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惊变 ...
-
“阿嚏——!”
一声突兀的喷嚏划破寂静,吓得妙音手中的瓜子差点撒了满地。
她抬眼,冷冷地瞪向罪魁祸首。
释空登时一哆嗦,脖子一缩,手一甩,指向身旁的释静。
释静却罕见地没理他,只是盯着窗边那道静止不动的人影,低声道:
“妙音姐姐……这人睡得也太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连个翻身都没有。”
妙音神色一沉,尚未出声,释空却已抢着道:“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穆公子那是读书人,睡相自然与凡夫俗子不同。”
“蠢猪。”,释静冷哼。
释空气得直跺脚,正欲扯着妙音评理,回头一瞥——却见她人已掠至门前。
掌下一推——
“砰——!”
门扉应声洞开,寒风如刃,卷得屋内纸页翻飞。
榻上却空空如也,连一丝残温都不曾留下。
徐清风,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失了踪。
“去寻裴既之!”,妙音神色难看,丢下这句话便消失在了雪中。
释空还没回过神,张大了嘴,僵在原地。
释静摇了摇头,“真是个呆子”,便拉着他向后山跑去。
-----------------------------------------------------------------
徐清风仰躺在雪地中央,赤身裸体,脸上盖着一张素纸,身体冻得发紫,一动不动,若不是嘴巴里,不住地喃喃着什么,便与死人无异。
而他身上,正有人喘息如兰。
那女子眉眼生得极艳,她骑坐在他身上,发丝凌乱,唇色殷红,汗水顺着脖颈滑下,媚眼如丝,忽地喊了句“香菱”,便瘫倒在他身上,耳贴着他的心口,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事后,她缓缓起身,衣袂未整,从一旁取出宣纸和画笔,蘸了些朱红,一笔一画,将方才交欢的模样绘下,只是,纸上那男子的脸——换作了另一人。
她看着纸上那人,笑了,笑得满是温柔。
下一瞬,寒光乍现。
她翻掌抽出匕首,直刺徐清风的心口。
刹那间,一道力劲疾袭而来,将她手中的匕首生生震飞。
她一愣,低头看去,竟是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子。
面色倏变,惊怒交加,转身厉喝:“谁?!”
“住手吧,六夫人。”,阴影中,一道身影缓步而出。
女人瞳孔一缩,脸上怒色褪去,唇角泛起淡笑:“妙音姑娘,夜半来此,可真有闲情。”
妙音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徐清风身上:“六夫人,别一错再错了。”
“妾生不懂妙音姑娘在说些什么。”,六夫人把玩着鬓发,眼尾轻挑,“妾生不过与情郎夜会,玩些情趣,何罪之有?”
“楚楚,是六夫人杀的吧。”,妙音的声音冷硬。
六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僵,随即轻嗤:“妙音姑娘可莫要诬人。妾身虽犯了些男人们常犯的错,但楚楚……她曾是我姐妹,我怎会忍心害她?”
妙音凝望着她,声音低了几分,“因为香菱。”
“妙音姑娘,你怎么说的,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香菱失身,是因为楚楚吧?”
六夫人眼神轻颤,带了些怒意:“妙音姑娘怎可信口胡言?”
“还记得你床下的那些画像吗?”,妙音声音轻缓,却如山雨欲来。
“有一幅,女子面容肿胀,嘴角裂开,起初我以为那是香菱,一时不解你是思她入骨,还是恨她入骨。”
“直到我知晓楚楚之事,便有了猜想。去查了当年的卷宗,记载着她尸身被打捞时的模样——而你那幅画像,与之几无二致。”
六夫人嗤笑,“一幅画,能说明什么?楚楚与我本是姐妹,我只是过于思念和害怕,便将她当时的模样画了下来。”
“六夫人,有时候,太过完美也不是一件好事。“
妙音盯着她,乌黑的瞳孔,如同深渊般。
“什么意思?“,六夫人身形一怔。
妙音抬手指向远处那张未干的画纸,“譬如你面前这幅画,那枚生在徐清风右肋侧方的红痣,竟不曾漏下半笔。”
“卷宗里说得明白,楚楚尸身被打捞时已漂至下游,满身瘀青。可你画中女子,仅有浮肿,却无半点瘀痕。而你细致如此,定然不会遗漏,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画下的,并非是她沉河七日之后的模样,而是刚死不久。”
六夫人沉默片刻,忽地笑出声:“是,我早知她死了。那又如何?不过是惊恐之下,没来得及报官罢了。再者,她当年分明是受徐清河所辱,羞愧自尽,与我何干?”
“我寻过楚楚的家人。”,妙音步步逼近,“她曾写信报喜,说徐长老中意于她,不久就要娶她为七夫人,之后,她便能接他们来享福,字里行间里皆是欢喜,为何几日后便要投河自尽?”
六夫人敛去笑意,神色渐冷:“那也许,是旁人妒她……比如,大夫人?她平日最是咄咄逼人。”
“其他几位夫人向来都不稀罕这妻妾之位,为何要杀她?”,妙音抬眼,定定地看着她,“若不是因为香菱,你又为何要杀徐清风呢?”
“徐清风?”,六夫人眼神陡然一闪,“妙音姑娘怕是弄错了,我不认识什么徐清风,地上这位只是我的情郎。”
“哦?那便将他唤醒,一问便知。”,妙音话音刚落,便要向徐清风走去。
“别过来!!!”,六夫人忽然尖叫一声,猛地抽出匕首,指着妙音,手颤如筛糠,眼神却像是疯了般灼灼发亮。
“你为何偏要阻我?”
“他们……他们都是贱人!!贱人!!!”
“楚楚那个贱人!她为了那狗屁妾室之位,把香菱送进那老鬼的床榻!她口口声声说姐妹情深,却第一个背叛了香菱!还有这个徐清风,他个负心汉,欺了香菱,还敢苟活至今!他该死——”
“香菱……我的香菱啊……你孤零零地走了,一定很怕吧?我知道你怕黑,怕冷,也怕疼……别怕,我来替你报仇。你看,这些人,我一个个都处理干净了。”
“等我杀了这个负心汉——我就来陪你。”
话音未落,六夫人已是厉声一吼,手中匕首直直刺向徐清风的心口。
妙音猛地扑上前,却只拽住她一寸衣角。
她的手劲意外地大,利刃从妙音脸颊划过,血珠飞溅,顺着鬓角蜿蜒而下,滴进雪地,宛如一朵绽开的红梅。
“唔——”,妙音痛呼一声,跌坐在地,脸颊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模糊。
她有些后悔了,她不该如此紧逼她。
自己这副身子,虚弱得连握拳都费劲,根本无法拉住眼前这个疯魔了的女人。
“六夫人——!”,她忽然高声一喊,“你当真,就不管其他夫人了吗?”
六夫人猛地一顿,手悬在半空,呼吸粗重,像只濒死的野兽。
“你若死了,还有谁能护着她们?你不怕吗?你不怕将来,还会有下一个‘香菱’吗?”
“徐清风罪该万死,他逃不掉的。朝廷会审他,官府会判他,他该下地狱,也轮不到你去背这条命。”
“你若信我……就把刀放下。好不好?”
妙音的声音忽地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几近崩溃的温柔,她伸出一只手,慢慢地,缓缓地,朝她靠近。
六夫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是动摇。
可下一刻,她却又猛地扬起了手:“你骗人!什么朝廷,什么律法——我被人贱卖时,它在哪?!我被那老鬼欺辱时,它在哪?!”
她仰天嘶吼,声音如裂帛,满腔怒意与恨意,如万针穿心般穿透这寂静的夜。
妙音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拼尽全力抱得死死的,声音带着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替你找回来……我发誓……”
六夫人剧烈颤抖,眼中光亮疯乱交错,一寸一寸被这拥抱消融,仿佛被什么久违的温暖拥住了。
像极了,那年冬天,一个小丫头,冻得通红的小脸,蜷在角落里,忽然被谁轻轻抱起,说了句,“别怕,我在。”
她怔怔地抬眼,泪珠无声滚落。
半晌,她终于低声开口:
“我同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