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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兰楼宗(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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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笙刚从自己幻境出来,心绪乱的要死,还没喘口气,感受到浓烈的魔气乱流,一扭头就看见祁箫绝,身前一个魔族,利爪将要贯穿他的喉咙,想也没想地就挥剑斩断了。
看见祁箫绝那张没事人一样的笑脸,简直要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再投胎转世了。
他状态很不好,脑子里还充斥着幻境里零零碎碎的画面,握着剑的手有些发颤,晃了两下跪倒在地。
祁箫绝冲过来,把要晕倒的何笙揽在怀里。
“师尊,你怎么了?”
何笙方才挥剑太急,灵力乱了,加上本事心绪不稳,没一口血吐出来都算是万幸。
还问我怎么了,都怪你……
何笙咬牙暗想,眼皮却是有些沉重的,最终在祁箫绝一声声的呼唤中沉沉闭上。
脑海里,方才的幻境,最不愿想起的一天被血淋淋地再次揭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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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笙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一扇门,上面有些脏了,但白色的记号笔很显眼,在上面画了两个在现在的何笙眼里看来极其抽象的火柴人。
牵着手,笑的很幸福。
他蹲下身子凑近了看,愣住,放在白色线条上的指腹轻轻颤抖。
这他再熟悉不过。
是他自己画的。
何笙抿了抿唇,发现自己矮了一大截,身上的宽袍消失不见,露出细瘦的小臂。
一低头,身上是初中的校服。
慌乱间,思绪却是清明的,他很快就从脑子里找到相关的知识,确定这是一个依据记忆产生的幻境。
没什么威胁,破解的方法就是走完这段回忆,但如果陷到了记忆里,恍惚间错把一切认作真实,那么记忆里的伤害也会如实加到自身。
“……偏偏是这段?”何笙蹙眉。
也不知道那两个又看见的是什么。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记忆中斑驳的门牌号,推门走了进去。
空气中的尘埃在傍晚橘黄色的光中飞舞,一向干净整洁的家里,此时却是有些乱糟糟的。
何笙愣了会儿,想起原来看到这一幕时,他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两声自己母亲,可这时候却是半点声音都喊不出来。
梗在喉间,不上不下。
“你别给脸不要脸!贱人……”
不太清晰的声音从主卧的方向传出,何笙猛然惊醒,拔腿朝那边跑去。
“妈!”
还没碰到门把手,一旁卫生间的门“哗啦”地打开,一双宽大的手狠狠拽住了何笙的手臂,任凭何笙怎么挣扎也挣不开。
“……放开我!”
那人模糊扭曲的脸好像是牵连起了笑,玩味地盯着挣扎的何笙。
“长得还挺好看……脾气跟你妈似的。”
说着,他去摸何笙的脸,被何笙狠狠咬了下去。
“啊!!兔崽子,松口!!”
他放开何笙,伸手要去打他,何笙却不恋战,一下推开房门躲开了那一掌。
他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看着反抗着的母亲,咬着下唇,声音发颤:“妈……”
他母亲还是那样漂亮,永远地活在记忆里。
“笙……呃……笙笙!”
徐萩看着何笙身后面色狠厉,呲着牙甩了甩自己手指的男人,目光定在了小小的何笙身上,不由惊恐地出声,更加猛烈的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慌乱间,她伸手摸到枕头下的匕首,想也不想地就捅到身前那人身体里,发狠地进出好几下,直到那人晃晃悠悠地倒下,她才反应过来,翻身下床。
本来抓到何笙的男人看见自己同伙死了,火气上头,冲向徐萩。
徐萩被抓到头发,吃痛地松开了手里的刀。
“我让你捅刀子!臭娘们!让你狂!”
何笙这个年纪的身体不好,受了些刺激浑身都有点使不上劲,跪倒在地上。
浑浑噩噩地抬头,看到自己母亲痛苦的模样,下意识握紧了拳,刚摇摇晃晃站起身,脚碰到匕首,愣了一下。
原本他这时候都已经晕过去了,醒来后就是在派出所,身边再没一个人。
可他现在还没晕呢,他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何笙弯腰捡起匕首,看准位置就捅了进去。
机械的重复,却又格外的精准。
“笙笙,笙笙好了……笙笙!”
何笙在徐萩的怀里,恍然回神。
“妈,没事了……没事了,我陪着你。”
他下意识安慰着,竭尽全力的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可眼皮就是昏沉,他只能扒着徐萩的手臂,语气中都是恳求:
“别……”
再睁眼,他一个人倒在房间,周围干干净净,连他自己身上都没有血色,只是身上还在疼,让他有实感。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是祥和的,他只是太累睡在了地板上。
可楼下杂乱的声音却又把他拉回现实。
何笙慌张地起身,冲到楼下,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到血泊中被沾染的白色衣裙,跪倒在前,看着不再生机的脸。
徐萩三十多了,却一点都没有岁月的痕迹,被何父始乱终弃后尽管生活艰苦,她却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微卷的发尾耷拉在脸侧,闭着眼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妈?”
何笙晃了晃徐萩臂膀,忍不住还是哭了起来。
“这是她孩子吧?长的可真像。”
“也是惨呐,这么小就没有妈妈了……”
“他爸呢?我就住这栋楼,感觉没见过。”
“听说他妈妈是小三呐,他算是私生子吧,有什么好心疼的。”
“闭嘴!闭嘴!我妈妈不是小三!明明是他始乱终弃骗我妈感情!”
何笙红了眼,扭头去吼那群人,他们像是被吓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
良久,才有人出声。
“……吼什么吼啊,真是的,我们也没说什么吧,还帮忙打120了呢……”
何笙看着这群人逐渐扭曲的面容,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可笑。
现实里他没能看到母亲的尸体,最终也只是在警察的陪护下去看了母亲的墓碑。
如今母亲的死状就摆在他面前,情绪激动也是在所难免,更何况这群人说着莫须有的罪名,将已死之人的往事当做玩笑闲谈。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安静地跪在血泊中。
他不知道是谁设下的幻境,如果那人看见了自己的记忆,会有什么反应?又会怎么对待他?
他只是一个异世漂泊至此的亡魂。
耳边渐渐安静,听不见一丝声音,视线的变化让何笙知道自己变回了原样。
他将徐萩的碎发撩到耳侧,垂眸看着她。
“妈,我长大了。”
“很有出息了……大概是。”
他说着有点想笑,眼里带着细碎的闪光。
“我很想陪你,但是我现在其实还有很多事。”
何笙俯下身,额头抵在徐萩的颈侧,像还是那个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抱。
“……再见。”
“晚安。”
话音刚落,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何笙召出竹青,站起身,留恋地看了一眼徐萩。
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人总不能永远都活在过去,纵使再怀念,再后悔,也必须要向前看。
——————
何笙再醒来时,眼前已经又是花神谷的景色。
“何长老,你醒了?”
何笙在杨颐的搀扶下坐起来,扶着额头,虚弱地点点头。
“嗯,祁箫绝呢?怎么就你在这里?”
杨颐看起来状态还好,似乎没有受到幻境的毒害,只是有点累。
闻言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朝远处指了指。
“在那里呢,祁兄在观望这里的环境。”
“虽然是出了幻境,但是地图上我们所在位置的标点依旧没有移动的痕迹,应该还有什么在影响这里。”
“而且这里环境很特殊,我大概摆阵推算了一下,我们从入幻境和出幻境之间大概间隔了一个时辰,方位紊乱,推算不出来,但是能肯定已经深入了原本计划的位置。”
何笙闻言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个特殊法?”
“师尊,你可以过来看看,要比问杨颐能直观的多。”
祁箫绝扭头落给何笙一个眼神。
很轻,但很柔和。
何笙疑惑地看着他,迟疑了下还是走过去。
祁箫绝要扶他,被何笙躲了一下,也就没再坚持。
祁箫绝站的这个地方还算高,能望很远,于是何笙毫不费力地就将无边界的花海收入眼中。
弥漫的浓雾在花丛中漂浮,远方若隐若现,似乎有一两个人影。
“这是……”
“《仙门史纲》对花神谷的介绍应该就来自这里。”
祁箫绝接上他的话。
《仙门史纲》算是上修界的历史书,每个修道之人在幼时就会开始背诵,里面从神魔大战开始记载上修界每一次大的变化,花神谷作为神魔大战的遗址之一当然也是在里面的。
关于“花神谷”这个名字的来历,事实上是当初第一批探谷的人中的幸存者说自己在谷中看见大片大片的奇异花草,无论季节时令差异,都一簇簇地开在一起。
那次探谷死伤惨重,许多天之骄子都折在里面,出来的人也大都行为疯癫。
后来再有人进去,却从来没人找到传言中的花海。
就像是一场幻觉。
“……所以说,我们是碰到了传说中真正的花神谷?”何笙迟疑道。
“大概?”祁箫绝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这么说其实对也不对吧。”
杨颐从两人身后冒头,皱着眉看了一眼花海。
“我师父说,眼见不一定为实,可能最初看到的花神谷是真的,这个才是假的,也有可能是刚好反过来,还有可能这些都是真的。”
何笙支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祁箫绝见他皱着眉,便开口问道:“怎么了师尊?”
何笙闻言看向他,眸子里荡开笑意。
“想到个验证真假的办法。”
“什么?”
他站直,用竹青指向花海。
“看不清,那就撕破,把真正的现实争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