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柳刃解牛，离心狂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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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城南，那座破败的天主堂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缩。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杂，压过了原本淡淡的霉尘气息。粘杆处东南司的精锐已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如同铁桶。室内，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泰西传教士保罗躺在临时搭起的木板床上，面无血色，嘴唇干裂灰败。他胸口缠着的厚厚麻布已被暗红的血渍浸透大半，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内可怖的“嘶嘶”漏气声。粘杆处随行的军医（精通传统金疮科）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对“鱼鹰”低声道：“大人，这一刀...怕是伤了肺腑！伤口太深，又拖了太久，邪毒（感染）已入内里。寻常金疮药...怕是回天乏术了。”军医眼中满是无力，这等贯穿胸壁、疑似伤及肺叶的伤势，在他行医生涯中，这等贯穿胸壁、疑似伤及肺叶的伤势，在他行医生涯中，几乎等同于没救。
【鱼鹰内心（焦灼如焚）：皇上严令保其性命，此人身系泰西秘术（解剖学），若命丧此地，如何交代？！】
情急之下，鱼鹰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水云轩那位苏姑娘！她那些惊世骇俗的“动刀见血”之术，还有那神奇的蒜油。
“快~八百里加急，将此人之伤情、症状，详详细细飞报京城水云轩苏姑娘，求问...可有续命之法”鱼鹰几乎是吼出来的命令。他同时下令：“备下最烈的烧酒，最洁净的白布！还有...找城中最好的铁匠，速打几柄细长、尖锐、薄如柳叶的小刀来，要快!”他记得苏琳提过手术刀的概念。
粘杆处的效率惊人。当装着保罗伤情密报的信鸽冲天而起时，几柄连夜赶制、闪烁着寒光的精铁“柳叶刀”也送到了鱼鹰手中。刀身细长，刃薄如纸，尖端锐利。
京城，水云轩。
苏琳刚指挥着内务府派来的木、铁匠，对着她那幅天书般的图纸争论了半天凸轮轴的受力角度，累得口干舌燥。小顺子就捧着一份粘杆处加急密报冲了进来。
“姑娘，泉州急报！有个泰西人快死了！求您救命”
苏琳心头一跳，急忙展开密报。当看到“胸口中刀”、“贯穿伤”、“呼吸漏气”、“高热”、“血浸麻布”等描述时，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苏琳内心（职业警报拉响）：开放性血气胸，肺叶破裂，严重感染！这放在现代也是ICU级别的重症，在古代...基本就是没治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着在这个极限条件下可能争取的一线生机。
“即刻回复泉州：
1.首要：大量补液！温盐糖水（比列：水一升，盐九克，糖...约一两）不停灌服，维持体力。
2.清创引流：以烈酒反复冲洗伤口内外，用烧红放凉的细薄铁刃（柳叶刀）小心扩大伤口，探查是否有断骨刺入肺腑？若有，需轻柔取出？再用煮沸放凉的细软鹅毛管（或最细的芦苇管）探入伤口深处，引出积血和脓液，此步凶险，务必胆大心细！
3.抗感染：内服蒜素精华油，首次十滴混温水灌服，之后每两个时辰五滴，外用：以蒜油涂抹伤口周围。
4.封闭胸腔：伤口引流后，取新鲜剥下、里层最光滑的鸡蛋膜（或极薄猪膀胱膜），覆于伤口之上，再覆多层洁净油布（或涂油蜂蜡的细布），加压包扎，尽力封闭漏气。
5.体位：另伤者半卧，严禁平躺。
6.后续：严密观察，若引流物腥臭带泡（疑似支气管胸膜瘘），则...听天由命，速报！”
苏琳写到最后，手都在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方案有多冒险，成功率可能连一成都不到，但没有抗生素，没有无菌手术室，没有输血条件，这已是她绞尽脑汁能想出的、融合了现代医学理念和古代有限资源的“极限操作指南”
【苏琳内心（悲壮）：保罗兄弟，对不住了！是死是活，看你命硬不硬，也看泉州那边的执行者有没有一颗外科圣手的心了！】
泉州天主堂。
鱼鹰捧着这份来自京城的“救命天书”，手心全是冷汗。那一条条指令，尤其是“柳叶刀扩大伤口”、“鹅毛管探入引流”、“鸡蛋膜覆盖”...字字惊心，这哪里是救人，简直是...解剖活人。
军医（脸色惨白，连连摆手）：“大人，万万不可，此乃屠夫之行，邪魔外道，贸然动刀，必加速其亡”
鱼鹰内心（天人交战）：皇命如山，苏姑娘之法虽匪夷所思，然其蒜油之效有目共睹，堵了！
鱼鹰眼中厉色一闪：“闭嘴，按苏姑娘说的做，烈酒，柳叶刀，鹅毛管，鸡蛋，快！”他亲自操起一柄柳叶刀，在烈酒火焰上反复灼热烧至通红，再浸入冷酒中猝火降温，刺鼻的酒气和铁腥味弥漫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上修罗战场的武士，用烈酒冲洗双手，然后，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割开了保罗伤口周围红肿的皮肉，小心翼翼地扩大创口，粘杆处军医在一旁看得几乎晕厥。
当细长的鹅毛管小心探入那深不见底、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处时，暗红发黑、夹杂着气泡的浓稠血脓，顺着管壁缓缓流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鱼鹰内心（强忍呕吐）：真的有积脓，苏姑娘...神断！
引流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流出的液体颜色才从暗红转为淡红。鱼鹰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按照指示，取来新鲜鸡蛋剥出的薄膜，轻柔地覆盖在清理后的创面上，再覆上涂了蜂蜡的细布，紧紧包扎，最后，将珍贵的蒜素油灌入保罗口中，又小心涂抹在伤口周围。
做完这一切，鱼鹰几乎虚脱。他死死盯着保罗灰败的脸。时间似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保罗那如同破风箱般可怕的“嘶嘶”漏气声...似乎...减弱了一丝丝？呼吸的幅度，也略微平缓了一点？
军医（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这...这气漏...好像真堵住了一些？！”
鱼鹰内心（巨石落地，狂喜如潮）：活了，有希望，苏姑娘，真乃神人也！
怡亲王府水云轩后院，此刻却上演着一场“灾难片”。
在苏琳近乎癫狂的监工下，内务府派来的两位老匠人，带着几个徒弟，历经数日“鸡同鸭讲”的折磨，终于磕磕绊绊地把她图纸上的“人力离心机”给造了出来！主体是一个坚固的木架，架着一个可以高速旋转的竖立大木轮，轮缘均匀固定着八个细长的竹筒。木轮中心轴延伸出来，连接着一套由脚踏板、杠杆、大小齿轮组成的复杂传动系统。
“加料，加料”苏琳兴奋地指挥着小顺子。小顺子战战兢兢地将捣烂的蒜泥混着汁水，小心地倒入几个竹筒中，只装了小半满。
“踩！用力踩！”苏琳对着负责踩踏板的壮实徒弟喊道。
徒弟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猛地踩下踏板，杠杆被压下，通过连杆推动凸轮，凸轮带动齿条，齿条啮合小齿轮，小齿轮带动同轴的大齿轮，大齿轮再通过皮带（结实的麻绳）驱动中心轴。
“嘎吱--！哐当！哐当！哐当！”一阵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和齿轮撞击声骤然响起，整个木架都在剧烈摇晃，那竖立的大木轮开始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转动起来，越转越快！
“转起来了，转起来了！”苏琳激动得手舞足蹈。
然而，好景不长~~当转速提升到一定程度时--
“砰！啪！哗啦--！！”
灾难降临，一个竹筒因为固定不牢，在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如同炮弹般脱离了轮缘，狠狠砸在对面的院墙上，桶内粘稠的蒜泥汁液如同天女散花般爆裂开来，糊了猝不及防的芸香满头满脸！与此同时，由于转速不匀和结构应力，连接皮带“嘣”的一声断裂，失去动力的大木轮在惯性作用下又疯转几圈，带着剩下的竹筒狂甩，蒜泥汁液如同绿色的暴雨，泼洒得整个后院到处都是！墙壁、地面、晾晒的药材、看热闹的小顺子、甚至躲在角落的粘杆处甲十三的衣角...无一逃脱。
小顺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蒜泥，哭丧着脸）：“姑娘...墙...墙塌了一角...”
芸香（顶着一头“翡翠”蒜泥，欲哭无泪）：“我的衣服...新做的......”
老木匠（看着散架的齿轮和断裂的皮带，胸顿足）：“造孽啊！糟蹋好木料啊！”
苏琳（呆若木鸡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后院，鼻尖充斥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蒜味）：“......”
短暂的沉寂后，苏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的离心力啊--！！不是让你这么离心的啊！！我的墙，我的蒜，我的实验数据！我的...呕...”她被浓烈的蒜味呛得一阵干呕。
【苏琳内心（崩溃）：第一次试运行...失败！惨烈！摩擦力太大，传动比没调好，结构强度不够，固定方式有问题，啊啊啊~牛顿，阿基米德，我对不起你们......我的科研经费！】
养心殿。
烛火通明。胤禛的御案上堆叠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奏报。
他首先拿起泉州粘杆处那份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的急报：
“禀皇上：依苏姑娘之法行险施救，柳刃扩创，引出血脓恶臭盈室，覆以卵膜，加压包扎，漏气稍止！灌服蒜油，外敷创周。泰西人保罗气息稍稳，高热未褪，然已非必死之相，苏姑娘之术，神鬼莫测！书册被劫一案，正全力追查，粤商林某踪迹已现端倪”
胤禛的目光在“柳刃扩创”、“引出血脓”、“漏气稍止”、“鬼神莫测”等字眼上久久停留。指间的墨玉扳指红芒幽闪。
【胤禛内心（波澜暗涌）：活剖取脓，覆膜闭气...此等近乎邪术之法，竟真能向天争命，苏琳...你脑中究竟装着何等乾坤？此科学之力，已非奇技，实乃夺命续命之秘术】
他放下泉州急报，又拿起一份来自水云轩、墨迹似乎还带着点蒜味的“请罪兼报喜”奏折：
“奴才苏琳万死谨奏：
蒙皇上洪恩，准造人力助动式大蒜精粹提纯装置。奴才和匠人呕心沥血，幸不辱命，已于今日...首次试运行（此处字迹有些扭曲）
运行结果：证实离心力分离之原理切实可行（字迹用力）然因初次试制，工艺未精，传动稍滞，固定欠妥，致转速不匀，竹筒...飞逸一枚（墙榻一角，奴才一着人修补）。蒜汁泼洒，略有浪费（芸香姑娘新衣尽毁，奴才心痛万分）。然，经此一役，问题暴露无疑，奴才已与匠人详析弊端，改良方案了然于胸，传动可增滑轮减摩，齿轮需加固咬合，竹筒固定必用铁箍，下次试机，效率提升，指日可待，且分离所得蒜汁，澄澈度远超静置，此乃科学探索必经之坎坷，伏乞皇上明鉴，再拨物料，容奴才...再战！”
另：泉州保罗之伤，奴才已竭尽所能献策，闻其有转机，不胜欣喜，祈天佑之。”
奏折后面，还附着一张画着改良结构草图的小纸片。
胤禛看着奏折中那欲盖弥彰的“竹筒飞逸一枚（墙塌一角）”、“蒜汁泼洒，略有浪费（芸香姑娘新衣尽毁）”，以及那强打精神、充满“科学精神”的“此乃必经之坎坷”和“再战”宣言，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又迅速绷紧。
【胤禛内心（一丝极淡的荒谬感）：墙塌了？新衣毁了？此女...果然总能惊喜不断。】
但当他看到“离心力原理切实可行”、“分离所得蒜汁澄澈度远超静置”以及那张更显精巧的改良草图时，眼中的光芒锐利起来。
【胤禛内心（务实权衡）：虽过程荒诞，耗费不菲，然既证实可行，且潜力巨大...此路，值得一走。】
他提笔，在苏琳那奏折上批道：
“准，物料着内务府核拔。墙费、衣损，从尔月例中扣抵。”
笔锋刚健，毫不留情。（皇上也是精明的商人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辰州粘杆处密报上：“鬼面傩师”于黑虎寨“大傩祭”上，身披五彩羽衣，脸覆狰狞木雕傩面，手持铜铃骨刀，踏罡步斗，念咒焚符。祭坛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草扎的、贴有粘杆处暗桩名讳的生辰八字人偶，仪式诡异，寨民匍匐，钱有禄隐于人群，面露得色。
胤禛眼中寒光暴涨！指尖的墨玉玄蛇扳指红芒骤炽，几乎要滴出血来。
【胤禛内心（杀意沸腾）：装神弄鬼，诅咒王师，魇镇朝廷命官，此獠不诛，湘西永无宁日，钱有禄...好大的狗胆】
他抓起朱笔，饱蘸浓墨，在密报上钱有禄的名字上狠狠画了一个猩红的“×”，批语力透纸背，带着森然杀气：“着怡亲王回程之时，以雷霆万钧之势，锁拿钱有禄及鬼面傩师！就地正法，悬首示众！辰州知府，革职查办！凡涉事巫医、奸商，一体严惩，以儆效尤！”
放下笔，胤禛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泉州的血色求生，水云轩的蒜味狼藉，辰州的傩面诅咒...帝国的大地上，新生的科学之光正艰难地撕破愚昧与黑暗的帷幕，而守护这缕微光的代价，是冰冷的铁腕和无情的清算。他深知，唯有最酷烈的手段涤荡这些腐朽的沉渣，方能为那尚有襁褓中的离心之力与柳刃之术，争得一线生长的缝隙。曙光，必在血与火的淬炼之后。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柳刃解牛，离心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