奴婢）明白！誓死不说！”两人异口同声。
【小顺子内心（激动又害怕）：苏姑娘要教我救命仙法了，我这条胳膊就是她救的，要学好】
【芸香内心（紧张又好奇）：没有主仆？王爷说苏姑娘是奇人...这身打扮，这气味...好生奇怪，又让人莫名安心】
“第一课，”苏琳走到木桌前，拿起一块崭新的白棉布和一小罐烈酒，“清洁！”
她将布浸入烈酒中，然后用力擦拭桌面，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记住！‘脏’是很多病痛和伤口溃烂的根源！我们看不见的‘脏东西’，小到能钻进伤口，在里面作乱，让人发烧、化脓、甚至送命！烈酒，能杀死大部分这些看不见的‘脏东西’！所以，在我们开始做任何事之前，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清洁！”
她示范着，动作一丝不苟，语气斩钉截铁：“手！器械，接触伤口的一切物品，甚至我们呼吸的空气（尽量保持流通）！都必须尽可能干净，这种干净，就叫无菌，这是我们科学救人的第一条铁律！”
小顺子和芸香瞪大了眼睛，看着苏琳近乎偏执地擦拭着本已光亮的桌面。看不见的脏东西？烈酒能杀死它们？“无菌铁律？这些概念如同惊雷，炸得他们头脑发懵，却又隐隐觉得...似乎很有道理？毕竟，他们见过太多小伤变重、最终不治的例子。”
“现在，清洁你们自己的手”苏琳将烈酒倒进两个瓷盆，“用酒，仔仔细细搓洗，指甲缝，指关节，手腕，一处都不能漏！洗到...感觉皮肤发紧为止”
小顺子和芸香忍着烈酒接触皮肤的刺痛和浓烈的气味学着苏琳的样子笨拙而用力地搓洗着。库房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浓烈的酒味。
手部消毒完毕，苏琳拿出了她的教具--几块胤祥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新鲜猪皮和几块煮过放凉的带肉猪骨。当看到这些东西时，小顺子和芸香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第二课，认识”苏琳翻开《泰西人身说概》，指着上面的人体肌肉骨骼图，又指着猪皮和猪骨，“我们人的身体，和这猪，在皮肉筋骨的结构上，有很多相似之处。”
我们的皮，分好几层；肉，是肌肉，会收缩；骨头，支撑身体，保护里面的脏腑...
她用银质小刀，小心翼翼地切开猪皮，展示皮下的脂肪层和肌理；用刀背轻敲猪骨，讲解骨骼的坚韧。小顺子和芸香看得心惊肉跳，却又被那从未听闻的知识牢牢吸引。原来...人的身体里面是这样的？原来伤口深了会伤到“筋（肌腱）和“骨”
【小顺子内心（看着自己曾被缝合的手臂）：原来...苏姑娘当时缝的，不只是皮，还有里面的...肌肉层？怪不得当时那么痛，后来却恢复得那么好】
“第三课，止血与缝合”苏琳拿起小刀，在猪皮上划开一道深口，模拟伤口。“血，是生命之源，失血过多，人必死，所以止血，是救命的关键。”她示范着用干净棉布压迫“伤口”近心端，讲解原理。然后，拿起穿着桑皮线的针，动作流畅而精准地开始缝合！进针，出针，打结，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针要垂直进皮，间距均匀...线要拉紧，但不能太紧，阻碍血脉流通...打结要牢靠，防止崩开...”她一边操作，一边讲解要领，语言简洁清晰。
小顺子和芸香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翻飞的针线。那手法，那将裂开皮肉重新弥合的过程，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比他们见过的任何绣娘都要高超百倍，而且是为了救命。
【芸香内心（震撼）：这...这就是救了我弟弟命的法子吗？（她弟弟曾因砍柴重伤，幸得乡野郎中缝合，捡回一命）原来...这么精妙，苏姑娘...是神仙吗？】
苏琳缝合完毕，剪断线头，指着那平整的伤口“看，这就是缝合。它能让伤口更快愈合，减少感染，保住肢体，甚至救命，你们要学的，就是它。”
她将针线递给跃跃欲试又紧张万分的小顺子和芸香，让他们在猪皮上练习。起初笨拙不堪，针脚歪歪扭扭，但在苏琳严厉又耐心的指导下，两人进步飞快。库房里弥漫着猪皮、烈酒、大蒜和炭火的味道，气氛却异常专注和...神圣？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启蒙仪式。
然而，知识的火焰在这方陋室中燃烧得越炽热，窗外的阴影便越深沉。
库房小院外，一处不起眼的墙头阴影中。粘杆处甲七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琉璃瓦，锐利的目光试图穿透那扇紧闭的、糊着高丽纸的窗户他只能看到里面晃动的模糊人影，听到隐约的、听不真切的讲解声，闻到那浓烈无法忽视的、混杂着烈酒、大蒜和...某种奇怪腥臊的气味。
他尝试着更靠近一些，试图寻找窗纸的缝隙或孔洞。然而，就在他身形微动之际--
“咳！”一声低沉的咳嗽，如同闷雷般在他身侧不远处响起。
甲七浑身一僵，猛地扭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冷硬、穿着怡亲王府侍卫服饰地壮汉，铁塔般站在墙下的阴影里，正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得看着他，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驱逐意味，正是胤祥安排的心腹侍卫头领--巴图！
甲七脸上微变。他知道巴图，是怡亲王麾下出了名的悍勇忠耿之人，只认王爷命令。硬闯？还是省点力气。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窗户，又看了看下方如同门神般的巴图，最终不甘地、悄无声息地滑下墙头，迅速消失在复杂的宫巷阴影中。他知道，关于这间神秘库房的核心秘密，粘杆处暂时...碰壁了。
库房内，苏琳并不知道窗外短暂的无声交锋。她正全身贯注地纠正着芸香一个缝合的细节：“这里，进针角度不对，会拉扯皮肤，将来留疤，要这样...”
小顺子在一丝不苟地用烈酒擦拭着用过的银镊子，口中还念念有词：“无菌...铁律...清洁...”
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张专注而充满希望的脸庞。
养心殿。
胤禛看着甲七送回的密报，目光在“守卫森严”、“内容无法探知”、“守卫阻拦”等字眼上停留了片刻。他指尖的墨玉玄蛇扳指，缓缓转动着，两点红芒幽森难测。
他没有动怒，反而提笔，在密报旁批道：
“保持距离，静观其变。详查小顺子、芸香背景及日常。”
他需要更多拼图。而此刻，另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高无庸无声地呈上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
“皇上，内务府清理旧库，发现了此物。经查，应是...德妃娘娘旧年之物。”
胤禛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德妃？那个与玄蛇秘密纠缠不清的主母。他接过木盒，触手冰凉。盒子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一股淡淡的、陈旧的、混合着药材和某种奇异香料的沉郁气味。
他缓缓打开盒盖。里面没有珠宝，没有书信。只有几样看似普通，却透着诡异气息的旧物：
一束用红绳系着的、干枯发黑的草药，形状奇特。
一块雕工繁复、形似盘蛇的墨绿色玉佩，触手生寒。
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焦黑的黄纸符篆，上面画着扭曲地朱砂符文。
最底下，压着一本薄薄的、没有封面的手札，纸页泛黄脆硬。
胤禛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墨绿蛇盘玉佩，墨玉玄蛇扳指上的两点红芒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他拿起那本手札，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德妃娟秀却带着一丝阴郁的字迹，记录着一些零星的、关于苗疆养蛊、以毒攻毒、以及...“固魂安魄”的诡异偏方和见闻！
其中一页，被指甲用力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旁边用朱砂小字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词：
“异魂夺舍，九死一生，白光引渡...代价几何？”
胤禛的瞳孔骤然收缩,又是异魂夺舍！又是白光引渡！这与沈济世药藏库残片、与苏琳呓语中的词，再次重合。德妃...竟也深涉其中？她当年...在害怕什么？又在谋划什么？这“代价”，又是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胤禛的脊背悄然爬上。他感觉，自己似乎正站在一个巨大而黑暗的漩涡边缘，而苏琳这个异世魂，以及德妃遗留的这些诡异旧物，似黑暗中闪烁的磷火，正将他引向漩涡深处那更加隐秘、也更加危险的真相。
他合上手札，连同那诡异的玉佩、草药、符篆，重新放回紫檀木盒中。指间的墨玉玄蛇扳指，红芒幽幽，仿佛感应到了即将搅动起来的更深暗流。他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太医院深处那间飘散着烈酒和大蒜味的库房。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陋室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