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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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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的出得去吗?”柏亦探出半个头,隔着远远一段距离观察玻璃门,“要试吗?”
“……说不好,我最开始进中心商场就被这门抓过,”安九衢跟着探头出来,小声回应,“但是它现在又看不见,我们要不趁机跑了?”
“万一……我们就是主动送上门呢?”
“试试不就知道了。”
柏亦一把按下安九衢,手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我去吧。”
“记得来救我!”
“喂!等等!别抢我风头啊!”安九衢连忙折身扒着服务台喊住柏亦,“它不会杀我,我去……”
“就是因为它的目标是你,我才不能让你去。”
柏亦小心翼翼绕过沙堆,靠近门口。
先前中心商场中央制冷,又赶上台风暴雨,玻璃门都关得紧紧的,反倒麻烦了。
柏亦拿布包住手,去拉玻璃门上的金属把手,猛地往里一拉,门顺从地打开,没有丝毫动静。
安九衢从服务台后站起来,跟着缓缓靠近。
柏亦试探着大步迈出腿往外走,被一层柔软的屏障挡了回来。
透明屏障被外力骤然撞击,泛起一层一层涟漪波纹,如水一般光滑细腻,又如半流体一样富有弹性和韧劲,看起来全然温和无害。
“柏亦!离开那儿!”
安九衢猛然扑过去拽开柏亦,险险躲过玻璃里伸出的手。
那东西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兽类的爪子,是它创造出来便利使用的工具。
它看不见,只能凭借其他“感官”捕捉猎物。
整个地面开裂凹陷,空间被倏然扭曲,逼得两人不得不离开这一层,向上逃窜。
不逃迟早被它的“手”碾成肉饼,一逃又难免发出声响暴露位置,真是条条大路通天台。
中心商场最顶层是空中花园,枝桠绿蔓横生,被破空而来的气流绞得稀碎,锯齿状的叶片混在风暴卷起的沙尘之中,避无可避。
安九衢脸上满是细小划痕,呸呸呸地吐着人沙,生怕晚了尝到什么奇怪恶心的味道。
整个中心商场的建筑体被它一番横冲乱撞,只剩断壁残垣摇摇欲坠。
两人艰难保持着平衡,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必死无疑。
柏亦无意间一抬头,才发现天早已变色。紫红色的天空像一面摔裂的玻璃镜面,蛛丝般的裂缝蔓延,缺了一块似的破开一个大洞,黑黢黢笼罩在他们头顶。
向远处眺望,能模模糊糊看见蛛丝连接的其他空洞,破破烂烂的天幕像奶酪芝士,大的小的圆的不规则的,到处都是破口。
幸好顶楼消防柜还没被压扁,他们撬开锁,抽出里面的逃生绳和缓降器安装好放下,在它持续不停的干扰下沿着倾斜的墙面往下爬,不敢发出什么声响,不得不一点一点蠕动着,耗费了不少时间。
终于安全到达地面,柏亦把大衣翻了个遍,找出掉进内兜的车钥匙,发动停在外围广场被碎石砾砸得坑坑洼洼的车,门还没关好已经开出一里地了,打着漂移急速驶往一中。
与此同时,陈庚他们同样疾驰在现实世界的公路,路灯被损坏,两道车前灯穿透雾气夜色,照亮灰蒙的道路前进。镜像世界却一片明亮,刺眼的光照得跟白天似的,地上映不出一点影子。那辆黑色轿车后来居上,两个世界的车身几乎完全重合,并行前进。
*
对此毫不知情的韩纪带着两个姑娘一个小子回家,路上李裕丰一个电话打乱了行程。
什么陈庚不陈庚的先统统放在一边,韩纪猛打方向盘掉了个头去海市医院。
宁少雅的姐姐病危了。
这一句一出来,车后座的高郁秋和樊乐立刻一人一边按住了宁少雅,防止她情绪过激上去挠花了韩纪的脸。
“我姐姐!放开我!我姐姐怎么了?我姐姐怎么了!”宁少雅又挣又踢,发了疯似的冲着高郁秋的大白胳膊就是一口。
高郁秋吃痛,手箍得更紧就是不松开,把樊乐的手压在自己的手下边,把胳膊凑上去让宁少雅咬。
韩纪急得出了一脑门汗:“宁少雅!你冷静!好吧我知道你没法冷静……但是我们现在很快就到医院了!别害怕,你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你咬这儿吧,”高郁秋揉了揉胳膊,换了一边伸过去,忍痛牺牲,“这儿肉多。”
宁少雅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目光垂落,眼泪在干涩的眼眶里打转就是落不下,她缓缓松了口,扯过袖子仔细擦干净高郁秋胳膊上的口水和星星点点血珠,盯着紫红的牙印呆呆出神。
完了,不会刺激太大,吓傻了吧!高郁秋胆战心惊,伸手拍了拍宁少雅的肩,没得到反应,慌乱抬头去寻樊乐,可她也是手足无措。
三人苦大仇深沉默不语,直到韩纪将车停稳,车门砰地一声被推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只剩韩纪在身后怒喊:“等我!嘿!你们知道在哪儿吗?”
人来人往的接待大厅杂乱无序,忙碌穿梭的医护人员推着病床高声叫喊着让一让,痛苦、哀号和细弱的呻吟掺杂在一起,他们游走其中在生与死的边境线,突兀着格格不入。
宁少雅迷茫地打转在一抬抬担架、一架架病床上找寻过去,她单薄的背影在人群中被撞来撞去,像一抹幽魂,似乎她的痛苦已经带她完全融入了这一方悲惨世界。
樊乐拉住了她的手,对着她绽开个灿烂的笑,“小心哦。我们帮你一起找!”
那一边韩纪的声音遥摇传来,高郁秋小跑过来找她们,气喘吁吁告诉宁少雅她姐姐脱离危险了。
宁少雅被两人拉着拽着,又一次远离了她本该停留的灰色地界。
她流泪了吗?宁少雅摇摇头,尝试着露出微笑,反握住她们的手。
柯颜被推出抢救室,医生高声叫着家属,宁少雅扑了过去着急地说自己是病人的妹妹。
可她今年还差几个月成年,可她与姐姐没有血缘关系,她的签字不被承认。
她们的父亲姗姗来迟,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破破烂烂的老头背心上沾满油污尘土,嘴里骂骂咧咧,从门口一路骂到抢救室,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的两个女儿,一站一躺,一个哭得满脸泪痕双眼透红,一个静静躺在病床奄奄一息。
这是什么很大的痛苦吗?死的人多了去了,哭哭哭哭什么哭!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的心很硬,在过去多年的生活嗟磨中蹉跎了他的岁月,也带走了他所有的耐心和同情。
他只觉得烦躁。怎么一天天都是个事!这小妮子死了明天的饭酒要他怎么办?
“去!回家去!”柯父极其蛮横地推了宁少雅一把,看见她就让人心烦,“真是,一天天的没个省心……”
转头就和劳碌到现在疲惫不堪的医护吵了起来,尖利的声音刺着耳朵,在整个走廊回荡:“我的女儿要死了!你还指望我出钱?我要告你们!知道吗?我们一家都被人害成这样了!”
那个方才还在腹诽讥讽宁少雅这一点小事就装痛苦装抑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什么同情的男人,现在撒泼打滚开口辱骂,又仿佛突然切切实实体察到了她们的苦楚。
气急败坏的樊乐却被宁少雅拦下了。
“没事,真的没事的。”
一直以来被保护被安慰的人却在此时出言宽慰另一个为她打抱不平为她生气的什么人。
“樊乐,我可能要暂时退出调查小队了,”宁少雅抱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随即转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我得留下来照顾姐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
“可是……”樊乐犹豫着,愤愤瞪了眼那边吵得唾沫星子飞溅的男人,“可是他……”
“没事的,他不会留下来,也不会把我和姐姐怎么样。”
樊乐于是放下心,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调查小队永远永远需要你!等柯颜姐姐好了,一定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啊!”
“一定。”
挥手告别之后,韩纪揽着剩下两个往车里回去。
“好了,李院士他老人家突然给我打电话叫咱们回去呢,走吧。”
“医药费的事也不用担心,这是特殊事件,基地上报以后会有批款下来。你们就别操心了!”
少了一个人,车后座的气氛更加低迷,哪怕是一直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樊乐和高郁秋也提不起精神和兴趣回应。
“哦哦对啊,陈庚他们怎么没有消息了呢真奇怪啊哈哈,等回基地之后咱们可得好好骂骂……”
韩纪自顾自没话找话,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把陈庚拉出来反复鞭尸。
“阿嚏!阿嚏!”
陈庚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不过他本人最多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知道韩纪在念叨他了,毕竟他们既没有其他通讯工具,又进入了另一个电磁场中心。
车在校门口停下,陈辛刷校卡开闸进去,顺利进入教学楼中。另一边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安九衢他们没有校卡,好在个子够高也身手矫健直接翻闸而入。
乌云绵延覆盖了半个一中,却还没有下一滴雨,狂风吹动树枝,摇摇摇晃,沙沙落了一地树叶,遮住影影绰绰的稀碎漏影。教学楼阴森森的,不得不让人想起往届学长学姐流传下来的校园怪谈,失踪的闹鬼的跳楼的,借着幽静景象的衬托,两个姑娘稀里哗啦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陈辛抱着胸左顾右盼,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陈庚一开始以为她冷,后来见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忧心忡忡以为她害怕,结果走近了,探头一看才发现她满脸兴奋。
陈庚无语地瞪着眼睛,走开了。
陈庚独自在前面举着荧光棒开路,姑娘们三两步追上来,和他并肩走着。
陈庚意味不明地看了妹妹一眼,轻哼:“你建议来一中,其实是想让安九衢帮忙把姓江的那小子一起带出来吧?”
陈辛风平浪静,连眼都不抬:“不然呢?如果是你,你不会帮忙吗?”
陈庚狐疑:“我总觉得你上心过头。”
陈辛忍无可忍:“我和江屿不认识。也是意外才发现这件事和江屿有关。我救他是佳希的缘故!”
拜托了傻瓜哥哥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除了环境吓人似乎并无其他危险,陈庚也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
随后一路无话,他们终于来到约定的公用电话前,摆上屏蔽仪,给另一个世界的同伴打第四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