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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人鱼vs人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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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而过的风打过颤抖的窗帘,情欲跟随着折磨人的视线翩飞而去,求生的意志想让他的身体拒绝或者反抗这个男人的强迫,可每一次抗议都是一种挑衅的情趣,每一句暗哑的尾音都是舒缓的乐章。
这扇单面落地窗大而空旷,从他仰躺着,被一只手束缚着脖子行将窒息,从他那天地斗转的视线里,是海,阴沉沉的海面,咸涩的腥味,臭鱼烂虾,正如他的灵魂,被伤痕浸透了,被失望抓住了,被绝望、孤独、恐惧和漠然打败了。
那海岸边上的一个女人,逗弄着一个还走不稳路的孩子,这孩子异于常人的皮肤上若隐若现着晶莹闪烁的彩色鳞片,被天使吻过的孩子,是从圣母中抱下来的孩子。
她是他的孩子,从他肚子里他剖出来的孩子,究竟他才算是怪物,还是这个孩子,又或是这对令人沉默的兄妹?
他不知道。那远处白色的泡沫翻滚,带起肮脏的泥沙,女人赤脚蹲在湿润的沙滩上,裤脚已经浸成深黄色,她的那双永远微笑的眼睛,曾狠狠地在他心口来上一击。
他怎么会相信她呢?她可是人类的妹妹啊!他怎么能相信她的眼睛呢?那是一双怎样深不可测的双眼啊,她是那样的充满善意和可爱,却最终把他推向了深渊之涯。这是比直接妥协还要令人精神崩溃的缘由啊!
她才是那个男人的妹妹啊!
他的眼泪落地成珠,双手无力地推诿,地板上闪耀着无数大小的幻彩一片。有人说他的眼泪是带血的晕紫色,是堪称最美的人类珠宝。贪婪的人类啊,为伤痕赋予美好的意义,是伪善的高级呈现。这宇宙的一切,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想要得到的呢?
他这永恒的生命啊,是上帝对他最大的惩罚,他曾经那么敬重祂,爱祂,却让他遭受这么多年的痛苦,这便是永生的代价吗?
真是可怕。
他们这四个人的命运总是紧紧纠缠在一起,不断地翻折、断裂、修补、强扭,总是离最完美的结局相去甚远,这令某些人很是气恼。
究竟,他们——这对来自人类世界、永远都相互信任的兄妹,到底哪里才是你们的终点?
我希望死亡亦是终点,窒息仿佛让我在短短一瞬之间进行重生,而那临界点是最接近死亡的片刻,这伪善的死亡啊,是神造的最伟大造物。
曾经的上帝之死是吾爱的传奇,可是,那只是曾经啊。
我多想再造传奇,令——
“爱意永恒,吾爱长生。”
……
雨打窗棂的划痕,密密麻麻斜向下,从大雨倾盆中升腾起云海之雾,逐渐弥漫,向此中唯一一栋秘密庄园里靠近,圣母玛利亚拨开掩藏在迷雾后的那一张面孔——无神的双眼沉静着不知看什么的一切视线,将窗外的景色一秒一秒地识别着,她的手指跟随着雨滴的痕迹滑动,向下,向上,向左,向右,身姿跟着自然的律动而欢颂,缓慢转换成激烈地动作,柔软的身体舞动出刚劲的力道,那算是肌肉的记忆。
这张透明窗棂后的脸,是一张彩色的脸,那是作画时颜料的沾染。她的手背掌心,素色的衣裤上,和外界浩大的白雾形成焦灼的对比,她的画室,永远都蒙在巨大的玻璃罩之下,她会在房间空地中跳舞,在角落中的无数乐器中作乐,在那靠边的柔软床铺中困顿。
她蜷缩在刚完成的颜料还未干的画作旁,胸口起伏喘息,气息因跳舞而微燥,她闭上眼,徜徉在画中红色海洋的世界,那是一场虚幻的梦,令人动心难耐,像血一样喷薄而出,在眼角渗下眼泪。
她的头发由一个大的发夹勉强拢在脑袋顶上,堆积,不断束缚。
天花顶上巨大的枝形吊灯,微微晃动着闪烁着粼粼光辉,轻巧地跃入她的面庞、眼帘,阴翳的天空重重沉下,天地合在一起,仿佛一捞入便能拥入环抱,不受管控的自然力量裹挟着疲累却轻微兴奋的身体,角落里如少女般翩翩翻飞的轻柔纱帘,掩映着一架雪白镀金花纹的三角钢琴,可在旁那舒适的圆形床榻依旧令人依依不舍,不由得遐想紧绷的肌肉是否怀念夜袭的松软,处于中心线上古朴的素色花瓶将折枝的禅意静谧地一圈一圈漾开,你不由得将视线汇聚成一点,一个圆形黑色的小点。
这是一个无人会进入的世界,却仍有不速之客的降临。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颇像是落入猎户手中的惊弓之鸟,有一瞬间令人怀疑,对方究竟是注意到了她,还是忽略了她的存在。他那不能汇聚的双眼,不能集中精力的瞳仁,细小的,紧缩着,受到强烈的痛苦而无法疏解,如此沉浸在往日的痛苦中。肌肉颤动。
这一副虚弱不堪、瘦骨嶙峋的身体,如一根细小的竹竿穿插在原本四肢的位置,空荡荡的衣裤里是枯枝作为身体,用来运作走路、抬手、眨眼的简单指令,仿佛下一步就得摔倒、散架,发出棍棒鸣击的喟叹。
对方裸露的皮肤呈现出暗沉的灰色,握不住枪的手背上针眼密集,从手臂延伸而上的隐秘空间里,呈现可耻的心动、痛恨和悔悟。